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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燈引路 先來後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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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來後到

李山菁驚愕的瞳孔放大,視線轉到大人的臉上,識趣退後幾步。

聽著她那一番不堪入耳之語,鄒時耳根紅透,神色故作淡定。她的頭就這麼往他懷裡擠,灼熱的呼吸讓鄒時心亂如麻,她究竟是喝了多少?

鄒時從未看到過這樣的十載,平日裡的她待誰都一副冷清的模樣,唯有這喝酒失了神誌,稍微有些人情味。

若是她一直這般就好了……

鄒時提著十載的後衣領將人拉開點距離,而後彎腰讓人上來。

“有道是男女授受不親,你這樣揹我,怪不好意思的。”十載迷濛著一雙眼,砸吧著嘴嘟囔。

說歸說,身體還是誠實的,隻見她鉚足勁往鄒時身上一跳,胳膊牢牢地圈住了他的脖子。

她的胳膊圈得太緊,讓鄒時差點運不上氣,“鬆…鬆開點。”

“哦。”

十載胳膊搭在他肩上,伸指給他指路,“往前走!看到了嗎?有個拐角,往左拐!然後……”

背上人嘰裡呱啦說了一大堆,鄒時靜靜聽著,一旦他沒有回,她便急得敲他的腦門。

“你在聽嗎?”十載久沒聽到人說話,又要屈指敲他。

“我在聽。”鄒時隔空按住她的手,“我的腦門好痛。”

十載收回手,偏過頭來,熱乎的氣噴在鄒時的頸間,“那我剛剛說到哪了?”

鄒時喉間沒來由地乾癢,他咳著回道:“你說到你利用我,是彆無選擇,你還說你的心就一顆。”

“是說到這了……”十載將側臉貼在他的背上,感受那強有力的心跳,緩慢踏實的步伐。她喃喃道:“我的身上背負了太多事,那些人和事足以壓垮我,我想呼吸,想逃離皇權算計,可他們不放過我,偏偏還有那麼多事等著我去做。所以鄒時,你的愛太沉重了,重到我快喘不過氣……”

鄒時靜默聽著,肩背有一團濕意,背上人輕顫著。細微的啜泣聲傳入他的耳裡,鄒時輕聲試探問道,“十載,尤歸…可是你的真名?”

背上人沒有回應。

其實自他看到那木簪起,他心裡就有了一絲答案。他托人問過當時在場行刑之人,除了尤氏夫婦頭顱高掛城牆外,尤家人並沒有嚴格按照名冊上抄斬,隻是傳令的人讓他們快速行刑了事。

由此可見,這裡頭定是埋著不可告人之事。

尤氏夫婦有著一兒一女,兒子早在沙場上死於敵軍之手,可這女兒卻平白無故消失了,當真可疑。

狹隘的小道,一輛馬車從前方駛來,鄒時往旁邊挪去給它讓路。

那輛馬車沒有繼續前行,而是停在了他的麵前。

戴著扳指的手拉開車簾一角,睥睨掃過背上的人,他的一張臉掩在陰影裡。

十載睡過去了,鄒時不好放人下來行禮,隻好道:“微臣參見太子殿下,還請殿下恕罪,臣多有不便。”

楊廉抻視線在十載泛紅的臉頰上一頓,又移到鄒時的麵上:“十載自跟孤以來,便不曾讀過《女誡》。而鄒大人非也,鄒大人飽覽群書,應當知男女有彆的道理。”

“殿下所言極是。”鄒時頷首道。

“十載與孤朝夕相處,她的習性孤最是瞭解,此次有勞鄒大人一路護送。”楊廉抻說完朝外吩咐道,“深鷹,把人帶上來。”

十載被塞入了車廂,緩緩飄入鼻尖的檀香讓她難受的蹙眉。

車子調轉馬頭往回走,車廂裡的聲音再度傳來,隱隱帶著警示的意味。

“十載是孤的人,還望鄒大人日後注意分寸,尤其莫讓三弟為難。”

直到馬車看不見蹤影,站在幾步開外的李山菁多有不滿,他朝地上唾了一口,“這太子仗著自己位高權重,還讓大人您注意分寸,他可知何為先來後到?”

鄒時悠悠道:“論先來後到,好像也是他。”

李山菁一噎,不忿道:“大人,我說的自然是剛剛之事。您扯哪去了…”

鄒時看向天色,搖頭回府。他說的自然是,十載與太子相識了很久,他纔是半道出現的人。

-

東宮,細雨連成線擊打著窗欞,浮起的水霧模糊了那人的身影,隻能看見一襲紫袍緩緩邁上台階,往殿內走來。

到了簷下,旁邊仆從收了傘。守在外頭的侍從正想去稟報一聲,劉甘驍擡手製止,直接推門而入。

侍從盯著那道渾身充斥怒氣的身影,從外頭將門合上,眼觀鼻鼻觀心的守在外頭。

楊廉抻頭一次見劉甘驍不傳人通報就徑自入殿,心內以為是出了大事。他起身道:“舅舅,這是出了何事?”

劉甘驍冷哼一聲,周身透著陰寒氣息。他二話不說掏出三幅人像畫甩在書案上,楊廉抻瞟過,不明緣由。

劉甘驍從中拿起十載的人像畫,說道:“殺了她,立馬。”

楊廉抻臉一沉:“為何?”

