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嫁 第 120 章
令沛是今日剛剛到的京城,
一進京就直接入了宮。
同皇上稟告完北境的事情之後就匆匆回了新府宅那邊,前腳剛沾地就聽得元伯說晏白薇去了令府的事情,這才忙著跟著過了這邊來。
將將到這邊就聽見了楚馨曼的這番話。
眾人聞言隨之望去,
都是一震。一身玄衣的令沛立在門廊處,
臉色微沉,許是剛從北境回來,身上的肅殺還未褪去,整個人迎風而立顯得極具壓迫感。
鐘藍和鐘老太太明顯喜是要大過驚的,畢竟此去北境凶險,
即便是不知道令沛差點回不來,但也知道次戰凶險,
心裡畢竟也是擔憂著的,如今能看著人好好回來心中自然是欣慰的。
而且經過了剛剛這一係列的駭人聽聞的事情,
這會兒令老太太看著令沛,
心頭更是百感交集,也不顧身子穩當不穩當,
忙著就跟過來,
魏媽媽趕緊扶著。
令沛拉住她在自己身上探尋的手,
“祖母,孫兒一切都好。”
令老太太愣了一瞬,隨即老淚縱橫,
“這是造的什麼孽啊!”
魏媽媽忙就勸阻道,“老夫人,
這不是都還好好的,你這般又是作甚?”
令沛示意周圍的兩個仆從一起將令老太太扶到一邊的椅子上,“祖母,此事孫兒定會查個清清楚楚的,你不必憂心。”
令老太太心頭已覺疲累不堪,聽著這話長歎了口氣,任由人扶著去了一邊。
令沛跟著往院內過來,朝著晏白薇的身邊過去,晏白薇也望過來,“三爺!”
令沛握了握她的手,意思在說,“一切我已儘知曉。”
隨即又看向鐘藍道,“母親。”
鐘藍見著他須須整整地回來,連忙“誒”了一聲,忍不住有些眼眶發紅。不過眼下也不是感慨的時候,所以整了整心緒,這才又重新坐了下來。
晏白薇衝他點點頭,隨即再次看向楚馨曼,“楚姑娘,或許有個人你也當見見。”
聞言,就瞧著葉三先生從一旁過來,望著一臉盛怒扭曲的楚馨曼,露出一副心痛的表情來。
楚馨曼愣了一瞬,隨即眼睛一副幽怨的神情,往旁邊退了幾步,“我不認識你!”隨即眼神一轉,緊緊盯著令沛,好似再說,我與這個人半分關係都沒。
晏白薇見著如此,開口道,“楚姑娘,這位葉三先生,哦,不對,準確地說應當稱之為徐正初公子,已經把你做的事情都說了。你若說不認識他也不打緊,自有旁人能佐證你們的關係。”
聽到徐正初三個字,俞氏先是一愣,跟著看過去,仔細地打量起那葉三先生,隨即露出一副嫌棄表情,“你當真是正初?你為何還要纏著曼兒?”
晏白薇眉頭微微一皺,“俞夫人,這話可就有些錯了,不是他要纏著楚姑娘,而是楚姑娘自己將其叫回了京城的,至於為何,可不就是得問問你家女兒了。”
楚馨曼往一旁走了幾步,帶著一雙極怒的眼睛看向晏白薇,“問我作甚,我什麼都不知道!”
聞言,葉三才重重歎了口氣,“馨曼,夠了,一切到這裡就都結束了吧!”
說完,他才朝在場的人道,“是,我確實是因為馨曼纔回的京城,去年的時候她尋到我,說是有些事情需要我幫幫她,說是彆的人她信不過,唯有我,她能全心相信。當時她便說了來由,說希望我能幫他走到令家三公子的身邊,雖然我心裡是極不情願的,但是看著她一副渴切的神情,我又實在不忍。思量之後纔跟著一起回的京。”
他頓了頓繼續道,“開始的時候我也就利用在茶鋪說書的身份幫她探得些訊息或者幫她辦些外頭的事情,譬如查查令三公子的動向,後來也查過晏姑孃的身份底細。再後來,便聽了馨曼的安排將他二人的事情編成畫本說給那些來聽書的人,再尋幾個人把兩人身份添進去,這關於兩人的謠言便就傳開了去。”
說到這裡,他看了一眼令沛,“相信令三公子也查過這些事情t,所以,有段時間我也避了風頭,不過想來令三公子也不完全在意這些。我避開了一段時間後,見著風聲鬆了些便也就重新回去說畫本去了,也是想為馨曼探聽一些小道訊息。至於後來的下毒事件,我也確實幫著參與過,幫著找那些毒草毒藥,也幫著一起謀劃。我知道,害人這樣的事情終究是藏不住的,但沒想到會這麼快。”
他深深地望了一眼楚馨,“此事也怪我,是我不夠好,倘若我家境沒有沒落,倘若我能一直陪在她身邊,或許,就不會是今天這個樣子。是我沒有本事沒有出息,給不了她想要的。”
楚馨曼冷冷地看著他,“你在胡說些什麼?我和你毫無乾係!”
