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督夫人今日後悔了嗎 第二十六章 省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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省親
給霍承煜瞧了傷處後,很快這神醫便給他配了藥。每日一粒,合著水吞服,服用過後若有脹痛感,則說明這藥起了作用,但會引起發熱、頭暈甚至暈厥,便是對身體的不良影響。為了保命,這便是一早就向霍承煜交代清楚的。
霍承煜甚至不曾猶豫,便開始每日定時服用,葉蓁蓁問起來,便隻說是小滿請太醫給他開的強身健體的補藥,葉蓁蓁將信將疑,但知他身子的確有些虛弱,還有諸多舊傷,便冇再多問。
轉眼他二人便又在宮裡住了半月有餘,崔家父子及崔家軍眾人即日便將返回雁門關,繼續踐行戍守邊關之責。隻在此之前,還發生了不少插曲。
這段時日,他二人途徑宮內的校馬場時,便總瞧見寶華公主趙瓔著一身火紅的騎裝,纏著崔廷翊陪她賽馬。葉蓁蓁自瞧出來,公主這是已然放下柳晏和,見崔小將軍年少有為,英姿颯颯,便對他動了心。
眼見崔家軍不日便要返回雁門關,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見,趙瓔自是急了,這便委托皇兄趙琰探探崔廷翊的口風,可願尚公主、做駙馬。
結果便是,崔廷翊搬出了冠軍侯霍去病那句“匈奴未滅,何以家為”,表示如今胡虜未除,眼下邊關戰事隻告一段落,他尚且年輕,無心顧及兒女情長。趙琰聽出了他話裡的意思,此事便不再提了。
趙琰心下明瞭,崔廷翊此言不過是一句托詞,難道胡虜幾十年不除,便一輩子不娶妻成家了?本朝為防外戚擅權,先祖時便立下祖訓:公主不得嫁與朝中重臣,這重臣,除了股肱文臣,自也包括手握兵權的武將。
將領若要娶公主為妻,首先便要交出兵權,離開邊關,回到京中任個虛職。崔廷翊年少英豪,前途無量,又是崔定方唯一的兒子,自不會甘心為了公主放棄馳騁疆場、保家衛國的抱負。
趙瓔明瞭了崔廷翊的意思,失望憤懣之下便在宮裡投了湖,幸得路過的監察院番子眼疾手快地跳入水中救人,她才無礙。
而趙瓔此舉顯然並不曾動搖崔廷翊,明日崔家父子便要離京返回雁門關。
入夜
“我覺著,寶華公主雖貴為金枝玉葉,也不過是個可憐之人,她隻是想嫁與這世間最優秀的男子,又有什麼錯呢?”葉蓁蓁緩聲道。
“你對她倒是頗有同理心,不記恨她曾經推你落水了?”霍承煜淡淡道。相處時日越長,他愈發覺著葉蓁蓁心地善良,對什麼人都能理解其處境。
理解體諒他人是一種稀缺的美好品性,曾經他也具備。隻這些年家逢钜變,又做了監察院提督,人生大起大落,不得不收起那毫無用處的同情心。
他依稀記得,初見寶華公主時,她還是個十一二歲的小女孩,雖驕縱刁蠻卻不失天真爛漫,身為公主,凡事都喜歡由著自己的性子,卻斷然不會謀害他人性命。養在太後身邊太久,不論她所求為何,皆會得到滿足,嬌蠻天真便逐漸演變成任性妄為,是以凡有礙她達到目的之人都會動動手指除去。
“懶得記恨,她不曾瞭解前因後果,僅因心悅一個男人便推我下水,恰恰說明她是個可憐之人。”葉蓁蓁淡然道。
“喲,那為夫當初去她那兒向你討回公道,捱了太後二十廷杖,如今想來卻是自作多情了?”霍承煜神色落寞,卻是玩笑的語氣。
“哎呀,當初是誰說,去找寶華公主,不是為了給我出口惡氣,而是不想監察院的名聲就這麼被人踩在腳底下,這是打你這個監察院提督的臉。”葉蓁蓁笑道,神色俏皮。
“我那時是故意如此說,你也信?”霍承煜無奈道。
“就信,就信!”葉蓁蓁撇撇嘴。
二人這便調笑起來,而後便在床上躺下。
“其實,我歡喜你比你歡喜我早得多,”許久,霍承煜終於緩緩開了口,“你來府上不多久時,我就歡喜你。”
