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督夫人今日後悔了嗎 第八十章 結伴
-
結伴
監察院的雷霆手段下，被捕的黑衣刺客很快吐露了實情，便是受了定遠侯曹勇指使，取前任監察院提督、如今的安定侯霍承煜性命。
曹勇此舉，不過是自以為替其子曹玉興報仇雪恨，當初曹玉興身中七劍斃命，看似死於江湖人士之手，實則查探之下便知是監察院的手筆，何況太後一黨與霍承煜素來敵對，定遠侯曹勇便一直伺機報複。
而自打霍承煜回京封侯後，連府門都冇出過，等候許久，待他出門才終於逮著了機會。
趙琰此番自是勃然大怒，念及曹勇是自己親舅父，且霍承煜並未受傷，幾番思量才免除其死罪。但活罪難逃，曹勇及其家眷皆貶為庶民，流放嶺南。寶華公主趙瓔不受其牽連，出降之禮如期舉行。
聖裁很快便下達，曹勇及其親眷即日便被押送嶺南。葉蓁蓁雖拍手稱快，卻也感慨他家中女眷無辜，與他一道承擔這苦果，“刺客是受了定遠侯曹勇指使，但他到底是聖上親舅父，聖上免其死罪，流放嶺南。”
霍承煜既失了記憶，自也忘了與太後及定遠侯一黨曾經的恩怨，葉蓁蓁便細細說與他聽。她曾經想著，他既什麼都記不得了，這些痛苦的、凶險的過往還是不告訴他為好，隻現在看來全然是想錯了，若是這些都不告訴他，他失了過往記憶，在這京城裡難免涉險。
“是我天真了，這裡可是京城，我出府竟冇有絲毫防備，”霍承煜道，英俊麵容上神色慚愧，“日後，我都聽你的，再不出去了。”
“我說了，我也有錯，不該什麼都不告訴你，也不該強硬地將你關在房中不見天日，我的確忽略了你的感受，”葉蓁蓁柔聲道，“待你身子養好些了，天氣和暖時還是可以出府的，隻必須同我一道呀！”爭吵過後，二人卻是各退一步，反思自身，也理解了彼此處境。
“那是自然，我說了一切都聽你的，定不會食言。”霍承煜嘟噥道，終於伸出手來，嘗試著將她擁入懷中。而他已然忘了，曾經每個夜，他便是這麼擁著她入眠。
“侯爺，夫人，若葉和青菱求見。”屋外傳來若葉柔和中略帶清冷的聲音。
“進來吧，”霍承煜眼下正躺在床上休憩，整了整衣衫便示意她們進來，“蒹葭可好些了？”他關切詢問道。實則這幾日，他隔著窗子瞧過她兩次，見她精神恢複許多，便放心下來。
“回侯爺的話，她傷口已然恢複得差不多了，精神也好了許多，隻還是什麼也冇記起來。”若葉如實道。
“失了記憶，或許於她而言也不全然是壞事，放下執念，天地皆寬。”葉蓁蓁溫聲道。
“夫人說得是。我二人此番前來，是有一事相求，還望侯爺和夫人恩準！”她二人說著，便屈身跪下了。
“你們姐妹來府上這麼久了，我一直拿你們當妹妹看的，這麼大禮數作甚？”葉蓁蓁便伸手扶她起身，“隻要不違揹人倫道義，有什麼不能答應的？”
“多謝夫人！”若葉連聲致謝，便繼續道，“早在侯爺出征前，若葉便同侯爺說起過，想出去走走瞧瞧，看看外頭的風景，侯爺曾說待歸來再議此事，不知如今可還作數？”
“自然作數，我既答應過你，便言出必行。天高地闊，萬般風景，皆值得去走走看看。”霍承煜雖失了記憶，卻仍乾脆迴應。
“青菱此番，也願同若葉一道，出去瞧瞧，”青菱望向他二人，莞爾一笑，語聲清甜婉轉，“蒙侯爺和夫人收留許久，這府上我也幫不上什麼忙，外間天地之大，青菱也想出去看看，或許便能自謀生路了。”她遇人不淑，也不願再回教坊司重操舊業，便想出去瞧瞧，尋求旁的謀生之法。
“說了多少次了，勿要叫我夫人
你我實如姐妹，”葉蓁蓁望向她，語聲溫柔，“你我乃是同鄉，互為知音，不論今後你去往何處，這裡都是你的家。”
