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燈引路 你不是人!
你不是人!
府外紅燈籠高掛,房門兩側貼上了大紅的雙喜字。桌案擺著一對花燭,掀開被褥,瓜果滾到了十載的裙擺處。
輕魚帶話來說,元愁讓她妥協,試圖與太子周旋拖延時間。
她沒有時間耽誤,明日就要成親了,她將一輩子困在這裡,再也出不去。十載想到這裡,袖內的手攥起,指尖刺入手心。她垂眸看著落到地上的乾果,擡腳踩碎。
十載沒有睏意,隻能靠著床頭看著外麵的月色。
鄒時也沒有睏意,楊笵的話在耳旁來回飄蕩。他從榻上坐起,見月光灑入屋內,便起身倒了涼茶飲下。半杯茶下肚,還是未能澆滅心頭的愁緒。鄒時又倒上一杯,仰頭飲儘。
十載不知不覺坐到了天亮,輕魚推門進來時,就看見一張沒有氣色的臉望著窗外。
“姑娘一夜未睡嗎?”輕魚將早膳擱置桌上,轉頭看來。
“什麼時辰了。”
“巳時一刻。”輕魚道。
巳時,太子下早朝了。十載目光移到桌上的吃食,“你先下去罷。”
輕魚在她麵上停留許久,還是道:“姑娘,彆為難自己。”
輕魚說完,出去把門合上。
十載知道輕魚這是怕自己又想不開,在大婚當日再弄出一些事來。她還能惹出什麼事呢?她能做的,或許在太子碰她時,與他同歸於儘。
十載吃了些粥果腹,從櫃子裡摸出木匣,裡麵藏著她的匕首。她握在手中拔出,鋒利的刀光劃過眉眼。
外麵有零碎的腳步聲走來,十載聞聲把匕首迅速揣入袖內。
門被推開,幾個侍女呈著金銀首飾進來,領頭的侍女走在中央,招呼人把喜服端進來。
十載坐著不動,看她們將呈上來的東西放於桌上。
領頭的侍女讓人把喜服拿近點,對坐著的女子道:“姑娘,試試這嫁衣吧。”
“給姑娘沐浴更衣。”
“我自己來。”
十載起身,把匕首往袖裡又推了些。
侍女們不再上前,提著熱水移步到屏風後。
看她們還杵在原地,十載道:“先退下吧,我好了自會喚你們。”
領頭的侍女頷首稱是,讓人一並退下。
十載鬆了一口氣,她繞過屏風,把匕首與衣裳放在一塊,自己埋入水中泡著。
元愁會有法子救她的吧?十載有一瞬間拿不準主意,心在此刻有點慌了。她若脫離了太子,二皇子還會用她嗎?會舍棄她這枚不再重要的棋子嗎?
十載糾結地將頭深埋水中,窒息、無助的感覺瞬間把她包裹。
門外,侍女們等了好一會,見屋裡仍無人傳喚,擡頭看向領頭侍女,“姑姑,時候不早了。”
林數玉屈指叩門,朝裡喚道:“姑娘,好了嗎?奴婢們進來了?”
“進來。”
聽到聲音,林數玉這才推門同侍女進去。
屋內熱氣縈繞,女子背身坐著,林數玉擡眸瞧上一眼,見她瓷白的麵龐一雙眸子空洞無神,一邊眉骨少了毛發。
她眉間跳動,不自覺被麵前的女子吸引,她跟皇後身旁侍奉多年,很少見這樣一個女子。臉上沒有生動,走上前來,一派雲淡風輕的氣息。
林數玉描眉的手一抖,朝女子又多看了一眼,這氣息多了一分漠然,還有神傷。
“姑孃的眉……”
“山中碎石落下砸的。”十載看著銅鏡裡的人,回道。
多數女子都會在乎自己相貌,林數玉安慰道:“所謂禍福相依,姑娘日後會有好事的。”
十載聽了微扯起嘴角道:“無妨。”
她的聲音還帶著暗啞,舌根並未完全好透。
聽在林數玉的耳中倒像是反過來勸慰自己不必替她憂心。
妝已成,林數玉看著鏡裡的女子,感歎道:“好一張出水芙蓉的臉,這妝在姑娘臉上倒是錦上添花了。”
十載提不上興致,隻是擡眸多看了一眼,與以往相比不過是唇紅齒白。
侍女走來呈上喜服,林數玉摸過喜服的料子道:“這嫁衣還是太子讓人日夜趕工而製,說是倉促了些,料子卻是上等的。”
袖袍繡的是金絲鴛鴦,青綠襦裙下是牡丹花紋,外披袖衫,銀絲宛若湖麵波紋從腰身蜿蜒至裙擺。
十載站著,任由她們忙前忙後穿戴,這衣袍繁複,穿了一件還有一件。
“姑娘穿著十分合身。”
林數玉從頭到腳仔細看過,又連連驚歎,“太子當真用心。”
隻是太瘦了些,這纖腰差點撐不住嫁衣。
林數玉將人按到鏡前坐下,揮手讓人呈上頭飾。拿了一支翠鈿要換下她發間的木簪,十載按住了她的手道:“這木簪伴隨我多年,能否留著?”
