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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燈引路 他與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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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與她的心

怪不知此女在麵對王灃時,絲毫未有懼意,神情從容不迫,下手果決。

“你——”肖平麵露嚴肅,神色戒備,“你究竟是何人?”

但論肖平剛剛所言,十載能斷定他該是受人脅迫了,此人會是太子嗎?她壓住心裡念頭,並不馬上說出身份,“肖大哥多慮了,我不過是聽了一些坊間傳言罷了。”

肖平臉上疑色並未消散,“坊間都傳的什麼?”

十載嘴裡嚼著餅,含糊不清地說著,“就是和肖大哥一樣,說尤氏定是被人汙衊了諸如此類……不過認同的人不多,畢竟證據都擺在那了,還能造假不成?”

肖平笑了一聲,歎氣不語。十載看他,“你笑什麼?”

“十載,”肖平突然神情認真地看她,“你心裡更相信哪個?”

十載作苦思冥想狀,連番歎氣道:“我自然相信世人。”

“世人不過是被表象迷住了。”肖平仰頭看向黑沉的夜色,“你剛剛不是問我因何愧於心嗎?”

十載輕輕嗯了一聲,讓他繼續說下去。

肖平靜默良久還是道:“說來慚愧,很久以前我還是個不起眼的士兵。若想往上爬,隻有兩條路可走。一是闖出一番功績,二則是孝敬上頭。我家境貧寒,手裡頭沒有多少銀子,眼看著同進來的兄弟爬到了上頭,我卻依然還在底層心裡十分不甘心。那時候我就在想,是不是隻有去前線拚命纔有出頭的機會?”

“後來我遇到了尤將軍,他給了我向上爬的機會,我被分到了他的手底下。在邊關的這些日子裡,我常常聽人說尤氏夫婦不識好歹,在軍營裡與同僚的關係極差,大家都不待見他們。一開始我尤為困惑,後來我才發覺,是他們格格不入啊。他們兩袖清風,從不私收賄賂,久而久之便成了軍中的異類。”

肖平低頭長歎道:“出淤泥而不染,尤氏夫婦是也。我被尤將軍提拔成了隊長,行軍打仗將軍教會了我不少。後來珦域人突然來犯,攻勢猛烈,打的我們措手不及。奇怪的是,他們在進入臨恫縣時,路途熟悉,一連屠了好幾個村。後麵有一人找到了我,用家人性命威脅之,讓我寫下尤氏通敵的證詞。我不信尤將軍是那樣的人,寧死不屈,直到我爹死於刀下,我屈服了……”

十載將頭埋於膝上,濕熱的淚沿著鼻梁滑落,冰冷的雪麵似承受不住這燙意,瑟縮著化成了水。就連說話的聲音也跟著悶悶的,“找你的人是誰?”

“當時的知州,梁其鑲。”提到了昔日情形,肖平的心裡不好受。

他不知道自己為何同眼前的女子說這些,或許是怕日後他若死在流放的路上,當年的實情會繼續塵封於黃土。當再無一人替尤氏辯白之時,他定然悔之。

一切都理明白了,十載閉目緩了緩,沒想到這世上還有一人如她一樣,堅信尤氏是清白無辜的。她將喉腔的澀意壓住,再擡頭時眼底紅絲散去,恢複了原本的清明。

也就是說,梁其鑲找到當時在爹爹手底下當隊長的肖平,用其家人性命威脅他做人證,以此嫁禍尤氏通敵。

而梁其鑲正是太子的人,可為何他們偏偏選擇了尤家?若她沒有記錯,當時二皇子曾與她說,當時位列於將軍之位的還有幾人…

十載問道:“尤將軍的位置不至於讓人虎視眈眈,可為何讓你嫁禍尤氏?”

肖平搖頭,眼神茫然,“當時我腦子空白,壓根沒有想太多。”

“肖大哥。”十載道,“你既與我說出實情,可願寫下證詞,等待來日真相大白的一天?”

“我……”肖平猶豫著,看著雪地上空了的兩個碗,他端起然後扶著石壁溫吞地站起,“我去還碗。”

肖平走得極快,幾乎是逃般地離開,他受了重傷,走起路來磕磕絆絆。十載追了過去,奪過他手裡的碗,“肖大哥莫非心有顧慮?”

