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直播我謀逆篡位 第第 32 章 夜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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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宴
【營房簡樸,
燭火通明。
中宗坐在軟榻上,衣衫敞開,一道驚人的傷口幾乎貫穿他的胸膛。
方競若戰戰兢兢地站在他麵前。初見時已經身居高位的青年,
此刻正閉著眼,
任由梁曉替他用藥。
“大人。”方競若咬了咬牙,
沉聲道,
“此事我並不知情!若我真有異心,
怎麼會等到現在?給我時間,我能查出來——”
此時的中宗非王非侯,
從法理上講,
他頂多算方競若的上峰。
但方競若出的冷汗是真的,他的惶恐也是真的。
半月前,中宗帶兵出關,
本意是畢其功於一役,
誰知從前鋒銳難擋的巡安軍,竟馬失前蹄!
深入漠野後,
幾次指揮都被敵方看破。若不是軍機易變,
臨場發揮更多,
隻怕他們當真被堵死在草原上,回不來了。
但這仍舊是一次大敗仗。青年被流矢擊中,身受重傷,強撐著指揮大軍湧入明遠關的瞬間,
當場從馬背上栽倒。
最高官員昏迷,一時間人心惶惶。有人指出,他方競若,就是此戰失利的罪魁禍首。
中宗信重於他,將後勤交給他管理,
也就是說,除了出關的軍隊之外,他是知道得最多的人!
“守柔。”中宗又叫了他一聲,昏睡一夜才醒來,他問的第一句話是,“撫卹金髮下去了嗎?雍州可曾生亂?”
“大人……”方競若惶恐中似有所覺,顫聲道,“按照曆來的規矩,已經分毫不差地發下去了。若有妻兒予其妻兒,若無家人,替他過繼子嗣,交由義學撫育長大。各級官吏雖有些驚慌,但並無大事。”
“做得好。”中宗重重地咳了幾聲,“是我對不住他們。”
他把將士們從村落中帶出來,許以金銀前程,最後卻冇有帶回去。
決策有誤,過錯隻在他一人。
“大人!”方競若驚慌失措,還冇有來得及說些什麼,身邊的梁曉已經一巴掌摁在他傷口上。
“哭哭啼啼有用嗎?”梁曉虎著臉,包紮的力氣都更大了些,也不知道他生的是中宗的氣,還是北狄的氣,“有這時間抓姦細還快一點,我看你就是順風順水太久了!”
中宗眉頭緊皺,輕歎一聲,冇有回答梁曉的話,他睜開眼睛:“我自然相信你。”
方競若不敢擡頭,低聲道:“多謝大人……”
“你下去吧。”中宗沉默了一會兒,他說,“這件事我會查清,你不用太擔心。”
“大人?”方競若怔了怔,驚訝地擡起頭。
燭火中,青年俊秀的眉眼籠罩在朦朧光影裡,神情晦暗不明。
“這段時間你不用出門,待在家裡。”中宗冇有看他,隻吩咐道,“我自有安排。”
又是一陣沉默,中宗衝方競若虛弱地笑了笑:“去吧。”
中宗從來信奉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這次吃的苦頭確實慘烈,更讓他耿耿於懷,究竟哪裡出了問題?無論從那個角度來看,方競若都是絕對的第一責任人,隻有他有能力、有機會,探聽到軍機。
可他偏偏不該有這個動機。】
任恒在府上來回踱步,急躁至極:“方競若肯定不會是奸細啊!”
他聽得幾乎入了迷,邊關是他的第二故鄉,北狄是他的多年大敵。
任恒越聽越急,恨不得自己親自上陣,把奸細抓出來。
剛纔天幕說景化三年北狄王庭被破,他就覺得酣暢淋漓,差點在府上喊出來:若周涉未來還能和天幕所說一樣,大破北狄,他任恒一定第一個擁護周涉上位!
本來嘛,幾個皇子和傻子似的,難不成陛下還能讓他們登基?
任端的視線跟著任恒旋轉,無奈地說:“爹,你繞得我頭暈。”
他和蕭見和一樣,陷入了悲傷之中,反思為什麼自己不能被天幕大書特書。
真的很在意的好吧!!
任恒聽不見他兒子的聲音,緊張又激動地喊:“我猜方競若也被騙了,他冇有動機啊!”
“……”任端說,“是啊,憑什麼他都能上天幕……”
父子倆話不投機,另一頭,弘安帝也在沉思。
“難道是北狄的人混進去了?”
“不太可能。”周涉否定了這個猜測,“如果中宗之前收容過異族,天幕應該會說出來。”
北狄和寧朝人容貌有異,這還是很明顯的。
言之有理,弘安帝點點頭。
然後他反應過來:“你喊什麼中宗?”
周涉:“……那就是我,我冇有收容過異族。”
皇帝滿意了,扭過頭去,突然又問:“你覺得是誰?”
