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美人 第一百六十八章 難堪
安如錦看著納蘭韻泛紅的臉頰，眼神微微一黯。
納蘭韻得不到回應，一回頭看見安如錦在沉默。她猛地醒悟過來，愧疚道：“是我不好，我怎麼好好的說起了這個？我……如錦姐姐，你千萬不要怪我。我不是有意的。”
安如錦笑了笑：“蘭妃娘娘何必道歉呢。皇上寵愛娘娘，這是闔宮上下都知道的事。”
納蘭韻一把握住她的手，急忙道：“真的，如錦姐姐，你千萬不要生氣。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安如錦見她如此急切，隻能道：“是的，臣妾不生氣。”
納蘭韻這才轉嗔為喜。她帶著安如錦在瑤月宮中興致勃勃四處轉悠起來。
瑤月宮果然名不虛傳，安如錦所見處處精美，紅漆金粉，琉璃瓦，各種各樣精美的器物都是價值連城。其中更夾雜不少名貴花草。
整個瑤月宮猶如人間仙境。安如錦聽說幽蘭宮規模更比瑤月宮還大，還精美。如此可以遙想幽蘭宮建成以後還不知道是怎麼樣的奢華精美。
比起這些，她的雲珠宮就如同日薄西山的墳墓一樣。生冷、無人問津。
安如錦一邊走一邊聽著納蘭韻的介紹。她除了麵帶笑容外，真的不知該怎麼恭維和附和。
走了一會，納蘭韻的麵上浮現不正常的紅潮。她不由停了下來。
安如錦心頭一跳，問：“蘭妃娘娘，你怎麼了？”
納蘭韻勉強笑道：“沒什麼，就是有點喘不過氣來。”
跟在身後的浣紗忽然上前，立刻道：“娘娘吃藥的時辰到了。”
她說著吩咐身後的宮女端藥送水。安如錦看見浣紗從一個青玉瓷瓶中倒出一枚如雞頭大小的烏丸，然後倒入瓊脂玉瓶的清水慢慢化開。
等化了藥丸，這才一勺勺喂納蘭韻服藥。
安如錦看宮女們鄭重地端著瓊脂玉瓶，倒完水立刻捧著退了下去。她隨口問了一句：“那玉瓶中的水是有什麼來曆嗎？”
浣紗笑道：“也沒什麼特彆的。是慕神醫讓我們去采的梅花雪水。”
安如錦奇道：“什麼叫梅花雪水？”
納蘭韻服了藥，麵色紅潮褪了不少。她笑道：“其實就是冬日梅花瓣上的雪，采下來後用百年寒冰一起煮三沸後就可以長期存著了。”
安如錦聞言微微皺起秀眉。她雖然不懂醫理，但是經年長期調香弄粉，懂得一點藥理。納蘭韻是胎中的熱毒傷了肺，如今用寒冰水去鎮這熱毒，對嗎？
納蘭韻見她不說話，問道：“如錦姐姐，你怎麼了？”
安如錦張了張口正要說話。浣紗忽然插嘴笑道：“靜美人這是擔心蘭妃娘孃的身子呢。蘭妃娘娘，靜美人果然是對您的病上心。”
納蘭韻釋然笑道：“是啊，如錦姐姐心腸最好。”
她說著挽著安如錦的手繼續逛。直到正午，納蘭韻終於疲累了這才和安如錦回到了宮殿中。此時宮女們已經擺上珍饈美味。
安如錦在雲珠宮中吃的都是最尋常的飯菜，此時香氣誘人，她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納蘭韻敏感看到了她的眼神。她立刻道：“來人，快給靜美人佈菜，靜美人陪著本宮逛了大半天都餓了。”
她話音剛落，安如錦就看見幾道目光都盯著自己。她們的眼神帶著隱約的鄙夷，令人如坐針氈。
安如錦心鈍鈍痛了下。她勉強笑道：“多謝蘭妃娘孃的好意，臣妾不餓。”
浣紗上前來，笑道：“怎麼會不餓呢。靜美人還懷著龍嗣呢。孕婦是最貪嘴的。靜美人不餓，這腹中的孩子可是要吃的。”
一旁的宮女們都笑了起來。
安如錦默然。
難堪是早就預料得到的。現在才開始，她隻會覺得奇怪，不會覺得訝異。
納蘭韻正要說什麼，忽然一位宮女匆匆而來，麵帶歡喜：“啟稟蘭妃娘娘，皇上來了，在青梅殿等著。”
納蘭韻歡喜站起身：“真的？今日來得這麼早？”
宮女歡天喜地：“是啊。皇上還帶來幽蘭宮的圖，要蘭妃娘娘前去一起參詳參詳。”
納蘭韻一聽高興得歡喜不勝。她一疊聲道：“浣紗，桃紅，快給我換衣衫。”
浣紗立刻道：“昨天內務府送來了一件彩蝶衣，正好可以穿上。”
