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燈引路 同榻共枕
同榻共枕
尤歸已經很久沒有與人同榻共枕過了,兒時的記憶有些模糊,娘總是會抱著她睡,這樣她才能睡得安穩。後來做了十年的殺手,日夜顛簸,早已習慣獨自睡著木板,反而後背有人會讓她下意識保護自身,難以安睡。
鄒時沐浴過後便順著床榻上來了,尤歸下意識起身,動作太快牽扯到了傷口,不禁倒吸口涼氣。
尤歸不知該說什麼,她往裡麵挪了挪,給他騰了地。鄒時便順其自然地躺下,被褥是冷的,他皺眉挨近了她。
尤歸隻留了個背給他,她的背在顫,不知是冷的還是怎麼。鄒時慢慢將她摟入懷中,一開始她還是有點輕微的抵抗,後麵索性隨他擺弄。
“還疼麼?”鄒時的掌心是熱的,將手放在了她肚子上,輕輕地按揉著。
尤歸吹了寒風,又逢來月事,雪落在身上一化,那刺骨的寒意就滲透進了麵板。此前來月事她從不疼,偶爾不來尤歸也不放在心上。這次的疼,出乎意料。
“不疼。”
這幾日躲在客棧休養,鄒時每晚都給她端水泡腳,月事來得疼也消減了不少。
鄒時還在給她揉,尤歸側身過來,“可以了,你也早些睡吧。”
鄒時的身體和尤歸不同,他的身體很燙,就像燒著的炭。尤歸以為他身體哪裡不適,於是想伸手去摸他的額頭。
鄒時抓住了她的指尖,他的掌心冒出密汗,聲音沙沙的,“我再去沐浴一下。”
尤歸平躺著,目光跟隨他停在了屏風上。他提了桶水,上麵沒有冒氣,看起來是冷的。
冬日裡沐浴用冷水,不會染風寒麼?尤歸光想想,就忍不住縮起脖子。
過了半晌,屏風後的人出來了。脖子上還有未擦乾的水珠,半開著裡衣往床榻來,尤歸佯裝睡下,慌亂地收回視線閉上眼。
女子的指尖緊緊握著衾被邊緣,鄒時笑了一聲,鑽入被褥中抱住她,覺得不過癮,又吻了吻她的額頭,有點像是望梅止渴的意思。
知曉她還未睡,鄒時想起了劉甘驍謀反一事,於是道,“阿歸,後麵可有何打算?”
尤歸掀開眼皮,盯著黑暗中的某一處,“陶伯他們先去了臨恫縣暫避,那邊有大營,我也會去。到時和她們一起鏟除逆黨,我定要手刃仇人,為尤氏滿門報仇雪恨。”
“你可想過,若殺了太子你會判何罪?”
尤歸想過,“落得個玉石俱焚的下場。”
“那我呢?”鄒時的手將她往懷內拉,他又重複道,“那我呢?阿歸,你可有想過我?”
空氣裡短暫的靜默,鄒時似是無奈,他歎氣道,“你隻管放手去做,我有一計可保你無後顧之憂。”
尤歸偏頭看他,黑暗裡,微弱的光線照在鄒時的下頜處,她看不清他的臉。究竟是什麼計,鄒時沒有說,尤歸撐不住睏意,漸漸睡了過去。
翌日早,尤歸被鄒時送上了馬車,她坐在馬車裡,以為鄒時會與她一道去往臨恫縣,可他沒有上來。
車夫要走時,尤歸掀開車簾看向站在客棧門前的人。
“你不跟我一起走嗎?”
“我有皇命在身,你我都城再見。”
尤歸想起昨夜他的話,擔憂他瞞著自己隻身犯險,於是又道:“鄒時,你若欺我,知曉後果。”
“若欺你,便扇我十個耳光。”鄒時回道。
身後的李山菁憋著笑,臉漲紅一片。
尤歸放下簾子,“走。”
鄒時站了許久,看馬車淡出視線,這才戀戀不捨收了回來。他確實欺瞞了她,他現下還需在這待上一日才能回都。
禁軍還在路上,杜封一死,群龍無首。鄒時想到的唯一法子便是讓禁軍半道回都,到時與臨恫大營的將士集合,一塊對抗逆賊。
劉甘驍帶領的大軍是在戰場上經過淬煉的,恐怕禁軍也難以抵抗,更何況大軍人數眾多,硬打硬是最下策。
鄒時想起了關在客棧裡的那個珦域人,劉甘驍的大軍裡也有珦域人,他借用了珦域的戰馬與兵,為的便是萬無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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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侯封將。”
此言一出,氣勢高昂。劉甘驍一路帶領大軍從邊疆殺往都城,期間阻攔不服者,一律就地斬殺。
二皇子楊奕逢請旨帶兵捉拿逆賊劉甘驍,皇帝的意思是把太子也帶回都。楊奕逢自然不願太子安穩回來,想著借清剿叛軍為由,將楊廉抻誅殺。
那個士兵究竟跟劉甘驍講了什麼,竟讓他當場砍下杜封的頭。楊廉抻沒記錯的話,杜封是杜勤底下最疼愛的義子。
劉甘驍道:“宮內線人來報,皇後已被拘禁采衛殿,我與珦域人共謀一事皇帝也都知曉了。”
“怎會?”楊廉抻道,“是誰?”
劉甘驍冷笑,“還能是誰,不過是那新上任的刑部侍郎鄒時。他與三皇子接手柏州堤壩案後,背地裡便從未懈怠過。若不是他,我也不會走到今日地步。既然皇帝已知曉,那便不必等了。”
“太子,現在不是你猶豫的時候。”劉甘驍背身站著,“珦域借了我一萬人馬,加上大軍五萬人,共計六萬。屆時,一路攻向都城不成問題。禁軍有一半在閹人手裡,多年來早就養得鬆散了。與我軍比,不過是以卵擊石。”
劉甘驍說的胸有成竹,屋內留下楊廉抻獨自望著外麵孤月出神。
而此時,望著同一輪孤月的劉堇嬋又是一夜無眠。
午膳是從外麵送入殿內的,采衛殿裡的侍女仆從都被遣走了,隻剩林數玉陪著劉堇嬋。
外麵禁軍又換了一批,桌上的飯菜劉堇嬋沒看一眼,她吃不下,整個人無精打采。
“娘娘吃點吧,”林數玉不忍道,“少說就當為了太子。”
提到楊廉抻,劉堇嬋心裡又是一陣酸楚,她與太子總是聚少離多,明明都在都城,卻一直過得這般生分。
劉堇嬋捏著帕子,擦著眼角淚。殿外傳來楊賦世的聲音,劉堇嬋擦淨麵頰,忙不疊地起身去外頭行禮。
“起來罷。”
楊賦世進入殿內,目光在桌上的飯菜微頓,原想關切一句。可話到嘴邊又嚥下,當看到案台上的佛珠時,臉色微不可見的沉下。
“朕已派人去往邊疆,這麼久了,人怎地還沒回來?”
楊賦世像是在問杜勤又像是在與劉堇嬋說。
“應是路上耽擱了。”劉堇嬋上前給他斟滿茶。
“朕怎麼覺得他這是想抗旨起兵謀反呢?”
劉堇嬋聽了,忙跪下,聲音克製不住地抖,“大將軍對大婺向來忠心耿耿,絕不會做出於皇上不利之事。”
楊賦世將茶飲儘,起身時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袖子將杯盞帶落。砰的一聲,四分五裂。
“他若披甲而來,就彆怪朕不念昔日舊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