“此三人在蕪州看到了不該看的,”劉甘驍背過身去又道:“他們殺了我的人,看見了我苦心經營的兵器庫,事關重大,不能再留了。”

“舅舅,私造兵器罪同謀反!”楊廉抻不可置信又道:“孤現在是太子,您何必如此!”

“太子?!”劉甘驍大喝一聲,“你這太子當得可還舒心?你的背後是我,彆忘了,是臣在替你守著位置。倘若沒有我,你覺得你這太子之位能坐多久?會不會早就被二皇子取而代之?太子是忘了,憑皇帝對柳妃的情誼,當年二皇子邊關大捷回都時,這太子之位就落不到你頭上。”

“皇帝向來對武將頗有忌憚,隻可惜珦域的動蕩讓他不得不把武將放在眼裡。他此生處處受製於人,這江山不會姓劉,隻會姓楊,而皇帝也絕不會再想重蹈覆轍。”劉甘驍說到此處轉身看他,“鄒時是三皇子的人,暫且放下,日後尋個機會再下手不遲。可是此女,你不能再留了。”

“幕後之人他們未必能想到,若一切順利,待皇帝殯天,孤自會坐上龍椅。”楊廉抻又道,“舅舅何必杞人憂天?”

劉甘驍不屑輕嗤一聲,“怕是沒那麼容易,皇帝早晚會尋個由頭削弱我手中兵權,有些東西,寧可有不可無。”

楊廉抻越來越看不懂他,尤其是背著他私藏甲冑、兵器,這簡直是作繭自縛。“舅舅是想造反嗎?!”

劉甘驍目光淩厲,平靜開口道:“倘若真到了那麼一天,也未嘗不可。”

“太子最好儘快打算,斬草先除根,此番話我記得與你說過。若你下不了手,我會讓人代太子促成此事。”

“舅舅……”

劉甘驍打斷他後麵的話道:“若你執意阻攔,我便將她是尤氏之女的訊息放出去,屆時她便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通敵的帽子會讓她一輩子直不起腰,擡不起頭,這可比死難受的多了。”

“舅舅。”楊廉抻讓自己放平心緒,“孤會娶她,將她幽禁宮內。孤在此立誓,會看好她,決不透露半分訊息。”

劉甘驍眯眼掠過他的麵龐,突地大笑起來,等笑聲停下。手中的力道輕一下重一下地拍著楊廉抻的肩,“太子果真是楊氏的血脈,專出情種。”

-

十載醒來時外麵的天色灰濛濛的,像是裹上一層布。現在是什麼時辰了?她腦子還有些昏沉,不禁歎道,喝酒果然誤事。

推開門,迎麵一陣涼意,夾雜細雨的濕氣撲了一臉。輕魚守在外頭,見人睡醒,便道:“姑娘可要吃點什麼?”

“什麼時辰了?”

“約莫申時了。”

十載匆匆回屋換衣盥洗,她差點誤了大事,今日需要去鄒時府上找肖平。

收拾妥當後,她推門,手裡拿了一把傘。

“姑娘這是要出去?”輕魚問道。

“我出去轉轉,不必跟來。”

十載簡單說了幾句,撐傘疾步朝府外走。這雨天來的不巧,她不能騎馬。隻好走到人多的巷子看有沒有車夫願意載她一程。

路上行人少,十載等了片刻也沒見到拉人的車夫。看著黏在腳踝的裙擺,隻好提起一角跑去。

好在現在沒有風,雨不至於全打在臉上。十載小跑一會便停下歇腳,擡頭見天色愈發黑沉,看起來是要下大的兆頭。

撐傘跑實在太慢,十載隻好收了傘,憋著一口氣迅速衝往鄒時的府邸。

看門的仆從見雨裡跑來一個人,烏發黏在臉頰兩側,衣衫濕透。

十載小跑進簷下躲雨,因是昨夜飲酒,今日又淋了雨,身上有些發冷。

“煩請大哥入內稟報,就說十載來找鄒大人了。”

見姑娘搓著手,看起來冷的厲害,仆從不敢耽擱,立馬回府傳話。

暗沉的雲壓得更低,雨勢大的看不清人。十載身體往角落倚靠,以此來遮住風雨。

仆從打傘開門,“姑娘,我家大人讓您進去。”

“多謝。”

十載撐傘進入,這府不大,看起來比她住的還要小。不過這圍牆築得很厚,看起來挺安全,怪不知她此前在外頭看時也沒覺著這府邸小。

仆從領著人帶入正廳,鄒時見她渾身濕透,不由地擰緊眉梢。

“衣衫儘濕,恐染風寒。帶她下去換件乾爽的來。”

“不必,我與肖平說幾句就走。”

她那衣衫黏在身上,隱隱透出身形來,何況還有旁人在。鄒時不理會她,將人一路拽到寢屋,衣櫥裡沒有女子衣物,他隨手拿了件乾淨的青衫遞了過去,“將就一下。”

十載接過,餘光瞄到桌案上的畫。她想湊近看,鄒時先她一步將畫捲起,“非禮勿視,姑娘不知道嗎?”

十載麵上未有半分歉意與羞愧,理直氣壯回著:“對不住,我不曾讀過書。”

鄒時不與她多言,把畫存入袖內,出了寢屋往正廳去。

他收畫的動作再快,也快不過她的眼睛。那是一位頭戴帷帽的女子,發間插著木簪,麵紗揭開一角,露出一張冷如寒霜的麵容。

那是她第一次刀下留人,她恍惚想起,鄒時與她說的話。

我與姑娘一樣,都心存一點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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