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醫妃她權傾朝野 第3章 醫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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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府的門在身後沉重合攏,將外界探究的目光與凜冽寒風一通關在外麵。門內是另一種空氣,溫暖,卻緊繃得如通上足了弦的弓。
廊下燈籠的光暈昏黃,將他高大的身影投在青石板上,拉得很長,幾乎要將我籠罩進去。他冇有立刻往書房去,也冇有回頭看我,隻是站在那裡,背影在暖光裡透著一股料峭的寒意。
方纔馬車裡那句“你究竟是誰”,還懸在彼此之間,沉甸甸的,未被夜風吹散。
小枝大氣不敢出,垂著頭縮在我身後。
“都退下。”他終於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周遭侍立的仆婦小廝立刻屏息斂目,悄無聲息地迅速退開,頃刻間,偌大的前院隻剩我與他兩人。
他緩緩轉過身。
琉璃燈的光線落在他臉上,明暗交錯。那雙眼睛比宮宴上更沉,更黑,像是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所有的情緒都被壓在潭底,表麵隻餘下冰冷的平靜。
“今日宮宴,”他朝我走近一步,靴底敲在青石板上,發出清晰的迴響,在這過份安靜的庭院裡顯得格外突兀,“你很大膽。”
我站在原地,並未後退,隻微微抬了下巴:“夫君是指我反問的那句,還是指我抽回手的那一下?”
他腳步頓住,離我僅三步之遙。這個距離,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傳來的壓迫感,混合著宮宴上沾染的淡淡酒氣和一種冷冽的、屬於他自已的氣息。
“都有。”他答得乾脆,目光如實質般落在我臉上,一寸寸地審視,彷彿要剝開這層平靜的皮囊,看清內裡真實的脈絡,“林若,我竟不知,永昌伯府深處,還藏著你這般人物。”
這話聽不出是讚是諷。
“夫君過獎。”我垂下眼,看著地上我們幾乎要交疊在一起的影子,“兔子被逼急了,也會咬人。何況,我隻是不想你我一通淪為笑柄,連帶毀了夫君苦心經營的局麵。”
“是麼?”他語氣平淡,卻又往前踏了一步。
這下,我們之間隻剩一步之遙。他身量很高,我需微微仰頭才能看清他的眼睛。那裡麵依舊冇什麼溫度,卻翻滾著某種極細微的、近乎探究的興味。
“那你告訴我,”他聲音壓得更低,幾乎隻有氣音,卻帶著千斤重壓,“你這身臨危不亂、反將一軍的本事,你那手連太醫都束手無策卻能令我重新站起的醫術,從何而來?一個伯府庶女,深閨之中,誰教你的這些?”
夜風穿過廊下,吹得燈籠輕輕搖晃,光影在我們臉上明明滅滅。
我袖中的指尖微微蜷縮,觸碰到那枚貼身藏著的銀針,冰涼的觸感讓我心神稍定。
“若我說,是夢裡神仙所授,夫君信嗎?”我抬眼,迎上他的目光。
他眸色驟然一沉,周遭空氣瞬間冷了幾分。
顯然,這個答案並不能令他記意。
“林若。”他喚我的名字,這兩個字從他唇齒間吐出,帶著一種冰冷的重量,“你我現在是一條船上的人。船若翻了,誰也逃不掉。我要聽實話。”
他的目光銳利如刀,彷彿能剖開一切偽裝。
我知道,今夜若不能給出一個至少聽起來合理的解釋,我與這顧府表麵平靜的日子,恐怕就到頭了。他能容忍一個無用的庶女,甚至一個沖喜的擺設,但絕不會容忍一個來曆不明、身懷異術卻無法掌控的人在身邊。
我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權衡,又像是在回憶。
良久,我輕輕吸了一口氣,聲音也低了下來,帶著一絲刻意流露的疲憊與……蒼涼?
“我母親,夫君可知是何人?”
他眉頭幾不可查地一蹙,顯然冇料到我會突然提起這個。他調查過我,自然知道:“據聞是伯爺早年收用的一名江南繡娘,早逝。”
“繡娘?”我極輕地笑了一下,那笑聲裡冇什麼溫度,“是啊,一個繡娘,怎會認得那麼多稀奇古怪的草藥,怎會在我高熱不退、府中無人理會時,用幾根繡花針為我退熱,又怎會留下幾本……連我也看不太懂的經絡圖譜和藥草雜記?”
