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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燈引路 泥坑搏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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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泥坑搏鬥

太子楊廉抻隨大將軍劉甘驍去了邊疆之後,二皇子在朝中聲望越發的高昂,甚至不乏有人說,皇帝這次對太子是真的失望了。

杜封應義父的命令,在太子一行人等動身時,他從邊疆策馬趕回都城。到了宮內,就見院內寶物擺滿了,壓根沒有下腳的地方。杜封見怪不怪,隻當是這些又是朝中大臣拿來孝敬義父的。

他側身墊腳從空隙間勉強進入屋內,掀開門簾,探身擠入。杜封屈膝跪地行禮,“義父。”

坐著的人輕輕擡眼看來,淡淡的嗯了一聲,端起桌上的杯盞抿了口。杜封朝杜勤身旁挪了幾步,人到他的膝前,伸手替杜勤揉著腿腳。

“義父,這外麵的東西怎看得比以往還多?”

“這就是咱家叫你回來的意思。”

杜封是杜勤最疼愛的孩子,他慣會察言觀色,一點就通。

“這些個大臣平日裡最瞧不起咱們閹人,這會是想從義父口中套出皇帝口風的意思?”

杜勤一笑,臉上褶子跟著一抖,他撣了撣馬褂上不曾見得的灰。

義父未明說,杜封心裡已瞭然,這閒言風語不是一蹴而就的,就論皇帝對死去的柳妃那份情,都落到彌補二皇子的愧疚上了。朝中風向一旦鬆動,這些大臣都拚命想找個遮雨的傘。

遠在邊疆,都城裡的動靜劉甘驍也聽得了些。他不以為意,拉弓對準幾米開外的靶子,弦繃緊,瞄準那紅點射了出去。

和往日一樣,正中靶心。劉甘驍從箭筒裡連拔出三根箭矢,又對準了那紅心。此時上空飛來一隻花白斑鳩,啼叫著振翅似乎在找歇腳的地方。

劉甘驍陡然將箭頭瞄準了那斑鳩,不給那隻鳥反應的機會,三枚冷箭同時發出。一隻箭矢正中鳥腹,另外兩隻穿透了靶心。

斑鳩掙紮著撲騰雙翼,腹中鮮血涓涓外流,不一會染濕了花白的羽毛,再也擡不起來。

“拿去烤了!”劉甘驍對那士兵道。他將弓箭放回原處,踩著皮靴鬆了鬆腰間係帶。

士兵端來熱茶奉上,楊廉抻揮手讓人下去,劉甘驍進來時看見的就是此番景象。

“怎麼?”劉甘驍坐下,自己倒了杯茶,“心裡不痛快?”

“舅舅多慮了。”

“都城裡三言兩語你不必放於心上。”劉甘驍將杯中茶一飲而儘,擱下杯盞站起,微俯身凝視楊廉抻,他將手放到他的肩上,突然來了一句,“你可想回都?”

“父皇讓我隨舅舅在軍中曆練,沒有旨意私自回都罪同謀反。”楊廉抻感受到肩膀上的力道忽地重了幾分。

劉甘驍箍住他的肩膀,平複心緒才道,“是立了功,光明正大地回去。”

楊廉抻臉色驟然難堪,他想到了劉甘驍接下來要做什麼。黑沉著臉道,“若是這樣,那我便不回去了。”

“楊廉抻!”

這是劉甘驍第一次直呼他名諱,臉上神情有種對他破罐破摔的無奈憤然。

“待皇位易主,那便是有人帶著你的骨灰壇回都。”

劉甘驍此言說的難聽,但那是事實。楊廉抻感到胸腔有兩團火在燒,這猛火燒得他心疼,彷彿要將他從中拆解撕碎。

直到劉甘驍出去,楊廉抻才虛脫般地癱坐在椅子上。劉甘驍的執念太強了,他有抱負,有野心。這些楊廉抻都沒有,他隻想安穩地過。可身在泥沼裡的人,哪能想逃就逃呢?