肖平眼神躲閃,囁嚅道:“望姑娘勿怪,家裡母親年事已高,我隻求安穩的活著。”

十載想起之前在王知縣的府邸,聽王夫人談起肖氏,說家裡長輩早已過世。“你自去邊關以來,可曾回過家?”

“回過一次。”

“何時?”

見女子神情不對勁,肖平的心跟著沉了沉,“家父出事那日,怎麼了?”

肖平果然還被蒙在鼓裡,十載道:“肖大哥,恕我直言,你家中長輩早已不在人世了。”

“什麼?”肖平怔在原地,懷疑自己聽錯了,嘴裡反複私語,“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他答應過我的,他答應過我的。”

看著男子抱頭蹲下痛哭,十載心情複雜,她本可以瞞著肖平,可她做不到,她需要讓他看清局麵,替她寫下證詞。

她有她的私心,十載想再下一劑猛藥,於是道:“肖大哥,他們從未說到做到,如今你身邊再無牽掛之人,你還想替那些人瞞到什麼時候?”

“夠了,不要再說了…”

十載還是道,“你難道就不想為死去的爹孃報仇嗎?”

“我說夠了!”肖平喘著粗氣大吼一聲,血絲布滿眼眶,淚水順著眼角流個不停。這一聲讓周圍人朝此處看來,十載放慢語氣道,“你若想通了,便來找我。”

十載感受到背後有個視線一直黏著,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掏出肖平曾給他的傷藥,“你傷得很重,這藥記得擦。”

與他講完後,十載悶頭往人多的地方走,試圖擺脫後麵人的視線。她走得快,一頭鑽進人海中。

阿遠挨個把用完的碗收回,正好與十載打了個照麵。二人視線相交,十載以收碗的由頭拉他到角落敘話。

這處開采出來的礦石足有兩三人疊起來那般高,剛好能掩藏他們二人的身影。

阿遠終於見到十載,神采抑製不住欣喜,雙手攥緊十載的手道:“姑娘,你可知我們找了您好久,生怕你遇到了危險。”

阿遠的手有些涼,十載反握住他的手道,“有勞你們費心,不必擔心我。”

“姑娘可見到了肖平?”阿遠問道。

她好不容易找到一絲證據,可不能就此錯過。她可以等肖平想好,再來找她。但絕不能將他就這麼帶回都城,屆時再想找出尤氏被陷害的證據就難了。

十載眸光微動,收回手揣入袖中,“還不曾見到,這西山太大,找人難免費勁。不過能確認,肖平就在西山。”

阿遠麵色憂慮,“要不我和輕魚想法子留下,同姑娘一塊找找?”

“不必。”十載背身看向遠處,“你們二人留下太過惹人注意,此次我已順利混入人群中,你們在客棧等我訊息便好。”

“可我聽聞,還有幾日他們就要離開蕪州了。姑娘要是還未找到肖平該如何是好?”阿遠道。

“我自有分寸。”十載回身,見前方官吏甩鞭嚷著人集合,她拍著阿遠的背道,“相信我,你與輕魚在客棧等我。”

“姑娘…”

阿遠還想說話,就見十載匆匆繞過他遠去。他靠在礦石後等了一會,覺得時間差不多了,剛邁步走出就被一白衣人影擋住了去路。

阿遠頭低著,也沒擡眼看來人,隻躬身道,“勞煩讓個路。”

人影向旁邊移開一步,阿遠低頭經過他身側,隻聽男子漫不經心說道:“這位小哥長得好似我一位友人。”

阿遠聽了駐足回頭,刹那間相視,那對溫良的眼睛隱約透出探查之意。憑感覺,阿遠心裡警鈴大作,此人是個不好對付的主。

他胡謅道,“大人認錯人了。”

男子又將鬥笠壓低,隻露出瘦削的下頜骨。鄒時見他步履匆忙,又刻意壓得很穩,他一眼看出此人心裡早已慌不擇路。

肖平固然不是他,之前馬車一麵,他心有疑慮。如今西山又遇到此人,先不說目的如何,但就憑他貌相來說,沒那麼簡單。

收回來的碗依次放好,阿遠將布一蓋,挑起擔子走到輕魚邊上,用隻能二人聽見的聲量說道:“姑娘讓我等先下山等她,她自有安排。”

輕魚手中的動作一頓,問道:“你若也下山,到時如何混進去把肖平換出來?”