周涉也在想這個問題。
敢把軍機通風報信給異族,那就是板上釘釘的通敵叛國。無論如何,內鬥時怎麼能引入外敵?
這些人搞內鬥,簡直已經喪儘天良了。
天幕說過,北狄一貫如此,喜歡收買當地顯貴。未來的自己不也收到過拉攏嗎?
“當地的豪族吧。”良久,他輕聲回答。
【首先,必須知道,中宗的管理並不是毫無疏漏。他將民生大權交給了方競若,也就是說,整個北疆三洲,主官是方競若,輔官是仁昭皇後本人。
皇後更冇有理由害自己丈夫——畢竟他們是真的——我是說,得罪人還容易被搞的,就是方競若。
方競若得罪了誰?那可就太多了,他現在這個職務,就是搶了世族子弟的位置,這是一罪。他帶兵搶走豪族的錢財,這是二罪。他居然還敢阻攔土地兼併,這是三罪。
至於他背後的中宗,那更是罪無可恕,深惡痛絕。這一石二鳥之計,居然冇有把中宗搞死,這纔是他們比較驚訝的。】
方競若略有些惶恐,但並不算多。
人生得一明君,足矣。
他的心情隨著天幕的講述而波動,隻擔心未來還有更多坎坷。
弘安帝仔細地聽著,其實天幕說得已經很明確了:誰這麼恨方競若?
除了北狄,隻怕隻有被刻意打壓的當地豪強。
任恒聽罷,頓足長歎:“都已經打壓過了,怎麼還栽在這上麵??真是太不應該了!”
脾氣更暴躁些的武將,險些當場操起武器:“格老子的!這些蛀蟲,老子先去宰了他們!!”
【在這之前,豪強恐懼於中宗的武力,但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表麵上看,他們似乎老實了,私底下仍舊暗潮湧動。後來中宗回憶這一段經曆,簡直不堪回首,痛恨自己的自大輕妄。
而中宗活著回家,打了豪族們一個措手不及。他們立刻選擇禍水東引,將矛頭指向倒黴的方競若。
不過,讓彆人背黑鍋,自己也更容易暴露。當天晚上,事情的原委遞到中宗案頭:幕後黑手,就是方競若從義學提拔的一個副手。此人提拔已有一年多,卻在這個時候盜走軍機,轉交給豪族,最後呈給了北狄太師。】
天幕說得輕輕鬆鬆,好像這隻是一瞬間的事情,但眾人卻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方競若的副手,為什麼會倒投豪強?難道是中宗哪裡做得不夠好,虧待了他?
否則,尋常人一步登天,怎麼會做出這樣不明智的決定?
文武百官則在想:中宗畢竟武將出身,治理一方恐怕還是有所不足。這倒也正常,難怪摔這麼個大坑裡。
然而天幕立刻說:
【剛纔我說,巡安軍打壓豪強,聽起來好像很輕鬆。但實際上,他的壓力也不是一般人能扛的。京城的彈劾到他身上,難道冇有半點作用嗎?不是的,隻是他能抗住。
幾年裡豪族的刺殺來了多少次,死裡逃生多少次,這些都無所謂。用中宗的話說,這是強者走向巔峰的必經之路,以後他的繼承人,也要有扛得住壓力的能力。
可是他萬萬冇有想到,最後給他一刀的,偏偏來自他關照的人。】
雍州,白家。
白季鬆剛寫完一副書法,輕輕捋平後退後兩步,認真端詳起來。
“與白家作對,能有什麼好下場?”
他悠悠輕歎,對天幕上素不相識的中宗生起嘲諷之心:天幕再如何誇你,讚賞你,說你是明君暴君都無所謂。至少在雍州這裡,這個苦水都得嚥下!
甚至,能讓一代帝王慘敗,他更有了些傲慢。
區區幾年的努力,怎麼可能戰勝發展幾百年的家族?
真是癡心妄想。
天幕說了這麼多,難道他還會讓曆史重演嗎?雍州雖然偏僻了些,勢力也不是可以小覷的。
他想了想,回身找出前不久收到的信件。
京城那邊的明爭暗鬥,他原本覺得都是可有可無,但此時看來……
也不是不能摻和一下。
【長達六年的鬥爭,豪強的勢力雖有龜縮,但仍舊強盛,何況下黑手,這可是他們最擅長的事情!
方競若已經很小心,他挑選的人,都是親手從義學中培養而來,經過數次磨練,才能走上這個位置。但就是這麼湊巧,這個人在最重要的時候,給了他們致命一擊。】
這……
這是多麼大的打擊,眾人不敢想。
百姓們甚至紛紛怒罵起來:這是能讓大家過上好日子的人,不回報就算了,怎麼還能坑他?!
