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美人 第一百六十九章 瘋子
“這人是誰啊？”
“就是，在這裡站了老半天了，天氣這麼熱……”
“我認得她！她就是靜美人啊！”
“誰是靜美人？哦……難道是宮令女官那人？”
“就是啊，那個調香的，皇上從前很寵愛她的靜夫人……現在被貶成了靜美人……”
“她在這裡為了求見皇上嗎？嘖嘖……這臉皮太厚了。”
“就是啊，聽說皇上兩個月都沒去看她一眼了。慘啊……”
“……”
無數的議論聲嗡嗡傳來，安如錦眼前漸漸被汗水模糊。此時她眼前一陣陣暈眩，渾身就像是水撈出來一樣。
她感覺到渾身如在火爐中。
乾渴折磨著她大病初癒的身體，令她小腹漸漸墜脹。她能聽見身體深處有個細小的聲音在哭泣。
於是她乾涸的眼中漸漸滲出一顆顆豆大的淚水，一點點滴落在滾燙的地麵上。
“……這個孩子你以為你能保得住嗎？……”
“……是，我知道我保不住他。……”
她眼前彷彿有無數道光線在晃動，小腹的墜脹越來越嚴重，她能感覺到有什麼從身體剝離出去。
終於她看見一道明黃的身影走出了大殿。
安如錦的眼前亮了亮，似乎身子也不難受了。
“皇上……”她想要向前挪步，可是眼前兩位宮女冷冷攔住了她的去路。
她們看著她像是在看街邊的乞丐。
“就憑你想見皇上？”宮女的聲音很刺耳：“皇上現在要和蘭妃娘娘去瑤台亭。”
安如錦彷彿沒有聽見，她想要推開宮女，可是她們隨手一推，她整個人就跌在地上。劇痛傳來，她悶哼一聲倒在地上痛苦地捂住小腹。
“裝死？”頭頂上的人臉在光線下奇異的扭曲起來。
“最討厭這種裝可憐的女人了。蘭妃娘娘好心請她過來，這女人卻是一心想要見皇上。”
“嗬嗬，真是癡心妄想，不要說皇上現在不想見她。就算是想見，我們娘娘也不會讓她見的……”
“不過是縣令之女，竟然敢和我們蘭妃娘娘做朋友，臉皮真厚！”
宮女們圍著她嘰嘰喳喳地說著。
安如錦彷彿沒有聽見也沒有看見，她的雙眼隻看見那漸行漸遠的明黃身影。不……不要走……她想要喊卻隻能嘶啞發出幾聲。
“皇……”她想要爬起來追去，卻隻能跌在地上。
……
不遠處，蕭應禛莫名地回頭。身邊的納蘭韻察覺到了他的異樣，緊張地問：“禛哥哥，你怎麼了？”
蕭應禛皺了皺長長的劍眉：“朕好像聽見有人在喊朕。”
納蘭韻臉色一白：“是……是嗎？我怎麼沒有聽見？”
蕭應禛回頭看去，遠處的小橋上似乎圍著幾個宮女。他皺眉遠望：“她們在做什麼？”
納蘭韻麵上掠過不自然：“我不知道……禛哥哥，你方纔有看見誰嗎？”
蕭應禛見她臉色有異，不由緩和了麵上的神色。他道：“沒看見什麼。”
他說著要往前走，手臂傳來一股微小的力道。他低頭，對上納蘭韻那雙水汪汪的美眸。
“怎麼了？韻兒？”他問。
納蘭韻的眼開始變得霧濛濛的。蕭應禛不可察覺地皺了皺劍眉。他知道眼前傾城女子又不知道為何傷心了。
“韻兒，你怎麼了？”他握住納蘭韻冰涼的手，耐心問：“怎麼又難過了？”
納蘭韻低頭哽咽：“禛哥哥，我也不想這樣。但是我一想起……一想起……”
她的淚落得更急了，羸弱的肩頭起起伏伏，哭得傷心。
蕭應禛心中歎了一口氣，將她摟入懷中，輕聲哄著：“不哭了，好好說，不要急。慕神醫說了你的病不能急，一急就容易犯病。”
終於納蘭韻不哭了，可是那雙美麗的眼睛已經腫了起來。
蕭應禛歎了一口氣，認真問：“韻兒，你為何還是不開心呢？”
“我隻是想……想知道。在禛哥哥心中那麼多的宮妃，禛哥哥當真一個都不喜歡嗎？”納蘭韻終於問出自己最想知道的問題。
蕭應禛本想回答誰都不喜歡。可是不知為何一張素淡的臉闖入了腦海。
心，忽然跳動了一下。
隱約有點疼。
那個女人……蕭應禛冷峻的麵上終於裂開了一絲絲異樣。他壓抑心中的異動，正打算回答納蘭韻的問題。可是不知道為什麼，話到了口中卻變了樣。