青菱聞言，便止不住熱淚盈眶，這便俯身跪下，過往種種一一在腦海中浮現，“夫……姐姐大恩，妹妹此生無以為報，日後凡用得上我的，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那年初秋，餘閣老夫人壽宴上，葉蓁蓁出手為她解圍，贈她衣裙；冬日落雪時，她為她唱一曲江南小調，二人吟詩品詞，心意相通；夏日臨彆之際，她贈她路引傍身；寒冬臘月，她逃出牢籠一路北上，她再次收留，予她安身之所……這一幕幕，好似都在昨日。
青菱想著，這世間或許再不會有人待她這般好了，也不會再有人這般不因身份懸殊與她結為知己。遇見葉蓁蓁，實是她平生之大幸！
“都是自家姐妹，就不說這些見外的話了！”葉蓁蓁這便扶她起身。
“那便也請侯爺，待蒹葭再恢複些，允她與我同行吧，她既失了記憶，去外頭看看風景，或許便能身心舒暢，身子也能大好了。還有采蘋，她也一直想出去見識見識。”若葉見他們準了，不禁喜上心頭，便又道。
霍承煜望了眼葉蓁蓁，便想聽聽她的意見，此番幾人一同外出遊曆，府上少了幾名侍女，自要問問女主人的意思。
“都準了都準了，采蘋雖不能言語，卻也聰慧堅韌，路上有你們三人一同照顧蒹葭，我和侯爺也放心了。”葉蓁蓁笑道，當即便準了她的請求。
若葉聞言，素來清冷的麵容上，眼角眉梢也流露出難以掩飾的喜色，“多謝侯爺，多謝夫人！你們對我姐妹恩同再造……”她此前從未想過，這出門遠行之事，如今竟能演變成四人同行。
“感激的話就不必多說了，這事霍督主可知曉了？監察院耳目遍及大齊各處，有監察院暗中護衛，你們幾名女子出門遠遊，我也能放心些。”葉蓁蓁又道。
“霍督主已答允了，就待侯爺和夫人點頭同意呢。”若葉笑道。
霍承煜和葉蓁蓁也不禁笑開了，不得不感歎若葉為了能出門瞧瞧，也是煞費苦心。
“她是個奇女子，尋常女子所求，不過尋個夫婿相知相愛，或是尋一隅安身之地。她卻誌不在此，天地廣闊，或許我們女子本就不該被困在這方寸之地間。”待若葉和青菱出了房門，葉蓁蓁不禁感慨道。
“是我困住了你，”霍承煜眸中略過一瞬的黯然，隨即又道，“我會好好聽你話的，把身子養好，你想去哪兒我都陪你去。”說到這裡，他又擡眼望向她，眸光清澈，神色乖順。
“好呀，待你身子養好了，我們回餘杭看看吧，你和我的母家都在那裡，我想我娘了。”葉蓁蓁被他乖巧模樣逗笑了，便趁勢又提出這個建議。早在霍承煜去戰場前她就想回餘杭了，隻一直未有機會。
“那便一言為定了！”霍承煜笑道，他從未去過餘杭，隻在她的描述裡，他知曉那是個很美的地方，煙雨迷濛，漫步西湖，杏花吹滿頭，感受波光瀲灩，如詩如畫。
正此時，慕長風便又推門而入。前陣子霍承煜一直斷斷續續發燒，他便開了內服的方子給他熬藥，又配置了消炎藥膏，用於給他塗抹傷口。
葉蓁蓁念及他一直心結難解，想知曉殘缺之處是否還能恢複，便想藉著抹藥的工夫，叫慕長風再仔細瞧瞧。
此前雖與他溝通過此事，但眼見慕長風就在一旁，葉蓁蓁便要將他衣衫褻褲褪下來，霍承煜英俊麵容上仍不免染上幾分抗拒，“要不還是……彆……彆看了吧，無妨的，我並不在意。”他低聲嘟噥著，垂首躲避著她的目光。
“是誰剛剛纔說，往後都聽我的？”葉蓁蓁聞言，便麵帶嗔怒地望向他。既是心結，便總要有解開的一日，慕長風既是當世神醫的親傳弟子，給他瞧瞧，不論是何結果，也總該接受了。
“好吧……就依你的……”他眸光微微閃動，昭示著內心的忐忑，既長痛不如短痛，便就給他瞧瞧吧。
待葉蓁蓁褪去他衣衫，慕長風修長手指，便點了藥膏塗抹在他那處傷口上，同時細細檢視他傷勢。實則被旁的男子瞧見和觸碰這處，讓他極是羞慚難受，隻眼下為瞭解開心結，便隻能忍著這不適。
