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美人 第一百五十七章 暴怒
越露這一等足足等了大半個時辰。她幾次想要去催促都被內侍攔了下來。她心中暗恨:安如錦這該死的賤人好景不長了,現在皇上要接安郡主入宮,皇後都惶惶不安,她算什麼東西竟然還這麼驕傲。
越露等到心焦如焚時,安如錦終於施施然走了下來。
越露忽然隻覺得眼前一亮,隻見眼前的人清麗無雙,秀麗的五官乾乾淨淨,令人心生憐惜。她今日穿著一件淡藕色長裙,外麵披著同色披帛。
藕色很容易顯得發臟發舊,十分挑人穿。可是在安如錦身上卻沒有這個難題。
她穿著藕色的長裙,膚白如雪,越發顯得這長裙動人嫵媚。她慢慢走來,身後跟著秋荷和姚燕。
今日兩位興致不高,不過卻不約而同穿著一生素白的宮裝。
越露看得吃驚不已:“你們……你們怎麼穿白衣。”
宮中忌諱素白,幾乎沒有穿過白色宮裝。這秋荷姚燕是怎麼了竟然要給皇後示威去了嗎?穿得這麼素!
秋荷奇怪看了越露一眼:“這不是宮中發下來的夏日宮女裝嗎?”
越露一下子愣住,等她回過神來立刻羞愧得臉紅耳赤。
是啊,自己怎麼忘了,這一年還在國喪期,所以這一年新發下來的宮女裝都是白色。沒辦法,皇上仁孝,執意要為太皇太後守三年的孝。皇後為了迎合皇上,自然是趕緊讓內宮都以素色為準。
安如錦淡淡看了一眼越露:“我們走吧。越露姑娘帶路吧。”
越露剛才尷尬了下,這下再也不敢囂張。她低頭帶路乖乖將安如錦等人帶到了中宮。
中宮中宮人們來來往往,不過每個人臉上都是肅然。一股難以言說的沉悶氣息充斥了整個中宮。
安如錦到了中宮就有人匆匆前去稟報。不一會,一位嬤嬤走了出來帶著安如錦前去覲見皇後娘娘。
安如錦到了中宮寢殿,首先聞到一股濃濃的藥味。她心中詫異,皇後難道病還未好嗎?
她正尋思,皇後的聲音傳來:“是如錦妹妹嗎?”
安如錦收斂了所有的心神,恭敬上前見禮:“臣妾拜見皇後娘娘。”
她抬起頭不由愣了下。這還是她第一次看見皇後未盛妝後的麵容。憔悴,乾瘦,臉頰上在陰影下顯得蠟黃蠟黃的。眉眼普通得猶如尋常可見的路人。
她愣了下急忙避開目光。她聽聞過宮中人對皇後相貌的各種評價。所有的評價都隻說一點,皇後如何如何不美。她自是不以為意。
不過現在看來不僅皇後並不美,而且失去樂活力。
往日在她眼中,皇後雖然不美可是也不醜。她在眾人麵前都是溫柔端莊大方,妝點後的容色雖然不美卻有幾分女人的嫵媚在。
今日是怎麼了?……
安如錦低頭不語。她隻聽得皇後輕輕歎了一口氣:“你起來吧。地上涼。”
安如錦心中一動,慢慢站起身。
皇後由宮女扶著坐在床邊。她披散著烏黑的長發,這讓她多了幾分屬於青春女子的嫵媚。
安如錦此時才恍惚想起,其實皇後也大不了自己幾歲,頂多雙十年華。可是為什麼她看起來比很多人都蒼老?
皇後清了清嗓子,道:“今日聽說你生病了,可好些了嗎?”
安如錦道:“好多了。多謝皇後娘娘掛心。”
皇後道:“本宮病了,你也病了。皇上都不看一眼。本宮也不知如何去說。”
安如錦低頭。這個時候除了沉默她也沒有更好的話去回應一個充滿怨恨的皇後。
皇後繼續道:“如今看樣子皇上一定會接納蘭韻入宮,到時候宮中又是一番波折……”
她絮絮叨叨地講。安如錦坐在一旁隻是聽著。她第一次看見皇後如此失態。
是的,失態。
端莊賢惠的皇後娘娘,那連一步都不肯踏錯一步的女人竟然會用怨恨的口氣說起皇上的諸多不妥。甚至她不稱呼納蘭韻為“安郡主”而是直呼其名。
是什麼讓一位視禮教大防為生命的女人不惜讓自己帶上“不賢”的名聲去怨恨另一個女人?可想而知,皇後心中的怨恨令人心驚。
安如錦在一旁沉默不語。皇後似乎終於說累了。她倦然靠在床榻上,半天才問到了今日的重點:“你什麼時候打算告訴皇上你懷了龍嗣?”
安如錦柔順道:“一切聽憑皇後娘娘做主。”
皇後蠟黃的麵色終於多了幾分亮色。她十分和藹道:“這孩子是你的,自然是你做主。本宮怎麼能做主呢?”