“所以煜哥兒對小女,算得一見鐘情?”葉蓁蓁望著他,眸中含著期待的笑意。
“算是吧。”霍承煜語氣平淡,神色卻有一絲羞赧。
“什麼叫算是啊?”葉蓁蓁不服氣道。
喜歡她的理由有很多,他卻說不出什麼甜言蜜語,人對了,時機對了,一切便都水到渠成。
不再多言,隻吻上她的唇,親吻舔舐。爭吵是一種你來我往,在不斷的磨閤中加深瞭解、情意愈深;肌膚之親更是一種你來我往,肌膚相觸是男女交流最原始的語言,在彼此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記。
霍承煜感受到耳畔她柔聲的喘息,情思迷亂間,她便伸手觸上他身體,隔著輕薄的衣料撫摸。
這段時日,霍承煜已然接受了她的觸碰,雖還不曾給她瞧一眼,但觸摸本也是身體無聲的語言。在她細緻的安撫下,便覺自淨身以來隱藏在內心深處的恨意消散了許多。
隻今夜,她撫摸的力度分明很輕,他卻覺著有些疼。服藥已有十來日了,開始那幾日尚不覺有何異樣,這幾日身體的脹痛感卻漸漸強烈起來。
此前那人說這是藥效起了的症狀,他心下歡喜,便忍著疼痛繼續服藥,不想適才她輕輕觸摸,便疼得他悶哼一聲。
“煜哥兒,怎麼了?弄痛你了?”葉蓁蓁關切道。
“無礙,不疼的。”他緩聲道,示意她勿要擔心,卻還是不曾說出實情。
葉蓁蓁便以為是自己適才力度重了些,卻也冇多想,念及他此前說要她再等等,便不再逗弄他,隻擁著他入了夢鄉。
翌日,崔家父子攜崔家軍離京返回了雁門關,宮城防務事宜告一段落,霍承煜便終於得了空閒,可以回府歇息幾日。他此前請了大夫給采蘋瞧過病,眼下她病情已得到緩解,葉蓁蓁便也不再提將她放出一事。
轉眼二人成婚已然半載,霍承煜還未去葉府拜會過葉中明,如今終於得空,這日一早,夫妻二人便梳洗更衣,就要回葉府一趟。
“若不是懷安還在那裡,我都不想回那個鬼地方,”葉蓁蓁無奈輕歎,“煜哥兒去不去拜會葉中明,也無甚打緊,你是監察院提督,他還敢說你的不是不成?”自此前那些事後,她再不稱呼葉中明一聲“父親”,隻直呼其名。
“無礙,你我成婚這麼久了,你家裡那些人我總要見見的,他們見了我,日後便更不敢怠慢你胞弟。何況,你不是說懷安也很想見見我這做姐夫的麼?”霍承煜展顏一笑道。
葉蓁蓁便也不再多言,眼見他換上一身黑色圓領窄袖束腰常服,便道:“煜哥兒,你便是常服也隻有黑色麼?”她訝異,終於詢問道。平日裡他總一身黑色鎏金蟒袍,鮮少有機會著其他,便是常服也隻這一種顏色。
“這些年習慣了,除了黑色鮮少著其他顏色,何況……”他便不再說下去。他並非素來隻愛黑色,隻家門遭難淨身為宦後,這深沉底色才能給予他安全感,彷彿能遮掩所有的傷痛和不堪。
他雖未曾把話說完,她卻似明瞭了他所思所想,這便不再多言,與他一道上了馬車。
“煜哥兒,可是腰上又疼了?”她見他步履有些許踉蹌,便擔憂他腰傷發作。
“無礙,出發吧。”實則眼下他身上發熱發脹,還微微有些頭暈。
葉蓁蓁將信將疑,“若是不舒服,稍坐會兒便回來。”
霍承煜輕“嗯”一聲。
馬車很快便停在了葉府門前,管家進去通傳後,夫妻二人便入了這院子。
葉中明一早便知曉女兒女婿今日要回,和王氏早早便候在前廳了。他素來懼監察院如虎狼,故而半分不敢懈怠。
見他二人走了進來,方見葉蓁蓁身畔這青年一襲黑衣,身型高大,麵容英氣俊美,肩背挺得筆直,半分內官的特征也瞧不出,氣質儀態分明是個行伍之人。
“下官見過……見過霍提督。”儘管霍承煜今日未著提督官袍,葉中明仍是畢恭畢敬地以官名稱呼,並向他行了一禮。
“嶽父何必如此客氣?既是一家人,稱呼我名姓即可。”霍承煜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笑意,緩聲道。
“是,是。承煜,你和蓁蓁近來一切都好吧?”葉中明笑道,身體微微顫抖。眼前這青年,此刻臉上分明帶著笑意,一雙漆黑眸子卻始終透著冷意,叫他不敢正視他的眼睛。
“一切都好,有勞嶽父掛心了。”霍承煜又淡然一笑道。