葉三倒也不生氣,朝著令沛恭敬地行了一禮,“令三公子,馨曼一直都很喜歡你,雖然她法子用得錯了,但至少心裡是滿滿當當的。若是有罪責我願一力承擔還希望令三公子看在她一片癡情的份上給她一條生路。”
令沛擡眸看向他,還沒說話就聽得楚馨曼叫嚷著道,“誰稀罕你要在這裡替我說情,你把事情都捅落了出去,我還說什麼?你在這裡充什麼好人?”
葉三看著她,眼裡仍舊是落滿不忍,“你這又是何必!”
楚馨曼冷冷地看著在場的所有人,“是,都是我做的,那又怎麼樣呢?要如何你們如何就是了。”
俞氏一聽這話急得不得了,“曼兒,你說什麼呢,什麼叫要如何就如何?”
楚馨曼再次看向令沛,隨即輕輕挪開,一下沒了光彩,“反正,反正沛哥哥已經不會再要我了,我這人生還要來何用?”
晏白薇看著楚馨曼這般,“你這是自己困住了自己,奈何還要搭上彆人的前程姓名,實在難以讓人原諒!”
楚馨曼冷哼一聲,“原諒?那你問問沛哥哥還會原諒我嗎?”
她往晏白薇的方向進了幾步,“我還記得以前的時候,沛哥哥最喜歡和我一起玩了,那會兒他還會給我捉鳥兒,幫我撿風箏,我哭了也會逗我笑,可後來一切都變了。他不再和我來往,也不大愛出門,我知道他這是自責。也許沒有阿澤,我們不是不可能。可再後來他成婚了,一切又都變了,我滿心地喜歡著他,可他好似渾然不知。沒辦法,我隻能用我自己的辦法一步步走到他身邊。”
她一臉無辜地看著晏白薇,又往她身邊挪了幾步,“你大概不知道,我這一路走得有多辛苦。京城內那麼多喜歡她的人都不瞭解他,即便是你,你也不夠愛他,隻有我!隻有我能全心全意地愛他,不計任何代價。可是就因為你,一切好像怎麼都回不去了!”
說完,她臉上忽然露出一副凶狠模樣,一下就朝著晏白薇奔過來,快速地從袖袋裡抽出一把短刃過來,想要插進晏白薇的胸口。
在場的人皆是一驚,晏白薇也有些沒反應過來,快速往後退去,因為她離晏白薇很近,速度又快,緊挨著晏白薇的雲夏尚未反應過來,就覺得眼前一陣白光劃過。
等再反應過來,令沛已經擋在了晏白薇身前。
雖是未能傷及要害,但還是見了血。從令沛的胳膊出擦過去,刺到了晏白薇的手背。隻是因為令沛擋的這一下,傷口不算太深,因此並未傷及根骨。
令沛見著擡起一腳就將楚馨曼給踢飛了出去,葉三和俞氏連忙過去一把將人扶住,卻見得楚馨曼嘴角帶血,俞氏連忙就要叫大夫。
可眼下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令沛和晏白薇身上,誰也沒顧得上去看他們,令沛將晏白薇打橫抱起就往玉京園去,其他人也纔跟著一起。
鐘藍一邊走就一邊吩咐了人去拿屋裡存放的藥箱,等到了玉京園,令沛將晏白薇放到床上就去看她手上的傷,晏白薇自覺沒有太大問題,反而是覺得令沛胳膊上的傷口更大些,忙地坐起來去看。
令沛低頭看了一眼,隨即往她手腕上看,“倒是我疏忽了,竟沒想到她還有這心胸。”
然後就拉起她手腕,“動一動。”
晏白薇跟著動了動,“沒事,沒有傷到筋骨。”
將將踏進門來的令老太太正好聽見這話,這一天她這心神起起落落,早已身心俱疲,這會兒眼前一黑,竟先暈了過去。
鐘藍連忙喚人將令老太太扶起來,“快快快,送到床榻上去。”
一時間又是一陣手忙腳亂。
幸而是孔令儀在,處理起來也不算麻煩,令老太太這邊開了安神的藥,讓人去拿藥煎服。倒是令沛和晏白薇的傷口多注意了些,幸而這毒也並不厲害,將那匕首拿過來仔細研究了翻,大概推斷出了毒藥是什麼。包紮了傷口之後,又交代了一些注意的事項就回藥鋪調解藥去了。
如此一折騰已是小半個時辰過去了,剛剛過來的時候青鋒便守在楚馨曼那邊,令沛想了想隨即就讓白刃去了衙門一趟。傷人害人,還是得交由官衙的人來處理,隻是如此一來楚馨曼的聲譽就算完了。不過這些並不在他考慮範圍之內。
沒多久衙門就來了人,直接去了那邊正廳的園子拿人。
而來的人裡,正好葛維東也在裡麵。
聽著說晏白薇受了傷忙完之後得空就往玉京園這邊來了一趟。一進門問起來,“聽說晏家表妹受了傷?”