安如錦連忙跪下:“按宮規臣妾是不應該在皇後娘娘之前懷上孩子的。可是……可是臣妾被人所害,替換了避子香,所以才犯下大錯。這孩子是皇後娘孃的。臣妾不敢做主。”
皇後看了她好一會,這才道:“都說了,地上涼!”
她說著就勢要起身,左右兩邊的宮人急忙替她將安如錦扶起來。皇後仔細看了一眼安如錦的麵色,對左右道:“把本宮的補品都拿出一些給靜夫人送去。從今日起靜夫人就不用去禦前當值了。一切以養胎為重。”
安如錦起身謝道:“多謝皇後娘娘體恤。”
皇後歎道:“如今後宮中也就隻有我們女人才懂得女人的辛苦……”
安如錦欲言又止,終是什麼都不說。她領了賞賜,由秋荷姚燕扶著回了聽風閣。
皇後等她走了後,眼神鬆了鬆,疲倦地靠在了床榻上。一旁的陳嬤嬤上前,壓低聲音:“皇後娘娘,這安如錦乖順得太過分了,會不會有詐?”
“什麼詐?”皇後淡淡反問,“她如今也知道皇上那顆心根本就是在納蘭韻的身上。而她如今把柄還在本宮手中,還能翻出什麼天嗎?”
陳嬤嬤猶豫了一會,終於問出自己的疑問:“皇後娘娘,真的要讓她生出皇上第一個孩子嗎?要知道,這將來不管是不是龍子,都是皇上的第一個孩子。”
皇後久久沉默。
……
安如錦回宮後身子沉得一句話都不想說。秋荷和姚燕見她臉色不好,趕緊為她解開發髻,換上輕便的衣衫。
安如錦靠在床榻上就沉沉睡去。這一覺她睡得很沉很沉,晚膳都沒有吃。
耳邊有什麼聲音嗡嗡的,忽遠忽近,聽不分明。她想要醒來卻又覺得眼皮彷彿有千斤重一樣,怎麼都睜不開。
不知過了多久,她醒來。一摸臉上濕漉漉的都是水。
她微怔。身邊傳來秋荷驚喜的聲音:“終於醒了!醒了!”
她還沒回神,忽然一道身影匆匆而來一把握住她冰涼的手,沉鬱的嗓音熟悉無比。
“你怎麼樣了?”
安如錦眨了眨眼,看清了眼前的人。
是許久不見的蕭應禛。
她猶自以為自己在夢中,愣愣伸出手輕撫他的臉頰。
“皇上?”
手被緊緊抓住。熟悉的龍涎香傳入鼻間,熟悉的香氣喚起了她所有的感知。她從剛睡醒的迷濛中清醒過來。
“你怎麼樣了?”蕭應禛眉心皺得緊緊的。
安如錦不知為什麼很想告訴他這樣皺眉真的不好看。平白老了好幾歲,分明他才三十不到。
“沒什麼。”她淡淡回答,“隻是這幾日著了風寒。”
“隻是?”蕭應禛眉稍重重挑起,加重了這兩個字。
“你可知道你剛才發了高熱!”蕭應禛眼裡都是莫名的怒氣。
安如錦微怔。她不明白他今日為什麼一見麵就這麼生氣。她是生病了,可是還沒有病入膏肓。
蕭應禛看到她疑惑的神色,不由收斂了自己的脾氣。他回頭沉聲問:“這兩日有讓太醫來看嗎?”
秋荷和姚燕一愣,頓時不敢開口。
蕭應禛隻是隨口一問,沒想到等了半天竟然沒有人回答。他皺眉看著兩人,重複又問了一遍。
秋荷和姚燕求助地看向安如錦。
安如錦慢慢道:“皇上不用怪她們,是臣妾不讓她們去找太醫。”
這下輪到蕭應禛詫異。他皺眉看向安如錦:“為什麼?”
為什麼?安如錦心中苦澀得猶如吞下了一把黃連。她也想問一個問什麼。為什麼她會懷上這個意料之外的孩子?為什麼她不可以先於皇後懷上龍嗣?
為什麼她要受這樣的折磨?
她真的很想問一個為什麼……
“你說話!”蕭應禛忽然暴怒,額上的青筋暴起,眼中都是怒火:“一個個都不肯說話是有什麼怨言?!”
安如錦看著他暴怒的麵容,忽然有那麼一瞬間,她覺得眼前的蕭應禛很陌生,很陌生。
“皇上要臣妾說什麼?”她淡淡問,“皇上想讓臣妾說什麼?”
蕭應禛被她的冷漠激得怔忪了下。
這幾日他裡外交困,朝臣們一個個雪片似的奏摺飛來要他三思後行,後宮中上至皇後下至不入流的妃子,隻要有機會看見他都要用幽怨的眼神來淩遲他。
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麼多的反對聲浪。
眼前的危機竟是比他當年被先皇放逐出京更令人絕望。
前者還有東山再起的機會,而後者有種無處著手的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