一旁的王氏眼見葉蓁蓁這段時日氣色都好了許多,一張秀麗臉龐愈發明豔動人,暗道這霍承煜應是待他不錯。此前原以為內官總有些折磨女人的癖好,尤其是霍承煜這等位高權重的,不想如今瞧著,他二人卻似一對恩愛夫妻。曾經的謀算落了空,可如今不滿也隻能憋在心裡,當真是有苦難言。
正說著,便進入了裡間廳堂,侍女仆從已然開始殷勤佈菜。這時方見葉懷安走了出來,“姐!見過姐夫……霍提督!”他這便向霍承煜躬身行禮,一早便知他們要回,他不禁喜出望外。眼前這青年高大英俊,周深散發著男子氣概,哪裡瞧得出是個內臣?此前聽聞姐姐說他出身將門,有一身很俊的騎射功夫,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既是姐夫了,怎又叫回霍提督?”霍承煜望著眼前這俊秀少年,觀他麵容上猶帶著稚氣,這般怯生生的模樣,他不禁也流露出爽朗笑意,“你和你姐姐,長得真像。”
“是,姐夫!”葉懷安便又道,笑容裡帶著幾分生澀。
“旁人都說我姐弟二人生得像,我倆都像孃親,不像他。”葉蓁蓁眼神望瞭望葉中明,淡然道。
幾人這便入了席間就座。葉瑩瑩葉懷寧二人自也出來給霍承煜打了招呼,葉瑩瑩自也巴不得霍承煜待葉蓁蓁不好,眼見他二人婦唱夫隨,心中盤算落了空,便是不忿也隻敢怒不敢言。
眼下翁婿二人頭回見麵,葉中明雖隻是個微末小官,在戶部任個虛職,卻也是朝中之人,便同霍承煜說起些朝中局勢來。霍承煜臉上始終帶著淡淡笑意,平日裡眉宇間那絲陰刻寒涼雖消失不見,卻仍客氣疏離。
王氏眼見這青年談吐不俗,似也不像傳聞中那般陰刻狠辣模樣,便不合時宜地開口道:“賢婿啊,如今既已是一家人,還望日後在朝中多幫襯你嶽父一把。咱們小門小戶,你嶽父又是個謹慎實誠的性子,如今四五十了還隻在戶部任個虛職,望你……”
葉中明眼見霍承煜頭回上門,王氏便說這些不合時宜的,藏在桌下的腳便狠狠踢了她一把,示意她勿要再言。
此情此景,他二人隻淡淡一笑,一行人便繼續用飯,霍承煜又簡單吃了兩口,便道:“我已用好了,還請嶽父繼續,”他望向葉中明,神色冷冽,“既是一家人,小婿自當幫襯嶽父,隻嶽父應也知曉監察院是做什麼的,您若安分守己,必要時小婿自當助您一臂之力,可您若……那小婿便隻能大義滅親了。”他語氣淡淡,麵容卻冷冽如冰,適才那絲禮貌和善已然消失不見。
“賢婿,你這是什麼話?我葉中明人微言輕,這些年始終兢兢業業,能如何呢?”葉中明不禁慌了,趕忙道。
“如此,便最好了。”霍承煜嘴角微勾,卻似笑裡藏刀。今日是出門省親,故而他未塗抹脂粉唇脂,可便是素著一張臉,神色冷下來時仍給人以冷硬疏離感。
此情此景,葉懷安心下不禁暗爽。待用完飯,夫妻二人便和他一道去了書房。
書房裡有許多藏書,不少都是沈氏在時留下的,霍承煜便考校起葉懷安的功課來,葉懷安也不禁驚歎,自己這姐夫當真是文武雙全,原以為他出身行伍,不想這些書卻都讀過。
姐夫和小舅子,便又比劃起書法來。葉懷安但見他筆力蒼勁,力透紙背,筆鋒還帶著三分瀟灑,不禁連聲讚歎,“姐夫這書法,當真是一絕!”
“你也不錯,隻這字跡太過娟秀了些,字如其人,卻也不必強求。”霍承煜溫聲笑道。
葉懷安聽了這話,俊秀麵容上神色卻有些失落。
“我隻是覺著你這字少了些力度,你並非習武之人,如此甚可了。”霍承煜又鼓勵道。
“姐夫,姐姐說你善於騎射,還會耍槍,今後能否耍給懷安瞧瞧?懷安想學。”葉懷安見霍承煜十分親和,全然不似傳聞所言,思忖半晌,終於開口道。
“那是自然。”霍承煜應得十分乾脆,不知怎的,便覺這小舅子十分可愛,他從前不喜任何人闖入自己的生活裡,如今卻開始期盼家庭的溫暖。有了她,適纔有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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