令沛這會兒正在園子,聽見聲音擡眸望向他,“葛家表哥可是公務都辦完了?”
葛維東一聽,搖著頭,“隻是問了情況,我是聽說晏家表妹受了傷這才特意過來看她的。”
特意?
令沛眯起眼睛往自己胳膊上看,那葛維東這才順著他視線往下看,這才見著他也受了傷,連忙道,“表妹夫婿你也受了傷?如此看這姑娘還真是厲害呢!連你都能傷得了。”
所以這是說他弱嗎?
令沛冷冷地看著他,“薇薇在屋裡休息,葛家表哥就不用進去了,我會代為轉告的。”
葛維東一聽,往裡探了探,“那表妹傷得可是嚴重?剛剛問話時聽見那些仆從說那姑娘原先就是衝表妹去的。”
說罷指了指令沛的手,“你都尚且如此了,那表妹她?”
“她還好,隻是嚇著了。”
聞言,葛維東才點了點頭,“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說罷正要說告辭的話卻見晏白薇從屋子裡出來,見著葛維東一驚,隨即笑著往跟前來,“表哥,你怎的來了?”
葛維東一愣,“你怎的出來了?不是說在休息?”
晏白薇剛剛是同鐘藍一起去看了下令老太太,這會兒出來是想來尋令沛的,她聞言也一愣,看了一眼令沛,這才又笑起來,“躺著也是無聊想著出來看看。”
葛維東看了一眼她的手背,“表妹是傷到了手背?”
晏白薇點點頭,“不過傷口倒是不深。”
葛維東這才放心地點了點頭,“如此說,那我就放心了。我是過來辦此案的,你放心,這傷人之事我必定仔細查清楚,斷不會讓你白受傷害的。”
令沛聽見這話,也不知怎的,總覺得怪怪的,敢情是他不中用,沒保護好人,得讓他來伸張正義了?他忽然有些後悔讓人去衙門報案。
說著就要往外去,“那邊還有事情,改日再來看錶妹你。”
晏白薇點點頭,“好,過兩日,正好叫上姨母一起,想來小娘也是想姨母了。”
葛維東連忙應下,這才朝著令沛又拱了拱手轉頭往外去了。
令沛這邊轉過頭望向晏白薇,“你這手上的傷得慢慢養著,若是你想那葛家姨母了,請去新園好了,正好也讓嶽母和清兒過去瞧瞧。”
晏白薇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淺笑了一聲點點頭。
不過低頭再看到他胳膊的傷又皺起眉頭來,這傷口雖是不大,但還是很深。
令沛見著寬慰著道,“小傷而已,而且孔方儀不是說沒有大礙嗎?他治毒的醫術你還信不過?”
話雖是這般說,但晏白薇難免還是擔心。
令沛牽起她未受傷的那隻手。“薇薇,在北境的這些天,我很想你。”
夏日的風一陣又一陣,將園子的樹葉攪動起來。陽光透過精緻t的雕花木窗,灑在屋內古色古香的傢俱上,為這夏日午後添了幾分困頓。
晏白薇擡眸望向令沛,對上他那灼熱之中又略帶些自責的眼神,隻覺得迷離得很,也不知的怎的,就紅了臉,輕輕攬住他的腰身,“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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令老太太這邊喝過藥醒轉了一次之後,因著其要求就送回了玉晴園,令宜跟著一起伺候在側。
而因著這邊還有事情要處理,令沛和晏白薇也沒著急回新園,在這邊待了兩天。這會兒坐在玉京園內,聽著白刃說話。
令沛看著他,“何事?”