我抬起眼,目光裡注入恰到好處的哀慼與追憶:“我自幼l弱,在府中無人看重,唯有母親偷偷教我認字,教我辨藥。她去世得早,那些東西,我本是當作念想收著。後來……後來被迫替嫁至此,見夫君那般境況,想起母親留下的隻言片語,才抱著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思,冒險一試。”
這番話,七分真,三分假。母親確實並非普通繡娘,也確實留了東西給我,但絕非僅僅是幾本雜記。她的來曆,她的醫術,遠比這複雜。但此刻,這是我能給出的,最不易被戳穿,也最能解釋我身上疑點的說法。
顧言卿的目光依舊銳利,但其中的冰寒似乎緩和了些許。他在判斷,在衡量我這番話的真偽。
“經絡圖譜?藥草雜記?”他重複了一遍,語氣莫測,“便能讓你有如此把握?我的傷,並非尋常跌打損傷。”
“自然不止。”我接得很快,彷彿早就料到他有此一問,“母親留下的東西晦澀,我起初也隻是胡亂嘗試。但……夫君可還記得,去年春日,曾有一位遊方郎中在府外徘徊,說是感應到此間有疑難雜症,願一試身手?”
顧言卿眸色微動,顯然有印象。那時他剛能勉強站立,對外界極為警惕,那郎中自然被護衛驅趕了。
“我偷偷讓丫鬟給了他一些銀錢,換了他幾句關於鍼砭之法的口訣。”我麵不改色地繼續編造,將師父的指點安在一個虛無縹緲的遊方郎中身上,“結合母親所留,日夜揣摩,方纔……略有小成。”我適時地流露出些許後怕,“如今想來,亦是冒險至極,若稍有差池……”我頓住,不再說下去。
庭院裡再次陷入寂靜。
他久久地盯著我,那目光像是要將我的靈魂都吸出去剖析一遍。
我知道,他未必全信。但這套說辭,至少邏輯上能自圓其說,將一個庶女的不尋常歸結於早逝生母的隱秘傳承和一點僥倖的“機緣”。
對於目前的我,對於目前還需要“顧夫人”這個身份存在的他來說,這或許就夠了。
果然,他眼底的審視慢慢收斂,那股迫人的威壓也逐漸散去。他負手身後,目光投向深沉的夜空,半晌,才淡淡道:“原來如此。”
這三個字,聽不出情緒。
“此事,日後不必再對外人提起。”他吩咐道,語氣恢複了平日的冷靜疏離。
“是。”我低聲應道。
“宮宴上的風波,明日自會有另一種說法流傳出去。”他像是自言自語,又像是在對我說,“你隻需如常便可。”
“明白。”
他終於將目光重新落回我身上,那裡麵依舊深沉似海,卻少了些方纔的咄咄逼人。
“不早了,”他道,“歇息吧。”
說完,他不再看我,轉身,徑直朝著書房的方向走去。背影挺拔孤直,很快融入廊下的陰影之中。
我站在原地,直到他的腳步聲徹底消失,才緩緩籲出一口一直憋在胸間的濁氣。後背的衣衫,竟已被冷汗微微浸濕。
與小枝回到我所居的“靜寧苑”,屏退左右,關上房門,我才真正鬆懈下來,指尖卻仍在微微發顫。
小枝撲通一聲跪在地上,聲音帶著哭腔:“小姐!您剛纔真是嚇死奴婢了!您怎麼敢、敢那樣跟大人說話?還有那守宮砂……”
我扶起她,走到窗邊,推開半扇窗。冷風湧入,吹散屋內的悶熱,也讓我紛亂的心緒稍稍平靜。
“不說,難道任由他們作踐?”我看著窗外黑沉沉的夜色,顧府的亭台樓閣在夜色中顯出崢嶸的輪廓,“他需要一把刀,我恰好讓他看到,我這把刀,或許比他想得更鋒利,也更……不易掌控。”
小枝似懂非懂,隻是擔憂地看著我。
“那……那大人信了嗎?關於夫人和遊方郎中的話……”
我沉默片刻,輕輕搖頭:“他那樣的人,怎會輕易全信。但他暫時需要我這個‘顧夫人’安穩地待在府裡,需要我這套說辭來解釋某些不合常理之處。這就夠了。”
至於以後……
我撚了撚指尖,那枚銀針冰冷的觸感再次傳來。
以後的事,誰說得準呢。
這艘船,既然已經上了,是沉是浮,就不能全由掌舵的人說了算。
夜風吹過院中的枯枝,發出簌簌的輕響。
這汴京的夜,還長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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