“姑娘既戀舊,那奴婢就不取了。”
林數玉給她綰起發,插上梳篦,滿頭金銀朱釵,十載脖子有些僵。
“姑娘待會用點吃食墊肚,太子忙完便會過來。”
折騰了許久,人漸漸退下至院外,十載擡頭朝外看去,暮色悄然來臨,餘暉跟著爬上房簷。
輕魚此時推門入內,手裡端著剛熬好的粥。
“姑娘這一日沒用多少,再吃點吧。”
冒著香氣的粥,十載吃不下,“多謝,拿下去吧。”
輕魚把粥放下,靠近她小聲道:“若姑娘不想,輕魚可助姑娘一臂之力。”
她話落,袖內亮出幾枚飛鏢,人後退離開了屋子。
夜色徹底到來,十載坐於榻上侷促不安,她本以為太子會早些來府上同她拜堂。過了這麼久,依然沒有動靜,這究竟怎麼回事?
十載頂著紅蓋頭有些累,便想扯下喘一口氣,手剛拿出來,此時門開了。涼風吹入寢屋,紅燭翻滾波動。
她的紅蓋頭吹開了一半,堪堪掛在朱釵上。十載見到酩酊大醉的楊廉抻,邁著輕浮的腳步,一步一步朝她走來。
屋門大開,院外的人都不見了,空蕩蕩的突顯詭異。十載眸光移到他臉上,還未張口說話,就見楊廉抻視線停留在她麵上,疾步上前按住了她的身軀。
他們滾在了一起,十載暗啞的嗓子驚呼一聲。
有風從大開的門裡吹入,那涼意吹進女子的袖內。她驚慌的瞳孔皺縮,今夜美如畫的麵龐讓他沉溺,紅色喜服與他緊貼一處,宛若纏死的繩結。
楊廉抻目光聚集在她張合的唇上,朱紅的胭脂,顫動的濃睫,惹人憐之。他抵住十載的下顎,傾身拉近。
他死命壓著自己,似乎早知她要反抗,完全不給自己掙脫的機會。看著近在咫尺的麵頰,十載偏過頭去,那熾熱的吻落在了她的脖間。
一陣酥麻燙意讓她身體弓起,“你放開我!”十載啞聲道。
身上人充耳不聞她的咆哮,嫌那頭上朱釵麻煩,於是大手利落去除。渾身燥意讓楊廉抻恨不能馬上行事,他揮手拉下帷幔,珠簾碰撞,青絲沿著頸肩落下。
十載抵抗他頗為艱難,楊廉抻好歹也會武藝,她身上的招式,還都是他教的。倆人糾纏打鬥間,十載漸漸處於下風。
她的手被他反箍住於身後,十載扭動身軀擡腿朝他踢去。暗淡的視線下,見楊廉抻不知從哪拿出的一副鐐銬,十載隻覺自己的身體被大力擡起翻了個身,額頭被迫壓在床榻之上。
整個人以一種分外屈辱的姿勢背身跪著,冰冷的器具鎖住了她的手。楊廉抻將她轉過身來,紅燭的火光映入他的眼中,隻聽男子道:“知道這副鐐銬誰人用過麼?”
十載有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隻聽楊廉抻道:“肖平。”
“孤的十載真是好手段。”楊廉抻輕笑,手撫上她的麵,摸著臉頰輪廓,“謊稱肖平已死,背著孤讓人把肖平送往禦史台,寫下供詞,你真以為這樣就能瞞天過海麼?”
“他人呢?”十載唇間顫動,“你把肖平怎麼樣了?”
“你想見他?”
楊廉抻見她不出聲,他撩開帷幔下榻,朝外喊了一聲,“把肖平帶進來!”
十載視線朝外看去,黑漆的院外,有兩個侍衛擡著大缸進來。透過層層紅紗,借著昏暗的火光,她不禁放大雙眼朝缸內看去。
“啊——”十載嘶啞尖叫,淚水花了妝容。
缸內的肖平放入水裡,被折磨的不成人樣,砍掉了四肢,挖去了雙眼,口中反複嗚咽著,發不出一絲響動。水裡飄著血沫,扭動著軀體碰撞缸壁,彷彿想要逃出去。
“孤思來想去,覺得做成人彘,也算留他一命。”
碰撞的響聲回蕩在十載耳畔,肖平還在水中蠕動著,猩紅空洞的雙目正對著榻上倆人。“你不是人!”十載崩潰看向肖平,那個曾經在西山救他一命的男子,此刻被她害成這番田地。
她心裡一陣抽搐,冷熱交替全身,“這一切都是我做的,與旁人無關,你可以殺了我!殺了我!”
女子近乎瘋癲般喊叫,楊廉抻擡袖抹去她的淚,“你一次次欺瞞孤,可曾想過今日?”
十載的腕骨被鐐銬磨得生疼,她試圖去抽袖內的匕首。
女子眼裡的恨意再不遮掩,直直地看著他。楊廉抻不想看到這雙眼,屋裡侍衛合上房門,放置肖平的大缸並未撤去,扭動的水聲迎合著紗幔落下。
楊廉抻一手脫去外袍,屈膝壓住女子晃動的腿部,一手遮住那雙充滿恨意的眼,他褪去她的外衫,半開的裡衣讓他不想再等了。
男子灼燙的氣息混著酒氣沿著她脖頸往下,她看不見人,隻能憑感受。十載感到胸前一涼,她瑟縮身體,摸到了袖內的匕首。
衣衫還未儘數褪下,十載張唇咬向男子肩背,楊廉抻吃痛翻到一旁。遮擋眼睛的手移開,她背身握住匕首刺向他腹部。
楊廉抻反應不及,悶哼一聲躲開,鮮紅的血落到榻上。見人還要刺來,他捂著腹部閃身下榻。
“行刺當朝太子乃是重罪,十載,你這刀用錯了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