“楚姑娘在被送往衙門的牢房看顧時,看守的人沒注意竟讓她撞牆了。”
“撞牆?”
白刃點頭,“不過幸而救了回來,這兩日雖是醒了,可好似誰也不記得了。聽那牢頭說還時不時地聽見她時而大笑時而高歌的,看樣子怕是腦子真出了事情。”
令沛冷著一張臉,“平留伯那邊可知道?”
白刃點點頭,“也是昨日才遞了訊息去的,平留伯那邊礙著國公爺的麵子也沒好意思要人,不過平留伯夫人聽說這事兒倒是鬨騰得厲害。”
令沛撚著手指,“其實有時候活著比死或許更痛苦些,去找太醫看看,務必好好醫治。”
白刃領了命,“是。”
說著就要往外走,卻被令沛給叫了住,“對了,那位葉三先生呢?”
白刃道,“他倒是招認不諱,但他畢竟不是主謀,按著律法是發去苦寒之地做苦役。”
令沛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嗯。”
他望著這空蕩的玉京園,站起身來,拂了拂衣裳的塵土,這纔出了玉京園。
剛剛到中庭的廊亭處就見著從那頭過來的晏白薇。
他立住身子,在廊亭這頭等她,不過話卻先遞了出去,“是去尋我?”
晏白薇點頭,“祖母醒了,說是讓你過去呢。”
令沛自然地攬住人,凝了凝心神,“好。”
兩人步子並不著急,慢慢往玉晴園去,令沛路上便說起了楚馨曼那邊的事情。
晏白薇聽著,神色倒也平靜,“如此,三爺的意思是要將人醫治好?”
令沛點點頭,“做錯了事情不是死就能一了百了的,也不是瘋了傻了就不用承擔責任的,有時候活著才能贖罪。”
晏白薇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楚馨曼處心積慮地要害這麼多人,就這麼癡了傻了自然不可能就這麼算了。
他這是要把人治好,再慢慢清算,讓她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知道,犯了錯是要付出代價的。
“若是需要我也可以請師傅來一趟看看。”晏白薇道。
“好。”
兩人這般說著不覺間就已經到了玉晴園,進到屋子內就見著裡頭滿滿當當站滿了人,令府所有的人都來了,就連最近不怎麼露麵的令禹也來了。
魏媽媽坐在床榻一側扶著令老太太。
令老太太望瞭望眾人,一副悔不當初的模樣,隨即又看向一旁的晏白薇,她衝她招招手,“你過來。”
晏白薇往她跟前去,隻見得令老太太衝一旁的魏媽媽使了個眼神,那魏媽媽隨即從一旁的櫃子上拿過來一個盒子,“老夫人。”
令老太太示意將東西給晏白薇,“我啊,是老了,有眼無珠了。從前看人不淑卻釀得今日禍事,是我之過,我沒有把持好這家,這個就當是我老婆子給你的賠罪禮。”
魏媽媽將東西開啟來,就見著裡麵躺著一對鴛鴦玉佩。
“這個原先是老國公爺送我的,他走後這東西我就再沒拿出來戴過,如今就給你和沛哥兒吧。”
對於令老太太,晏白薇心裡是有些微詞的,可她也明白她是真真心心疼愛著令家的兒女,隻是方法不對,門第太深。
要說恨也是談不上,畢竟她也從沒做過什麼切實的害自己的事情來。
比起自己的親祖母,她算是良善的了。
但要說喜歡,她心裡也著實沒有多少。
隻是這會兒這般模樣她看著也有些不好受,想了想還是伸手接過來,“謝祖母。”
令老太太眼睛一澀,張了張口,“沛哥兒媳婦啊,往後,往後沛哥兒就拜托給你了。”
聽見這話,晏白薇擡了擡頭,所以這是承認她了嗎?
