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燈引路 日後的將軍(新增了一點)
日後的將軍(新增了一點)
鄒時去謝恩那日,禦書房裡李雋徽也在。那份密信皇帝從頭到尾看了幾遍,背地裡讓杜勤去細查,漸漸捋明白了思緒。
這才將朝中一直空缺的刑部侍郎位置給了鄒時,念他查案有功,不辭辛勞。
這些時日,鄒時比以往更忙了,忙著與刑部尚書請教刑部事務,也忙著皇帝秘密交付於他的任務——尤氏當年之事,朕要實情。
刑部尚書眼尖,看出皇帝對鄒時另委以重任,便把他身上的事務往刑部其他官員那裡分。
鄒時感激涕零,立馬讓李山菁給尚書送了幾幅字畫。這刑部擔子一輕,他便能安心同李雋徽一塊調查尤氏之事。
他們一同在禦史台翻出陳年簿冊,尤氏當年行刑、傳令之人,背後造假、作證之人等等。
不知不覺,天就暗了下來。李雋徽同鄒時相識已有一年半載了,他們結識與堤壩案,那個時候的他也是今日這般穩重、和煦,尤其剛經曆過那樣生死一線之事。李雋徽就像個長者一般不由地內心感慨。
這條甬道分外悠長,他們肩並肩走著,四周靜謐。隻能聽到他們靴子邁步在石板上,官袍浮動的聲響。
“當年尤家之事,是皇帝傳的旨意。這背後推波助瀾之人,鄒大人可有思緒?”李雋徽像是揣著答案裝糊塗,朝鄒時問來。
“李大人怎麼看?”
李雋徽笑他謹小慎微,悠悠道,“鄒大人這是怕隔牆有耳?”
甬道裡除了他們,沒有旁人。在往前走幾步,就要各自離開回府了。鄒時停下,轉身朝李雋徽道,“皇帝信任你我,這才將此等大事托付。李大人何必假意試探,我雖是刑部侍郎,但心中永遠是三皇子的幕僚。”
“李大人姑且放心,其他黨派,鄒某無心去爭。”
李雋徽摸著鬍子,敞開了說,“鄒大人勿怪。依我看,尤氏曾是太子部下的人,這栽贓陷害之事很有可能出自二皇子和五皇子之手。”
“李大人想的太過簡單了。”鄒時擡眸看了一眼他,“此事事關大將軍。”
李雋徽一時還沒想明白,回神見人走遠了。他跟在後麵小跑追上,“鄒大人何出此言,這不是搬起石頭砸自己腳?”
宮門外,李山菁靠車等人出來。擡頭看見李雋徽跑到鄒時麵前擋住去路,“你要講清楚啊,鄒大人可不要藏著掖著,我們是一塊查案,這功勞我也不會搶您的。”
功勞這事鄒時不在意,隻因此事事關尤歸,任何關乎她的事,鄒時都不想有任何閃失。她已經背負了太多,好不容易肩膀願意靠在他身上,鄒時想儘力做好。
鄒時繞過李雋徽,踩著馬鐙進入車廂,留著他一人仰頭望去。
鄒時坐定,掀開車簾才道,“李大人,證詞之事多謝。日後鄒某再與您細說。”
李雋徽就看著鄒時的車駛入街道,混進了人海裡。
李山菁在外頭駕馬,說話的聲音隔著帷裳悶悶地傳入,“大人何不與他講明白,反正這事日後要一同查的。”
“那你下去說。”
“我…”
李山菁不語。
繞過幾處巷子,馬車停在了一鋪子旁,此起彼伏的打鐵聲在周遭回蕩。
守在鋪子外頭的夥計一眼認出這馬車主人,彎腰請鄒時在一邊落座,給他倒上熱茶。
“您稍後。”
夥計進裡麵去喚人。
不一會,店家雙手捧著精緻的木匣出來。匣子是用實木做的,外麵雕的是鴞,斑白雙翼騰空躍起,喙裡叼著血紅生肉。
鄒時查了古來典籍,思來想去,覺得鴞更襯她,那是勇猛、戰神的象征。
店家當著鄒時的麵開啟木匣,一抹刺眼的白光讓李山菁與鄒時同時伸手遮擋雙目,透過指縫,一把匕首橫在當中。
這匕首打造的太精妙了,刀身短小精悍,刀刃薄而鋒利,還有這刀背,月光照在上頭,寒芒畢露。
鄒時欲伸手去摸它,店家將木匣往後挪了一些,擋住了他伸過來的手,“這刀刃隻能看,可摸不得。”
“為何?”鄒時不解。
店家挑起嘴角,有些得意,“客官不會武吧?”
鄒時直言道:“是不通武藝。”
“這刀刃削鐵如泥,用手去摸容易誤傷自身,隻有會武的人才能更好的駕馭它。”店家眯眼關上木匣蓋子,摩挲著上麵刻著的猛禽,“此乃雪鴞,不畏嚴寒,酷愛夜間捕獵,在軍中有人把它供奉為戰神,也意指大捷的寓意。客官是想把此物送給一位將軍?”