他避開納蘭韻的目光，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納蘭韻眼中浮起失望：“可是我想知道。”
她有種奇異的固執：“我就是想知道。禛哥哥，你不說的話我會一直問，問到你願意回答我為止。”
蕭應禛皺眉。眼前的納蘭韻讓他覺得有點陌生。
“韻兒，乖，不要再胡鬨。”他的聲音低沉了幾分，帶上了不悅，“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納蘭韻固執看著他：“可是以前禛哥哥隻有我一個人。現在禛哥哥有皇後，有妃嬪，還有人為了你懷了身孕……”
此話一出口，四周的氣氛一下子古怪起來。納蘭韻臉色發白，一下子捂住了自己的嘴。
蕭應禛的臉色瞬間陰沉。
“我……”納蘭韻的眼中有淚水在打滾。
“不許再提起她。”蕭應禛的眼神陰沉得可怕，他冷冷道：“一個不想要屬於朕的孩子的女人，不值得朕去憐惜！”
他說完不顧納蘭韻蒼白的臉色，轉身就走。
……
身下是滾燙的石板，身上是烈日驕陽。
安如錦已經無法站起來。她想要離開這裡，這裡是阿鼻地獄，是萬劫不複的所在。
“我要見……見皇上……”她喃喃自語，終於，不知哪裡來的力氣她慢慢站起身。
她渾身抖得如同秋葉。可是沒有人來扶她一把，沒有人。
“你瘋了！”耳邊傳來有人驚呼聲。
“你們就看著她倒在這裡嗎？”
這聲音氣急敗壞，很熟悉。安如錦想要睜眼去看，隻能看見無數模糊的人影在眼前晃動。
“都是蠢貨！她懷著皇上的龍嗣！你們竟然讓她這裡這麼久，萬一她出了事就是我們娘孃的錯！該死的，一群蠢貨……”
安如錦搖搖晃晃一步，然後忍不住又一次跪坐在地上。可是這次不一樣。有一隻手死命地要把她拉起來。
那隻手帶著驚慌和恐懼。那人拉得她很痛很痛，安如錦一動不動任由她拖著。她終於抬眼看去。終於她看見浣紗扭曲恐懼的眼神。
“瘋子！瘋子！你就是瘋子，你這樣保不住孩子……安如錦，你瘋了，……竟然這樣報複！你想要嫁禍給我們娘娘……你心太毒了……”
安如錦眼前一陣陣黑暗襲來。她蒼白如紙的臉上浮現一絲絲奇異的笑容。
她柔聲道：“我沒有嫁禍。我想走的。可是你……你們不是想讓我看見皇上怎麼寵……寵愛她嗎？”
眼淚如雨落下來，徹底模糊了眼前的一切。她笑：“我都看見了……我都看見了啊……我的孩子也看見了……”
“你……”浣紗臉色劇變，恐懼令她顫抖起來。忽然她看見安如錦的身下緩緩流出一灘鮮血。
她呆愣住，隨後尖叫起來：“來人！來人！”
浣紗猛地放開安如錦。安如錦軟軟倒在地上，可是她的臉上還帶著笑容。因為她終於看見了他——蕭應禛。
在極度的疼痛中，她看見那許久不見的俊顏上帶著驚慌，飛奔朝著她而來。
“皇上……”她顫抖伸出手，“應禛……”
“如錦！——”
眼前明黃的龍袍在天光下熠熠刺目，終於填滿了她的所有。
……
黑暗永無止境，就如同在天牢中的歲月。
“冷香，起來了。”有人在耳邊呼喚。
她不願意起。因為她方纔做了一個美夢。她夢見自己還在傅府中，一切都沒有變。過了年蘇府就前來提親了。那漫天的煙花雨中是他緩緩朝著自己而來。
“冷香，起來！”耳邊不客氣的聲音再次響起。
她迷迷濛濛睜開眼，抬眼看去卻是一張肮臟的臉。她急忙又閉上眼。不，她不是在這裡。她應該和蘇淵洞房花燭。不然為何她一閉上眼就可以看見蘇淵穿著紅色新郎裝的模樣？
這一切都是假象。
“起來！”那個聲音越發不客氣了，“你彆以為睡了就可以逃避一切了。傅冷香，你什麼都沒有。你再睡下去，你就永遠在你編織的美夢中。你就會像她們一樣成為行屍走肉，然後每日每夜都在盼著自己長睡不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