這他倒是沒問。阿遠思量著又道:“說不準姑娘是打算這批人離開蕪州時,趁機動手。”

“屆時人多混雜,也能神不知鬼不覺來個偷梁換柱。”輕魚挑起擔子道,“也好也好。”

十載混在集合的人群裡,看著阿遠與輕魚一並下山,她這才放下心來。隻要多給她一點時間,她會讓肖平慢慢想通的。

官吏點完人數,遣散了眾人。

張午道:“都繼續乾活去!”

周圍人散開,嘴裡怨念著去拿器具。十載探頭看著,一時沒見到肖平的身影。她有些急切,擔憂他會突然想不開,於是沿著山路尋找。

火光忽閃,肖平垂眸盯著,有些出神。眼睛乾澀的疼,他抹了一把,吸著鼻子。

身後有人喚他,“肖平!”

男子無動於衷,繼續抱膝看著火光發呆。十載心中明瞭,他一時無法接受需要靜靜。她曾經也有過這段黑暗的日子,睜開眼時這世上再無至親至近之人,唯有自己。

後半夜官吏巡察得勤,十載不得不裝模作樣用鐵鍬鏟雪,肖平背對她坐著,不發一言。她怕官吏來時察覺異樣,便把竹筐裡的礦石都倒在他的麵前,然後一一擺出。

“官差來了。”

十載出言提醒,見人朝這處走來,她埋頭繼續鏟雪。

他們挖礦的這處山石高聳陡峭,地勢偏僻周圍沒有人。仰頭望去,位於他們二人正中有顆巨大岩石欲落不落。若是有人開采邊緣山石,保不齊此處岩石墜落,山壁塌陷。

王灃自被女子斷了一臂之後便懷恨在心,在眾人當中來回翻找也未見得其人身影,惱怒下想著往遠處找找看。

尋到一半剛好見到熟悉身影,正苦思如何報複時,擡眼見那懸於半空的巨石,心裡有了點子。

從雪地裡拿了把鎬頭,在手裡掂量著。他找了個隱秘處,遙望那岩石位置,眼前衡量著距離。

隻要他鑿裂與之平衡的岩石,那巨石必會滾落,到時山體崩塌,他們二人想跑也來不及了。

王灃想著,鎬頭一擊而下,蹦出的碎石糊了一臉,他完全不在意。甚至心裡想到一屍兩命,就格外雀躍無比。手裡的動作愈加急迫,猛鑿幾下縫隙處,山體伴隨細小碎石滑落。

肖平兩股之間坐得有些麻,火光在寒風中搖曳。他動了動麻木的腿,牽動腳踝鐐銬。走到今日地步,有一半都是拜他所賜。

他現在心裡再沒有顧慮,過往犯下錯事,他想過自己終有一日會繩之以法。當那天到來時,自己被判處以流刑,心裡卻是鬆了口氣,宛若壓在心口的石頭得以鬆懈,他自虐般地想要以此磋磨自己雜亂的心神,那些懷於心中的愧,折磨他整宿整宿難以安睡。

肖平站起,對還在鏟雪的女子道:“十載,我想好了。”

他的話平淡,可傳於十載的耳中卻振聾發聵。她的手差點穩不住鐵鍬,眸子一酸幾欲落淚。多久了,她終於找到證明尤氏沒有通敵的人證了。隻要有人證在,這罪名便能洗。

彷彿麵前那團火光燒得更猛了,十載放下鐵鍬疾步走向肖平。

“轟隆”一聲炸響,引起眾人紛紛擡頭看去。一道白光宛若利斧將黑沉的天際劈了兩半,豆大的雨點沿著中間空隙傾斜而下。

伴隨暴雨來襲,白光跟著雷聲一閃,十載的眼睛有一瞬間失明。她擡手遮雨,透過指縫目光移到肖平麵上,他正立於原地等她回話。

她牽動唇角正欲開口,眼前猝然間落下碎石,十載仰頭望去。就在肖平頭頂正上方有一巨石懸空落下,她臉色大變提步跑去,“肖平!快跑!!”

雷雨洗刷了十載的聲音,肖平擰眉忽覺異樣,見王灃不知從何處冒出頭來,看著他們怪笑:“都給我去死吧!”

鐐銬限製了十載邁步的弧度,她隻能縱身飛撲過去,用蠻力將肖平推開。肖平不能死,他必須活著……

一股大力將他推出,頃刻間巨石從半空墜落,揚起的飛塵迷了肖平的眼。他跌跌撞撞爬起,揉著發乾的雙眼去找十載的影子。

“十載!十載!”