“日後的將軍。”
從府邸逃出來的那日,鄒時遠遠瞟過一眼她手裡的匕首,刀刃有些鈍了,背上像是反複在磨刀石上謔謔過,表麵上到處都是紛亂的劃痕,就連刀鞘上麵的皮革也爛了。
回到都城,升官之後,鄒時的俸祿還沒發,他就先預支出來。圍著幾個街巷的打鐵鋪,逐一比對一番,這才敲定了這一家。今日得見成品,鄒時心裡甚是滿足,尤其想到若是把這禮送給她,尤歸定然喜悅。
那她可會好好獎賞自己?鄒時想到了湖中迫不得已一吻後,他捱了一巴掌……
李山菁看著那把匕首,心裡酸溜溜的。想起之前大人找了幾家打鐵鋪,他一心以為是給自己的。
於是說道,“大人何須鍛刀,有我不就夠了?”
現在回想起那日大人啞口無言的神情,一時想找個地縫鑽進去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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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被張凨罰過以後,趙小倘連著幾日幾夜都睡不好覺,還要每日晨起訓練。想過入軍營的日子很苦,可也沒想過這般苦,雞起得都比她們晚。
趙小倘觀察過,雞還沒打鳴,她們就起來圍著大營跑步了。尤歸在前麵領隊,趙小倘跟在後麵落了她們足足一圈,等所有人都跑完原地休整時,趙小倘才跑完最後一圈。
卯時起,亥時睡。趙小倘的盼頭就是等身體利索了,拽著尤歸去往一裡地的男子大營。
帳裡大家睡得沉,聽著綿長的呼吸聲,趙小倘在黑暗中睜眼。她麻利地起身穿衣,翻身下榻,憑著白日記憶摸到了尤歸的榻前。
“尤歸,尤歸。”趙小倘輕聲喚道,摸黑上手要推醒人。手剛伸出去一半,還未觸到人,她的手指一疼。
尤歸反應迅速,聽見特意壓低嗓子的嚎聲,這才從夢中清醒過來收了手。
“對不住,我以為…”
“你差點把我手掰斷了。”趙小倘抱怨一句,不想吵醒旁邊熟睡的人,隻能把氣憋住。
“你大半夜不睡,有事?”尤歸問道。
趙小倘支支吾吾不好講,隻催促尤歸趕緊穿上衣裳同她出去一趟。
夜風吹在二人身上,後半夜有些涼。今夜的月亮很亮,懸在她們的頭頂,像是在指路。
“我想去男子大營,我一人不敢,”趙小倘柔聲央求著,“尤歸,你陪我同去吧。”
“不得擅自離開大營,否則軍法處置。”尤歸提醒道,“不要忘了隊長說的話。”
趙小倘朝附近左右一看,除了值夜的零散士兵,彆的再沒有其他人。心裡硬氣道:“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
趙小倘看她一臉無動於衷的模樣,決定再下一劑猛藥,“求你了,尤歸……”說著,將自己的褲腿往上捋起,露出上次被罰過後,腿部浮腫淤青的痕跡。
那裡是趙小倘為了她這才受罰的。尤歸蹲下把她褲子理好,站起道,“就一次。”
趙小倘點頭,一把摟過尤歸的肩,“趁著天還未亮,速去速回。”
倆人繞開了值夜的士兵,躡手躡腳來到牆邊,沒走正門,從營帳後牆翻了出去。
離開大營,趙小倘不再壓著嗓音說話,大口地吸著外麵的空氣,“終於出來了。”
尤歸走在前麵,“你為何要去男子大營?”
“當然是見我的郎君了。”
望著遠處藏在深夜裡的男子大營,那裡火光微弱,趙小倘心裡暖暖的,步伐跟著輕快起來。
“你們約好了?”尤歸偏頭看她。
“差不多吧。”趙小倘這時已經走在了尤歸的前麵,“尤歸,你呢?”
“啊?”尤歸一臉發蒙,一時沒反應過來趙小倘指的是什麼。
“你可有郎君?”趙小倘重複了一遍,“或是心上人?”
心上人,她……有嗎?尤歸的眼前彷彿出現一個身影,他立於天地之間,著一襲雲白衣袍,就這麼靜靜站著,他的眼眸朝這看來,溫潤的笑意自皮下展開。他每朝她走一步,她就想後退一步,她宛如被困在迷宮裡的孩童,彷徨,不知所措。
“你在這等我。”
趙小倘的聲音打破了尤歸的思緒。
不遠處站著一個人,男子張開雙臂等趙小倘跑去時,將她整個人擁在懷裡。他們在月光下抱了很久,久到尤歸想找個地坐著。
此地有一排槐樹,高大樹木遮住了月亮。尤歸席地而坐,靠著樹,仰頭見天上無儘的黑。
趙小倘與男子膩歪了一會,拉著他往尤歸這邊來。
男子眼睛圓圓的,穿著一身青色官袍,看起來像是從未歇下。趙小倘拉著他的手,朝尤歸道,“他叫蕭倚奇,是九品校尉。”
趙小倘又朝蕭倚奇道,“她叫尤歸,是我的伍長。”
“蕭校尉。”尤歸起身朝他拱手道。
“不過芝麻小官,尤姑娘不必行禮。”蕭倚奇有些不好意思道。
“蕭校尉是從都城來?”
蕭倚奇對她的敏銳訝然,多看了幾眼尤歸,“正是,從都城來見小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