仗義每多屠狗輩,他們窮歸窮,可不是狼心狗肺的東西!
就連弘安帝也歎了口氣:“人心莫測,你以真心相對,卻不一定能收到相應的回報。若川,你還年少……”
他本是寬慰,然而定睛一看,麵前的周涉滿臉迷茫。
“你無事吧?”弘安帝問。
周涉坦誠地說:“我……我也許會有點難過,但還不至於動搖。”
他做這些,隻是一腔真心而已。那麼多人,不可能都是好人,也不可能都是壞人。
【中宗知道這個訊息,沉默了很久。久到方競若都以為他要停辦義學,一走了之。但他最後隻是說:“懲處此人,以儆效尤。這隻是一個人的過錯,不用波及他人。”
幸好他夠冷靜,如果停辦義學,雖然大家都能理解,但那真是一大損失。後來很長一段時間,義學裡走出了無數英才,雍州讀書之風日盛,作為龍興之地,每年進士的數量都名列前茅,也為中宗殺出的空缺填補了無數漏洞。】
話音一落,人人沉默。
捫心自問,如果被自己付出的對象倒戈一擊,不說深惡痛絕,他們也一定做不到繼續扶持。
這得是……多能忍啊!
其實他脾氣也挺好的吧?有人心裡嘀咕,這天幕冇事就看野史,彆把自己看傻了,說不定前麵愛殺人也是野史呢。
然而聽到最後,那點開脫的心情也冇有了。
殺的人多到這種程度?有時候當上暴君……好像也不能怪史書亂寫。
【中宗心裡有數後,當天晚上宴請北疆豪族,主旨是借錢。】
這段話給眾人打了個措手不及。前一秒他們還在想應該怎麼解決這件事,下一刻就蒙了,腦子裡浮現的第一個念頭是:你怎麼還是那麼在意錢?
前麵天幕說你冇錢,在意就算了。這都什麼時候了,還錢呢?
周涉噎了噎,理直氣壯:“有錢能使鬼推磨!”
【一切都準備好後,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他搞了個鴻門宴,把大家邀請進來,自己像個大爺一樣坐在首座上,開場先訴苦。】
天幕的畫麵掠過條桌,鏡頭停在中宗臉上。
【中宗臉色慘白,一步三喘,好不容易艱難地走到了首座,後麵的人感覺已經過了一百年。
終於等到中宗落座,他對幾個豪族說:“今天有一件事情,想與諸位商量商量。”
寬敞的內廳燈火通明,眾人等他坐下,這才尷尬地各自坐了。聽他這麼說,心中同時生出一種不祥的預感。
中宗捂著胸口,痛苦地咳了咳,過了許久,他才幽幽道:“巡安軍吃了個敗仗,這個仇本官是一定要討回來的。可惜上次動兵,錢糧用了太多,朝廷的撥款暫時冇有下來,想請諸位暫借一些。”
在場幾個豪族家主,也是四五十歲的年紀,此刻個個臉色難看。
好半天,最年邁那個才顫巍巍地回答:“大人上次不是借了麼?確實咱們家裡也難受……”
他話都冇說完,坐在一旁的莊始猛地站了起來,刹那間寒光一閃,長刀出鞘。
幾個侍從阻攔不及,刀鋒赫然已經抵在他脖子上:“段明淵,你少說這些屁話!”
段明淵嚇得渾身一哆嗦,小心翼翼往後退。
他擡頭看向首座上的中宗,然而青年並冇有看他,正扭頭和身邊的侍從說話,似乎完全冇有注意到這邊發生的事情。
同行幾人齊齊站起身,一時驚怒交加,然而刀鋒寒光閃爍,又駭得他們齊齊停住腳步,不敢上前。
段明淵後退半步,莊始就上前半步,步步緊逼。
白季鬆更年輕幾歲,當場控製不住脾氣:“周大人!周大將軍!這是你借錢的態度嗎?!”
“哎呀。”中宗聞聲回頭,假作怒色,“莊元初,你這是什麼態度?真是太無禮了。”
他的演技太虛假,眾人無力吐槽。
莊元初立刻收刀,拱手道:“抱歉。”
隔了一會兒,飯菜陸續上齊,中宗似乎忘了借錢的事情,倒像是真心實意宴請賓客。
然而再如何美味佳肴,大家吃得味同嚼蠟,恨不得立刻逃離這個地方。
酒過三巡,中宗舊事重提:“其實本官一直覺得,巡安軍戍守明遠關,也算是幫諸位免受北狄騷擾,收點保護費並不過分吧。”
白季鬆心裡狂翻白眼:“將軍難道不是為國守城門?”
“哦,那倒不是。”中宗誠懇地說,“其實本官隻是閒得無事,來邊關貪汙點錢而已。”
白季鬆:“……”
段明淵:“……”
莊始:“……”
好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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