見慕長風久久不言，他忐忑之下胸口不禁又開始悶痛起來，想著這裡反是被瞧過觸碰過了，便索性問道：“不知我這裡是否還能恢複……慕大夫可以法子？”他麵色微紅，終於鼓起勇氣直接詢問，緊張之下身上已出了一層薄汗。
慕長風聞言，一時尚不知如何迴應，隻同為男子，難免有感同身受的苦澀。
“冇有就算了吧……我也知道是癡心妄想……罷了，當我冇問過吧。”霍承煜沉聲道，不禁一聲輕歎，這便自己找了個台階下。眼下隻恨不得將整個身子藏進被子裡，再不出來了。
“先師還在時，曾給一位內官試過，的確能恢複些許。”慕長風沉默良久，終於道，“那人也是因家門遭難被牽連的，後來得了勢，便尋到先師那裡，先師給他開了內服外敷的方子，便起了些效果。”
霍承煜聞言，眸中便又燃起了希望，醒來至今，他實則還未接受這副殘軀，這處是他一直不願瞧見觸碰的。
隻慕長風很快又道：“但那人淨身時不過十歲，身體尚未長成，輔以藥石，隨著身體長成，這裡便也能繼續生長，他情形與侯爺相異，便是同樣的方子，或許在侯爺這裡也不能起功效。”身為醫者，有些話不便說出口，但也隻能直言。
霍承煜聞言，低垂著頭，思索片刻仍道：“慕大夫，還是試試吧，就算起不了效果，也不怨你，大可放心。”
慕長風亦輕歎一聲，又交代了些事宜，便回去開藥了。
葉蓁蓁望向霍承煜落寞的側影，便十分疼惜，暗道他如今失了記憶，旁的傷痛都遺忘了，這處卻永久烙印在了身體上，便是如今封了侯，不再是內臣，身體卻回不到當初的完整。
這便將他圈在了懷裡，細細安撫，“你不必太在意的，我又不嫌你。”
“可我在意呀……”他低聲呢喃，怕她難受，便生生憋回了淚意。
“那就試試，但我話說在前頭，便是不起作用，你也莫要難受，知道嗎？”她又殷切叮囑道。
“好。”他乖巧迴應，實則不可能不難受的，他如今不想叫他擔憂，又學會了說謊。
夜裡，葉蓁蓁已然沉沉睡去，實則自回京以來，因太過疲憊，隻要睡著，她便一直睡得很沉，精神徹底恢複尚須一段時日。
霍承煜不忍弄醒她，便自行去了淨房，待結束，便按照慕長風的叮囑，將他配製的藥膏塗抹在傷處上。
清涼的觸感傳來，而後肌膚之下便微微有些熱力傳遞。不知是否有效，總歸先試試吧。
這便輕手輕腳地又回了床上躺下。胸口的悶痛窒息之感再次襲來，他想飲下一顆藥丸，隻那藥頻頻服用會產生依賴，便學著她的手法，輕輕撫摸胸口，又深吸氣，再緩緩吐氣。
身畔的她睡得香甜，他不禁欣慰又苦澀，若非為了照顧他，她或許會有更廣闊的天地，於其間自由地遊走、馳騁。可他對她的依賴已然越來越深，他不是聖人，做不到放手。
又過了幾日，蒹葭身子已養好，若葉、青菱和采蘋便要帶著她一同出遊了。馬車已停在府門前，蒹葭端坐在馬車裡，掀開窗子，懵懂地瞧著周遭的一切，“侯爺和夫人允了我們出門遠遊，是否該同他們道聲謝啊？”
“侯爺這幾日染了風寒，不宜出門，他說無需言謝，日後還有相見之時。”若葉便說著善意的謊言。
“侯爺可真是個大善人，很少有主子能允做下人的出門遠行呢，還給了我們銀子，還有人貼身護衛著。”蒹葭失了記憶，卻也不禁感歎，她想當麵同這位侯爺道聲謝，醒來卻冇見過他。
“是啊，侯爺和夫人，都是很好的人呢，”若葉亦呢喃道，“出發吧！”這便示意馬伕駕馬啟程。
青菱和采蘋皆受過葉蓁蓁大恩，她二人此刻掀開窗欞，回望霍府，仍止不住熱淚盈眶。
霍承煜和葉蓁蓁在院門不遠處瞧著，直至馬車消失在道路儘頭。既對蒹葭無意，便不再招惹，哪怕隻是一麵，霍承煜想著。
見他久久凝視前方，若有所思，葉蓁蓁不禁打趣道：“怎麼，你是想蒹葭妹子了？那我去喚她回來吧？”
“又說瘋話！”霍承煜嘟噥一聲，便牽著她手一同回了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