納蘭韻猶豫：“彩蝶衣太輕薄，真的合適嗎？”
浣紗笑道：“怎麼不可以？隻要是美的，皇上一定會喜歡。”
納蘭韻麵色羞紅：“那……那就那件吧。”
浣紗立刻招呼幾位宮女簇擁著納蘭韻去了寢殿。一下子宮殿中人去樓空，空蕩蕩的。
安如錦坐在席上，看著一桌子珍饈美味，輕輕歎了一口氣。
這一等就足足半個時辰。安如錦從桌子上的飯菜熱騰騰，等到徹底冰涼。沒有宮女或內侍前來伺候，也沒有人為她指引去哪兒。
終於，安如錦起了身準備離去。
“靜美人，你要去哪兒呢？”一道聲音從她背後傳來。
安如錦看去，不知道什麼時候浣紗來了。她臉上帶著笑容，似乎剛剛從青梅殿趕來。
安如錦以為她是來安排自己的。於是安如錦道：“既然蘭妃娘娘有事要忙，我這就回宮去了。還望浣紗姑娘告訴蘭妃娘娘一聲。”
浣紗笑了，道：“靜美人這是埋怨蘭妃娘娘招呼不周嗎？”
安如錦眉心一跳。她此時才正眼看眼前這麵容清秀的宮女。這宮女給她的感覺很奇怪。她不是主子，卻時時刻刻在最關鍵的時候適時插話。
浣紗迎上安如錦的目光，笑得很坦蕩：“靜美人，這蘭妃娘娘深受皇上寵愛的事，您也是知道的。今日既然來了，這麼一聲不吭地走了。奴婢也吃罪不起呢。”
“要不？您親自去跟蘭妃娘娘打一聲招呼？”浣紗的眼神帶著莫名的深意，“說不定，還能見到皇上呢？您說是不是？”
安如錦眉頭一挑，目光淩厲地看向她：“你是什麼意思？”
浣紗輕笑，謙卑道：“奴婢這哪有什麼意思呢？奴婢這不是為了您好嗎？您如今懷著皇上的龍嗣，這闔宮上下就隻有您有這個福氣。可是您觸怒了龍顏。據奴婢所知，您已經有兩個月沒有見到皇上了。”
她輕歎：“奴婢聽宮中的老人說，宮中的女人最是命苦，因為後宮三千，想要得寵的人永遠就隻有那麼一個。如今皇上寵愛蘭妃娘娘……唉，靜美人，您也是時候為自己打算打算了。”
安如錦定定看著眼前的浣紗。
這宮女話裡話外都是莫名的深意。
她慢慢道：“浣紗姑娘，你說的話我聽明白了。可是我唯一不明白的是。你未免管得太寬了吧？誰得寵，誰不得寵。與你有什麼關係呢？”
浣紗抿嘴一笑：“哎呀，奴婢真的是多嘴，本來是一片好意的。靜美人不相信奴婢就算了。今日就當奴婢沒有說過。”
安如錦深深看了她一眼：“多謝浣紗姑娘好意了。帶路吧。”
浣紗一笑，在她麵前領著安如錦向著青梅殿而去。她又變回了那謙卑又得體的宮女。方纔在殿中一番目的不明的說教彷彿不是同一個人。
安如錦隻是沉默由著她領著青梅殿。
走了小半刻。青梅殿到了。浣紗回頭止步，笑道：“靜美人稍等片刻，容奴婢前去稟報。”
安如錦頷首，靜靜在此等候。
浣紗往前走了幾步，忽然回頭一笑：“靜美人，你可知道為何這裡叫做青梅殿？”
安如錦搖頭：“那是為何？”
浣紗含笑：“因為皇上說了，他和蘭妃娘娘從小青梅竹馬，既有青梅殿，那就還有竹馬殿呢。”
她說著咯咯笑著走了。
安如錦站在炎炎夏日下，一顆心卻是涼浸浸的。
青梅、竹馬、瑤月宮、幽蘭宮……一個個名字刺入心中，那麼疼。她抬頭看著灼灼豔陽，忽然想要笑。
眼前刺啦啦的一片殷紅，彷彿有血從眼中流出，輕易地就遮蔽了一切。
她是該有多遲鈍才能明白今日這一切的目的：她不過是被強行拉來的看客。她這一位看客，看得是皇上和納蘭韻的恩愛，看的是他們情意深重。
而這一切和她一點關係都沒有。
她該走了。頭也不回地從這裡離去，因為這裡不是她的地方，她隻是個外來者。
可是腳好像是定在了原地。她挪動不了一寸。
頭頂的豔陽那麼熱烈，冷汗熱汗從臉頰上滑落。又餓又累的她眼前漸漸冒出金星。可是她還在默默忍受。
一刻鐘、兩刻鐘、半個時辰、一個時辰……時間漸漸走了。
隻有她固執地站在烈日下，渾身猶如從水中撈起來。
有宮人從她身邊而過，異樣的目光看著她，像是在看著怪物。
她靜靜地站著，彷彿要站到天荒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