王灃冷眼觀著,沒將他們二人一同埋進去,算是老天慈悲。壓死一個小娼婦,就當報了自己斷臂的仇。

他幸災樂禍大笑道:“算你小子命大!這巨石下來即便不粉身碎骨也必會命懸一線!你就等著給這小娼婦燒紙吧!”

“王灃!”肖平大喝一聲。

男子雙眸似浸了血水般猩紅,雷聲滾滾,雨點模糊了他的視線。王灃好似看見他撿起一塊石頭朝自己這處奔來,看起來像是瘋了的野狗,喪失理智。

他不敢在此處多停留,要是和這人打起來自己必定占據下風。王灃拔腿就跑,再不回頭看一眼。

手裡的石頭丟了出去,肖平忙回身拿起鐵鍬死命地鏟掉壘起的石塊。碎石他一人可以除去,可這龐大的岩石呢?該如何挪開?

肖平加快手中動作,暴雨如注,他大聲呼救,“來人啊!快來人啊!山體塌陷,舍妹被埋進去了!”

他連著呼喊好幾聲,直到嗓子發啞。肖平劇烈咳嗽幾聲,冰刺般地雨水凍得手臂麻木。他漸漸有些失溫,扶著山壁癱坐,嚎啕大哭。

“發生了何事?”王夫人路過,見橫在中間的巨石堵住了山路。

“舍妹……”肖平唇間顫抖,“山體塌陷,舍妹被埋進去了……”

王夫人對其妹妹有些印象,她還給那姑娘上過藥。一聽這訊息,急道:“我去喚人來!我去喚人來!”

肖平抹了把臉上的水,繼續埋頭鏟著,“十載!十載!你聽得見嗎?”

滂沱大雨,濕了鞋襪。王夫人心急如焚,大聲求救。見到聚在一塊的火光,連忙跑了過去。

這突如其來的暴雨,誰也沒有想到。彼時不能下山,雨水灌溉之下寒夜路滑,張午便讓眾人停下手裡的活暫到山洞裡避雨。

王夫人氣喘籲籲進入山洞,見了張午忙道:“大人,山體塌陷,有姑娘被埋進去了,還請大人派些人前去搭救。”

外麵雨還在下,這寒風卷著冷雨凍得骨頭疼。張午不耐道:“這麼大的雨,又被埋了,多半是活不了了。”

“可是大人……”王夫人急的語無倫次,見男子臉上不悅,目光又移到其他人臉上。眾人觸及她視線,都刻意避開,誰也不想冒著大雨出去。

洞裡的柴火燒得旺,王夫人的臉上還是被凍得青紫一片,她無法隻好雙膝跪地爬到王患腳下,“大人,人命關天啊!求求大人!救救人吧!”

她邊說著邊磕頭求救,濕了的衣裳皺皺巴巴地黏著身軀,豐腴曲線影影綽綽。張午隻覺有些熱意,張口道:“讓我幫你去救人可以,可有什麼報答啊?”

王夫人擡起紅腫的額頭,視線移到他的臉上。那上下掃視的惡臭目光,她怎能不清楚其中含義。她唇間微微翕動,此時山洞外有人打傘入內。

隔著朦朧雨幕,待人靠近,王夫人瞳孔猛地放大,他怎麼也來了?

“這是怎麼了?”鄒時與王夫人目光相對,又看向張午。

“不是什麼大事。”張午笑道。

“大人!”王夫人手腳並用爬到鄒時跟前,拽住了他雲白衣擺,“鄒大人,求您救人!”

轟隆又一聲雷響,炸的人腦子嗡嗡,一道接著一道的白光將山路照亮。原本還站著不動的人,在聽完王夫人從頭到尾的描述後,頭也不回地衝進了雨裡。

李山菁心中猜到了七八分,撐傘追了出去。見幾人一前一後急奔離開,張午也意識到事情的不妙,也上趕著追去。

“大人!大人!”李山菁撐傘替他擋雨,“山路濕滑,大人仔細腳下。”

王夫人在前頭帶路,鄒時緊跟其後,他突覺心跳的很快,顧不得衣袍儘濕,伸手推開遮雨的傘,“山菁,你速叫人前來幫襯!”

“是!”李山菁急忙回身。

張午趕到,喘著氣道:“鄒大人,不就是死了個犯人,這在流刑途中再尋常不過,何須此番勞師動眾?”

