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美攻掉馬了 無人並肩
無人並肩
十年前,南安國境內不見冰川。
魚呈道內隻有一座浪舟山,山間草木繁茂,鳥獸成群,雲煙繚繞,濃霧濛濛。
峰頂上常年覆蓋著積雪,遠遠望去,山巔的最高處隱隱藏著一道銀瀑,彷彿鎮守山間的水龍自天邊瀉下,一路奔湧咆哮著彙入山腳下的碧綠湖麵。
時年妖人來犯,邪祟橫行,稻穀垂頭,田野歉收,南安國境內一片蕭瑟景象。
然魚呈道依山傍水,又遠離王都,其間百姓倒也飽食暖衣,過得安閒自在。
這日,魚呈道的小村落裡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這人仙姿玉貌,風度翩翩,雖是個十幾歲的少年,可眉眼間卻透著陰鷙恨色,好像有刻骨銘心的仇怨。
他身上有傷,隻說他叫阿九,今日慌不擇路誤闖村落,必將為此地帶來災禍,叮囑村民速速逃命,甫一說完,人便暈死過去。
村中裡正見此人氣度不凡,不似戲言,忙找了幾個精壯青年去鎮裡打探——
果不出所料,鄰近鄉鎮皆已封鎖禁運,意在抓捕妖人。
村民不敢輕易將人交給官兵,怕招致牽連之罪,又因此地毗鄰蒼淵派,教主隗石橫行霸道,恃強淩弱,一旦有什麼風吹草動沒有及時回稟,他手下一幫宵小必然會逞凶肆惡,胡作非為!
於是裡正便托村中道觀的一名小童,向蒼淵派送去一封書信。
不過兩日,教主隗石親身來此,隨之而來的還有蒼淵派的三千弟子。
這龐大的陣仗可謂嚇壞了一眾鄉野村民,裡正不敢懈怠,忙牽頭引路將隗石引至阿九養傷的一處民戶,可那位不速之客早已不見蹤影……
隗石未作計較,當日便帶人匆匆離開,當村民們以為事情已經結束,早已將阿九的警告拋卻腦後之際,一場浩劫轟然而至。
魚呈道方圓百裡內突然遮天蔽日,漫山遍野皆籠罩在一片黑紅的雲霧之下。
……
九方瀟傲立於浪舟山頂,濃墨般的長發在陽光的照射下閃耀著淺淡的金芒,如此溫柔的光影中暗含的是淩厲殺機。
他將碧靈名劍背於身後,俯瞰山下三千修士。
蒼白得發青的一張臉,映襯得他的唇色鮮紅奪目,他擡袖擦去嘴角的血痕,露出妖豔無比的笑意。
九方瀟道:“殺我一人,何須魚呈道內數萬百姓陪葬?”
冰涼的語調回蕩於山穀,激起層層聲浪,備顯哀婉淒涼。
隗石回道:“若你束手就擒,可免萬人之死,若你一意孤行,殘害數萬生靈的殺業該當加諸你身!”
九方瀟的眸底露出不羈的鋒芒,他冷笑數聲,玄色道袍隨著曠野的山風搖曳翻飛。
“如果今日說這話的老道是丁洛之,我倒還能聽信幾分。可是你——隗石教主,恐怕早已忘了蒼淵派是因何得名的吧!”
“你為擒我一人,不惜布設邪陣,犧牲此間無辜性命,妖骨如若落入你手,無異於助紂為虐,這繽紛人世還輪不到你這種渣滓做主!”
九方瀟長劍出鋒,碧靈劍指天際,亮芒四射直衝霄漢,霎時衝散天邊霧海。
隗石挑釁道:“縱使你身負妖骨,但憑你一個,可對付不了我的三千弟子,不如早早給我磕個響頭,等我抓到你時,興許能網開一麵,少折磨你幾分!”
“說什麼瘋話——今日,玄陽境九方瀟便要替天行道,誅儘世間罪惡!”
九方瀟傷勢未愈,接二連三的打擊更令他心中鬱結,此時動手,非是智舉,無奈如今已無退路,或許今日就要命喪此處……
他擡起眼眸,將神州大地儘收於眼底,那雙眼睛閃著碧色的碎芒,像是幽深湖麵上倒影出的流光溢彩,顧盼之間,堪稱風月無邊,舉世無雙。
九方瀟輕笑一聲,暗忖道:此地鐘靈毓秀,倒是塊絕佳的風水寶地,隻可惜自己年紀輕輕,尚未尋得知音相伴,竟要與這幫惡人魂歸一處,實乃苦不堪言!
天空的血霧不斷積攢、凝聚,山腳下的千人陣中陡然傳來一聲長嘯,數千道火流應聲而至,自空中墜落盤旋,直到落入茫茫山海,席捲整片土地。
魚呈道的百姓,浪舟山的生靈,絕望的哀嚎聲此起彼伏,鳥哭猿啼,天怒人怨,頃刻間此間萬物都將葬生於這場醞釀已久的烈焰風暴……
周圍的空氣變得滾燙,幾點燃爆的火星穿透山風,飄落於九方瀟的指尖。
他撚搓著雙指,試圖捕捉火苗消散的餘溫,那種熾熱的觸感使他更加清醒。
修煉《烈陽卷》需以火元為基,通篇招式皆靠火勢為攻,很多玄陽弟子試招之時常常誤以為攻克烈陽劍法需以水元壓製,所以修行之路多有滯澀,難有所成。
實則克製《烈陽卷》的招式便藏於此書當中,講求的是以火攻火,以暴製暴。
九方瀟雖修習劍術多年,但《烈陽卷》的最後一招還未有機會嘗試——隻因從前他過得是順風順水,從未麵臨過這般困境。
想來如今末路窮途,反倒有了參天悟道、精進修行的良機,可謂是一切無常皆為有常。
九方瀟道:“隗石,你可曾見識過淩熖落九天?”平靜的聲音響徹山穀,讓人聽不出絲毫情緒。
天幕之上的邪氛,似乎越聚越深了。
在燃爆的火流即將墜落塵世之際,淩熖之招破空而出——
碧靈名劍勢如破竹,縱橫劍意橫貫長空!