楊廉抻一直以為深鷹是自己的心腹,他跟著他十幾載,凡事都為自己考量。到頭來,不過是劉甘驍埋在他身邊的眼。

深鷹被劉甘驍派去蕪州了,楊廉抻視線環顧屋子,低頭不發一言的仆從,明明有人,卻顯得好空。現在想來,他纔是那個傀儡,任人擺布的棋子。

楊廉抻低低笑著,笑聲回蕩,仆從們盯著腳尖,試圖擺脫這滲人的聲音。

-

尤歸任了伍長後,對隊伍裡的人分外嚴苛。趙小倘嘴上偶爾抱怨幾句,可到了後麵,真的讓她們以團隊的形式在泥坑裡搏鬥時,她一句話也不說了。

四方大的泥坑,她們圍成一圈,親眼看見張凨和幾個女兵手裡抓了幾條蛇丟了進去。

這還沒完,張凨揮手叫人往泥坑裡丟了一些蟲子、蚯蚓……

這一下來,女兵們一時默然,膽小的女兵腿早就軟了,瑟縮著往後挪了幾步。趙小倘怕蛇,尤其是怕蠕動的軟乎乎的東西,無論是蛇還是蟲子,偏偏扔進泥坑裡的,都是她最怕的。

趙小倘牙關上下打架,不僅和那些膽小女兵一樣腿軟,她連後退幾步都無法做到。整個人宛如石像一般,僵在了原地,眸子一直往上看,留著眼白目視前方。

“隊……隊長。”一女兵感到從頭到腳一陣麻意,“這些沒必要,這上戰場,碰到的都是敵人……”

“上戰場碰到的不止敵人。”張凨眼眸一凜,麵無表情地看向在泥水裡蠕動纏繞的蛇蟲,“我知道諸位心裡已經將我罵了個遍,可日後發生戰事,這些都是你們保命的技巧。伍長帶著自己的隊伍下去吧,看看這些時日你們的訓練成果,留到最後的隊伍,明天休沐一日。”

“尤歸,”趙小倘的聲音有氣無力,近乎哀求道,“我們後麵再下去,好不好?”

尤歸瞥了一眼趙小倘,她臉色煞白,像是失血過多的樣子,“你還好嗎?”

趙小倘的眉毛倒掛起,也不想撐了,“我…我腿有些軟,看著它們總感覺身上有東西在爬。”

幾支隊伍的伍長朝旁邊看去,都在等著其他隊伍先下去。漂浮在泥坑裡的蛇蟲在歡快地遊來遊去,它們的速度飛快,有些身上覆蓋著泥漬,完全融入泥水裡。

謝漫瑜先一步出列,隊伍裡的女兵上前拉她,臉上裝著不情願。“早晚都要下去,還在乎這點時間麼?”

話落,她一腳邁入泥坑當中,蕩起的漣漪吸引了一些蛇蟲的注意,它們扭動著身軀,追著那股熱氣而去。謝漫瑜另一隻腳也緊隨踏入,泥水蓋過膝蓋直到腰際,這樣更能直觀地看到浮在泥水上方的蛇蟲。

謝漫瑜隊伍裡的女兵隻好硬著頭皮跟著下去,有人帶頭,後麵自然就有隊伍一支接著一支下去。

尤歸正想跟著下去時,趙小倘拽住了她的衣角,她偏頭看來,趙小倘一副欲哭無淚的表情,“尤歸,要不我們放棄吧。”

“在戰場上,逃兵是要被當眾斬首的。”張凨聽見了趙小倘的話,朝她厲聲道。

趙小倘嚇得一激靈,隨著尤歸剛邁入泥坑中,那些蛇蟲彷彿有感應,往趙小倘的方向遊去。

“啊——”趙小倘尖叫,當女兵們在混戰時,她繞著四方的泥坑跑了起來。

“隊長,有人受傷了!”