“張午。”

男子走得飛快,冰涼的雨點撲打在他麵上,忽閃的光芒下看不清臉上神態。張午隻聽他聲音慍怒著說道:“你身為押送囚犯的官差,行事作風這般隨心放蕩,倘若此人無礙便也罷了,若有性命之憂,你這項上人頭與官帽,就等著一並去除罷!”

“大人!鄒大人!”張午神采慌亂,“大人,息怒啊!”

大雨衝刷,泥石沿著斜坡向下滾落。走到跟前,鄒時認出了人。

肖平見官吏都來了,語氣急切,“大人,人在裡麵!”

此處山壁不知有沒有凹陷處,那龐大的岩石壓著地麵,若想移開絕非易事。

“去找些木頭來!”鄒時當機立斷道。

剛剛的話語還在腦中回蕩,張午不敢有所怠慢,立馬同王夫人一塊去找木頭。

見地上還擱著一把鎬頭,鄒時撿起,捲起袖袍快步走到岩石邊。彎腰朝底下猛鑿了幾下,“十載!”他喚了一聲。

肖平愣了一瞬,多打量了一眼這個男子。這錦衣玉帶著身,絲毫未顧及衣袍沾染灰泥,凍得泛紅的骨節還在死命敲擊,倆人關係絕非一般。

“把鏟頭抵在這裡。”鄒時道。

肖平按他說的做,將鏟頭抵在了剛剛鑿碎的空隙處。他在雨水裡待的時間過長,此刻頭有些暈,差點拿不穩鐵鍬。

“還能堅持嗎?”鄒時問道。

肖平道:“不礙事。”

與此同時,李山菁領了幾人跟了過來。王夫人與張午各抱著木條趕到,見人手多了,鄒時便讓人把木頭塞進岩石底下,用滾木將這巨石移開。

眾人聽了吩咐不敢耽誤,立馬乾起活來。李山菁擔憂他身體,撐傘走了過來,“大人,您要不先歇歇,我來挖。”

“不用。”鄒時回著,彎腰鑿擊岩石底部,“十載!”

他連著喚了好幾聲,可無人應他。像是裡麵根本沒有人,她好像不在了……

鄒時的心有些慌,巨石在眾人齊心吆喝下緩慢移動,他怕看清後麵沒有躲藏的空間,他怕……於是這次出口的喚聲有些沙啞,“十載!你若聽見應一聲可好?”

巨石堵住了遮雨的山壁,這裡很黑。十載醒來時頭有些發昏,她好像聽見外麵下雨了,雨聲不小,其中伴隨雷鳴。

在救下肖平的那一刻,她腦海裡沒有想太多,心中有股聲音在催促她。十載,肖平可不能就這麼死了,他若死了,她又該如何平冤?

她寧願自己葬身於黃沙碎石,也不想放過這好不容易看見的希望。破開的縫隙有火光照入,十載仰頭看出自己被困在三角之內。

身上沒有力氣,渾身控製不住的哆嗦。她好餓又好冷,她不會就這麼凍死在這吧?十載想著,迷迷糊糊之間彷彿聽到了一人的聲音,熟悉又急迫,像是……鄒時在喚她?

十載強忍睏意,使出全身力氣回應著,“鄒大人,我…”她張了張唇,“在這。”

遮擋的岩石移開,火光將這山壁照得明亮。狹小逼仄的空隙,一人打著顫,身子蜷縮在角落。她渾身堆滿泥石,青絲黏著發白的臉頰,眼皮無力張合著,宛若斷了羽翼的白鶴。

這一刻,鄒時心中一緊,他扒開她身上的泥石,而後將她擁住。縈繞鼻尖的清冷雪意,是他熟悉的氣味,她還在。

鄒時抱得很緊,他的氣息燙的十載頭一縮,幾乎讓她透不過氣來。她與他的心貼得很近,甚至能聽到自己與他的心同時跳動。十載想,也許正因他的心口位置與常人不同,她才能聽得這般清晰罷。

“鄒大人…”十載大呼一口氣,“我…我喘不上氣…”

鄒時這才發覺自己失了分寸,戀戀不捨地將她鬆開。

脫離擁抱,十載順著氣,低眸見泛著漣漪的水麵混著血滴入,目光移到鄒時的手上。平日研墨執筆的手,此刻破了皮露出紅色血肉,指縫裡還夾雜著泥土。

鄒時見她盯著自己的手出神,於是縮回袖中寬慰道:“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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