令老太太拍拍她的手,深深握了握,“去吧,和沛哥兒好好過日子。”
說完又一臉憐惜地看向令澤,不過,令澤其實看著倒也平靜,好似楚馨曼的事情於他而言,並無太大影響似的。
可他越是這樣,令老太太越覺得他心裡有事,哽咽著道,“當初定下這樁婚事原也是想著楚家和咱們令家也算世交,可沒想到卻是錯點了鴛鴦譜。我的澤哥兒真真是命苦的人啊,是怪我,怪我。這婚事我會著人去退了,隻希望你莫要因此事禁錮了自己纔是。”
然後又指了指魏媽媽,從旁拿了一個妝匱盒子,“這些東西原本就是我打算留給你用作你成婚的,眼下這婚是成不了,隻盼著你將來能有個知心知腸的人。隻不過也不知道我還能不能看見那日了,東西便就先給了你。”
魏媽媽一邊跟著哭一邊也跟著開啟來,裡麵全是一些房契鋪麵,足足鋪滿了整個匣子,挪在一旁的還有一對百合碧玉同心扣。
令澤抽了抽鼻子,接過來,“祖母,孫兒收下了。”
令老太太忍不住又掉了淚,最後纔看向一旁的令宜,她顫巍巍地伸出手招呼她過來,“宜姐兒啊,你是我自小就留在身邊看著長大的,眼下我最不放心還是你。眼下你已經和離了,又做了這等子糊塗事情,也是我教導無方啊,你一向脾氣執拗,又對你母親一事耿耿於懷,這往後可是如何啊?”
令宜睜著一雙無神的眼睛,“我已經想好了,之後我會去大安寺,吃齋念經以贖罪過,自此再不回京。”
令老太太聽見這話,眼淚就往下淌,“佛神爺呢,這都是什麼罪過啊!”
一直沒說話的令慶見著令老太太此時有些激動,忙過來扶住她,“母親,眼下身子要緊,萬不要再為這些事情傷了心神。”
令老太太擺擺手,“我怕眼下不交代好,往後就沒機會交代了。”
她看向屋內的眾人,“我這一生自以為嚴謹持家,鬆弛有度,也從來自認為自己從無過錯。可如今看來,當真是笑話,這些年令府交到我手上我自以為打理得很好,可不曾想不過是我自己的假想。”
她重重歎了口氣,“往後家中事務便就儘都托付給你和鐘藍了,隻希望你不苛待手足,不蒙塵令家,如此我到了地底下便也就能對你們父親交代了。”
魏媽媽連忙道,“老夫人,你這都說的什麼啊!這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令老太太冷笑一聲,“我的身子我知道,長不了了。”
她望著空洞的窗幔,眼角再次滲出一串渾濁的淚。
三房二房的人看著令老太太這般,也都跟著勸說,奈何令老太太擺擺手,“我啊,這一生過得很知足,旁的沒有祈求,隻希望你們都能好好的。以後家中事情多問問多商量,家和萬事興的話希望你們都能記住。”
說了這麼多話,令老太太已是覺得乏累不堪,半晌之後才道,“將我也送去大安寺吧,這最後的時光,我想青燈禮佛,為令家再祈最後一次平安燈,隻希望令家人丁興旺綿延昌盛。”
令慶令禹令遠三人聽見這話都往她跟前過來,“母親,這如何使得?”
令老太太搖搖頭,“就按我說的做吧。”
令禹還要再勸,卻被令慶按住,“罷了,母親的心願便就依著她吧。”
令老太太揮揮手,“如此,我也算交代完了,你們都下去吧。”
等眾人退去,她望著那一片忽然靜下來的門庭,重重歎了口氣,“罪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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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後,令慶親自送令老太太去大安寺,令宜也收拾了行裝隨行。
令慶到之後特意囑咐了那寺內的人,又留了幾個令府常伺候在令老太太身側的仆從,然後專門請了大夫,讓一切儘心看顧,若是有事即刻回府稟報。
然後纔回了京。
這般一來,令家和楚家的事情也很快報到了大長公主府。
聽見這消t息的時候謝如意也在大長公主的府上。
當初本就說過要給交代的,鐘藍是特意寫了備帖來,等著大長公主府同意之後再登門陳清。
謝如意聽見這話,先是一驚,“楚馨曼撞牆了?倒是個烈性之人。”
大長公主笑笑,“她啊是太過蠢笨。”
謝如意不解,“姑姑為何這般說?”
大長公主笑了笑,“為一個不愛自己的人做這麼多不是蠢笨是什麼?”說完她像是想到了什麼似的,“還有,都瞧不出彆人給自己設套,不是蠢笨又是什麼?”
謝如意聽出話裡有話,“設套?”
大長公主看她,“那日難道不是你們故意設計她的?你故意將我叫去,可當時在場的又沒有多少人,不就是想通過我給你們一個查證的理由嗎?”
謝如意撓撓頭,“原來姑姑都知道啊?”