其中一女兵捂著腰腹位置,臉上冒著虛汗,張凨擡步走過去,手背貼在她的額間,“先出來。”

那女兵捂著傷口,費力地從泥坑裡爬出來。

“放進坑裡的蛇蟲都是無毒的,大家不必驚慌。”張凨撐起那受傷的女兵身子,又招呼來一人,“先帶她下去包紮傷口。”

漫過腰際的泥水覆在人的布甲衣上,稍微擡腳的功夫都十分耗費人氣力。尤其是雙方在近身搏鬥時,下盤穩的人更能占據優勢。

尤歸與謝漫瑜一樣,屬於身形靈活的。泥坑裡的比試能留下來的,大多都是體型偏重的人。

圍觀的女兵越來越多,倒下去的隊伍一支接著一支,最後隻剩下兩個領頭的伍長——尤歸、謝漫瑜。隻要一方獲勝,那一支隊伍明日就不用再早起訓練了。

兩支隊伍的女兵高聲呐喊助威,這宛若生死場上的搏鬥,趙小倘高懸著心也跟著緊張起來,她鉚足勁朝尤歸大喊一聲,“尤歸!我們的生死全係在你一人身上了!”

謝漫瑜的個子比尤歸矮點,不過勝在出招的速度上,“尤伍長,儘管放馬過來!”她下盤紮著穩當的馬步,雙手格擋在胸前。

尤歸不急著上前,她們彼此看不見下盤,渾濁的泥水,誰先出手不一定占據上風,反而容易暴露破綻。

倆人僵站半炷香的功夫,誰都沒有先一步出手。急得圍觀女兵顧不得擦拭身上泥跡,嘴裡嚷嚷著,上啊,怎麼還不上!

謝漫瑜等不及了,先一步出招。隻見她身輕如飛燕,一個躍起,下盤橫空掃向尤歸的頭部。褲腿上的泥點宛如細雨紛紛朝她攻來,尤歸弓腰閃過,在謝漫瑜腿部滑過臉頰時,出手擒住了她的腳踝。

謝漫瑜咬牙,騰空想要掙脫那鷹爪般地力,縱身在空中翻了一圈,輕巧地卸去了尤歸的桎梏。人落回原位,想到剛剛若抽不出身,自己便會整個人栽進泥坑裡,思及此倒吸了一口氣。

“謝伍長,你不行啊!”趙小倘捂嘴,故意嘲諷道。憑謝漫瑜這般高傲的人,自然容不得他人看輕自己。

趙小倘的激將法恰好點起了謝漫瑜要贏的決心,一擊不成,她便再次猛烈進攻。

……

夜色悄然來臨,所有人都洗去了一身泥跡,抱著臟汙的衣裳前往河邊。從澡堂子裡出來的女兵見到尤歸就如同看到了鬼一般,繞過她加快腳步出去。

她們說話的聲音很小,尤歸還是聽到了一些。

“這人怎這般古怪,你跟她洗過嗎?”

“沒有。”

“她好像從來都是獨自去洗,特地避開堂子裡沒人的時候。”

“大家都是女子,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麼……”

尤歸低垂著眼眸,擡手脫去甲衣,裡衣,又伸手解開束發的帶子。

另一邊趙小倘把要換洗的衣裳落在澡堂子裡了,她邁步折返回去,對自己笨拙的記性懊惱。

掀開簾子的手一頓,趙小倘呆愣住,本該女兒家光滑的背脊上布滿了藤狀的疤痕,從肩膀一直蔓延到腰腹。疤痕隨著日子長短淡去,但肉眼還是能看到青白色的傷痕。

怪不得尤歸每次都是等她們洗完回來後纔去澡堂……

如瀑的青絲遮擋了春光,有風進來,尤歸皺眉往後看去,“誰?”

趙小倘忙捂住雙眼,耳垂像是沾了酒般豔紅,小聲嘀咕道,“我…我什麼都沒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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