九方瀟傾儘畢生所能,揮劍向天,鋒芒所向之處,風雲變色,天地震顫,森然劍氣霎時化為一隻金羽火鳳,直衝蒼穹九天,吞噬烈焰流火……
兩股火勢在半空激烈交鋒,千人陣攻勢不減,流火再次點燃爆發,將金羽火鳳層層環繞,宛若一張鋪天蓋地的巨網,將這燃燒的精靈緊緊束縛。
戰況焦灼萬分,火勢越演越烈,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之處皆被血色侵吞,這塵世彷彿正淪為悲慼煉獄。
隻聽“鏘鏘”一聲長鳴,金羽火鳳於漫天火光之中焚儘雙翅,湮滅殆儘!
九方瀟伴著那聲嘶鳴,長嘯一聲,豪氣乾雲,瀟灑不羈,眉目之間儘是桀驁本色。
“此招既成,爾等速速逃命去吧!”
語畢,他噴出一口鮮血,登時浸染雪白的前襟。
…………
“教主,看來此人瘋了!哈哈哈哈哈哈!”
“妖神轉世,不過如此!”
“各位同門,一同隨我上去將他拆筋抽骨,五馬分屍……”
山間回蕩著窸窸窣窣的聲音,隗石佇立山下,一言不發。
火鳳既亡,千人陣仍未破,魚呈道仍籠罩在一片血色之中,破曉前的黑暗最是漫長……
不知是誰先發出一聲驚歎,人群裡頓時炸開了鍋。
“鳳凰涅槃,浴火重生!”
金羽火鳳足足變成方纔十倍之大,雙翅一展,綿延千裡不絕,盤旋翻飛,捲起遍野塵埃。
羽毛燦如烈陽,爪尖利如鋒刃,所經之處,血霧消弭,澄澈如鏡。
隗石冷笑一聲:“九方瀟,你以火勢攻破我的流火陣,可那火鳳卻也越漲越大,到時火勢驟增,魚呈道終將在大火中覆滅,那數萬賤民的性命還是得算在你的頭上!”
未聞九方瀟的回答,隗石擡手擦乾腦門上的汗珠,長長舒了口氣。
他對眾弟子道:“速速去尋夙天蹤跡。”
千人陣形成的血霧流火被火鳳吞噬,在場眾人聽從教主吩咐紛紛散開,妄圖搜山尋蹤。
奇怪的是,眾人隻挪動幾步,直覺步履沉重,寸步難行,原來自身靈力完全被邪陣反噬,之後又被那鳳凰吸乾,想要再催動靈力已是萬萬不能。
“九方瀟,你居然廢我三千弟子元功!”
隗石體內靈流亂作一團,他想運動功力,丹田之處竟也空空如也。
“教主,這天氣有些……有些反常!”
“廢話,那麼大一團火鳳凰在天上飛,能不反常嗎?啊啊啊啊啊……阿嚏!”
“對呀,那麼大一團火鳳凰,可怎麼越來越冷呢?”
林間似乎起了瘴氣,灰濛濛一片,恍惚間,浪舟山若隱若現,濃霧中樹影婆娑。
“那隻金羽火鳳呢?”隗石徹底亂了方寸,他極儘目力,眺望高空,眼前的一幕令他目瞪口呆。
九方瀟馭鳳而來,凜凜威風,猶如妖神重現!
金羽火鳳在朦朧的光暈中飄舞翻飛,遨遊在無邊無際的天空,穿梭於層林疊嶂之間。
斑斕的尾翼劃過長空,留下點點鎏金烈焰,可那殘存在半空中的熒熒星火竟然在瞬息間化為了閃爍的冰晶。
熖火燃儘,冰火相融,天幕被分隔成涇渭分明的紅藍二色,無數的冰晶在焰光的映照之下彙聚、凝華,最後變成了六瓣的瑩白花蕊。
漫天銀華簌簌飄落,寒風蕭瑟似在悲鳴!
浪舟山的天空落雪了……
九方瀟躺在這片銀白天地之中,他輕輕合上雙眼,意識隨躍動的火焰消散殆儘,平靜地聆聽這人世留給他最後的律動。
許久,熟悉的聲音在耳畔縈繞。
那人恨道:“妖神夙天,我要將你千刀萬剮!”
碧靈名劍就在身側,九方瀟的手指挪動幾下,卻再也握不緊劍柄。
他緩緩掀開沉重的眼皮,隻模糊看清一道紫棠色身影和一雙赤紅雙目,他的嗓子乾澀得發疼,沙啞道:“動…動手吧!”
善惡終有報——能亡於麟族之手,總算是了無遺憾了!
殷紅血水濺灑大地,潔白的世間染上一抹紅色!
………
幾裡之外的村落,躲過一場浩劫的人們正歡呼雀躍,任誰也沒有料到——
這場紛紛揚揚的大雪竟會持續三年之久——直到地岩拔蝕、冰河湧動,一座冰川騰空而起,浪舟山從此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