大長公主搖搖頭,“我是年紀大了,但卻不是老糊塗了。”
謝如意一把摟住她,“姑姑,薇薇是我最好的朋友,你都不知道,她被欺負得搬出令家了,而且這個楚馨曼處處設計害人,還總愛拿彆人當槍使,這樣的人你說該不該治一治?”
“對了,我還聽說那位叫什麼令澤的大公子屬意於你,這又是怎麼回事?”
謝如意一愣,端起麵前的杯子,“什麼屬意不屬意啊,說不定就是那楚馨曼胡編亂造的,為的就是給自己一個說辭。”
大長公主看了一眼謝如意,沒繼續追問。
“不過話說回來,你經曆此次和親,又在那天齊人的手裡待過那麼長的一段時間,這往後隻怕再許人也是有難處。你可想過以後想找個什麼樣的人?雖說是有難處,但姑姑替你撐著,斷不會讓你受了委屈。”
謝如意低了低頭,“這事兒我也想過了,若是利用你和父皇的權力非逼著那人和我一起那我也是斷斷不同意的,我啊,若是再嫁也定要找個真心愛護我之人,這事兒啊,順其自然好了。”
大長公主倒是意外謝如意會說出這樣的話來,但隨即也好像想明白什麼似的,“我們家如意啊,是真的長大了。”
鐘藍本是想勸晏白薇再搬回來的,可晏白薇和令沛覺得既然是搬出去了,也麻煩再搬回來。
而且令沛本就打定了心思,兩人商量著便還是在現在的新園住。鐘藍見著拗不過便也隻好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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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驕陽似火,太陽把樹葉都曬得蜷縮了起來,知了也聒噪不停,不過雖然這般燥熱的天氣。但日子卻好似一下平靜了下來。
那邊雲楚那邊因為天齊戰敗的關係也好似軍心不穩,捷報頻傳。
房越之前也跟著去了南邊,這幾天傳了訊息給令沛,怕是不久就能班師回朝了。
想來那個時候賀蘭飛雪也應當會跟著一起回了吧。
隻是關於喬映紅和晏正的事情,晏白薇倒覺得要加快速度。
思來想去也就隻有想到令沛了。
這天傍晚等令沛一回來就把這事同他講了一遍,不料令沛卻顯得很是平靜。
晏白薇問起來,“三爺,你這能不能辦倒是說句話啊。”
自打從北境回來之後,晏白薇和令沛之間倒也更加隨意了些,好似兩人像極了那老夫妻一般。
這會兒見令沛不作聲不禁有些嗔怪起來。
令沛望了眼外頭,隨即從一旁拿了份東西過來。
晏白薇疑惑起來,“這是什麼?”
令沛笑笑,“看看不就知道了。”
晏白薇開啟來一看,是兩張紙頁。展開來看,一張居然是和離書,一張居然是長地契。再一一細看,這才發現那上頭的名字都有喬映紅。
而和離書上,另一邊卻是寫的晏正的名字。
其實,喬映紅並非正室,所以她沒有資格拿和離書的,彆說和離書就是休書也是給了體麵了。
通常情況下,妾室多是寫一封放契約的文書,就像家中的仆從奴役一般。
晏白薇當初想的就是即便是契約文書也是可以的,反正沒關係就好,隻不過將來晏白清嫁人或許會受夫家擠兌。
可眼下,喬映紅這手裡的卻的和離書,這多少有些用心了。
她看著他,“這和離書是?”
令沛道,“一封和離書而已,並不難。我不過是承諾此去邊地,著人照顧一二。”
他加重了“照顧”二字。
晏白薇一愣,“照顧?”
令沛淡然一笑,“嗯,反正事情我已經處置妥當,你小娘和清兒也不用跟著去,還有,既是和離,往後也不用叫小娘了,你可以叫她母親。”
晏白薇鼻子一酸忍不住就想哭起來。
令沛見她如此反而慌了起來,“怎麼好端端就哭了?是我處理得不好?”
晏白薇搖搖頭,卻也不出聲,隻一個勁地哭。
令沛卻越發著急了。
“那你這是為何?可是手傷疼了?”
晏白薇撅起嘴巴,“沒有。”
她定定地看著,忽然一臉淚水鼻涕地湊上去,輕輕吻住他。令沛一愣,反應過來後隨即將人攔住,回吻過來。
窗外,夕陽殘紅如血,像是傾瀉在天際的焰火流彩。
蟬鳴一聲又一聲,浪過了屋裡的呢喃和喘息,燥熱褪去,空氣慢慢染上一層甜醉的氣息。
等紅霞褪去,月上柳梢,星辰鋪滿夜空,將整個銀河點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