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香美人 第一百七十章 大怒
那個聲音很冷漠,帶著無儘的嘲弄:“於是你就每日意誌消沉,隻盼著自己再睡一會,多睡一會,哈哈哈……”
她翻了個身,捂住了耳朵。
為什麼這人這麼吵?她要她的蘇郎,她要的是自己幸福的生活……
“傅冷香,起來了!”那個聲音見她不睜眼,狠狠打了她一下,冷酷無情道:“從今天開始你要為你自己搏命了!”
那人打得很痛很痛。她終於無法裝睡,尖叫一聲直起了身。
“你瘋了!”她憤怒朝著那肮臟臉的主人尖叫:“為什麼叫我醒來!為什麼不讓我多睡一會!你就是個瘋婆子,你根本不可能讓我離開這裡!”
她越說越是憤怒,歇斯底裡朝著那人怒吼:“你讓我好好的成為傅大小姐嗎?你能讓皇上不拿我們傅家嗎?你能讓蘇郎不娶從未見過一麵的千金嗎?你什麼都不可以!我的一生已經毀了!毀了!你知道嗎?都毀了!”
“你乾嘛不讓我就這樣睡死過去?我不要看見這一切,讓我睡,我不要看見這一切。不要……”
她瘋狂地尖叫。整個天牢中所有的女囚都被她驚動,鼓譟起來。各種各樣的鬼叫哀嚎簡直如地獄。
她終於累了,氣喘籲籲地看著眼前臉肮臟,眼神卻十分明亮的女人。
“叫完了嗎?叫累了嗎?”女人笑了笑,露出十分好看的牙齒。在這白天也如黑暗中的牢房中,這皓齒十分刺眼。
她甚至聯想到了“明眸皓齒”四個字。
女人悠悠道:“有句話說得很好,最毒莫過於婦人心。你的心不夠狠,還有期望,所以你還不想報仇。還以為天上會掉下什麼神仙來把這一切都挽回。現在你該知道了,這是絕對不可能的。”
“沒有人可以阻擋皇上拿你的傅家,你的蘇郎依舊和從未見過一麵的千金小姐洞房花燭。你在這天牢,就算出去也不會有人要你了。”女人的眼神閃爍得猶如毒蛇,“你做的夢永遠隻是實現不了的美夢。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她呆呆看著眼前的女人:“你到底想要我做什麼?”
這麼多天了,隻有她一直在耳邊嘮叨著什麼,一遍遍地為她洗去循規蹈矩十六載的教條。然後她硬生生地在她的腦海中根植一些有毒卻又聽起來那麼正確的話。
女人猛地低頭,明亮的眼睛笑得很冰冷:“我要你恨!如果你連恨都不敢,一味想要沉浸在往日的虛妄中,你永遠都不會奪回你想要的一切!”
“恨?”她一下子激動起來,“我怎麼會不恨!我恨,我恨這一切……我恨!”
“不,你不敢恨!你的心太軟。彆人對你好,你就會對彆人好。你說說,你為何會夢見你的蘇郎?”女人的眼神像是能看破她藏在最深的秘密。
“我……”她語塞。
“你那麼容易被男人矇蔽。你恐怕到現在都沒有想明白,為什麼你口中深愛的蘇郎一點都不來救你?為什麼在你傅家出事的那一天他就那麼湊巧娶了一個連麵都沒有見過的女人?嗬嗬……你騙你自己他什麼都不知道。可是你錯了。”女人的聲音就像是詛咒,會黏住她的心底最怕的那一塊。
“男人都知道。他隻要愛著你,哪怕天涯海角都會將你尋到。他若是愛著你,就算你不說,他都能明白你此時此刻是怎麼樣想的。”
“你遭受的苦難,受過的恥辱。他都會護著你。至於為什麼現在他不在。隻有一個理由:他不是不知道,他隻是不願意知道。”
“傅冷香,醒來吧。”女人似笑非笑看著她,“我告訴你,在這個世上所有的男人都不可靠。你唯一靠的隻能是自己。明白嗎?”
她無言以對地看著眼前的女人,乾涸的眼眶中淚水不斷地滾落。
“明白嗎?永遠永遠不要愛上男人,永遠,永遠……”
……
安如錦猛地坐直身子,眼前一片白花花刺眼光芒。有誰尖叫一聲,隨即傳來水盆落地的沉悶聲音。
她呆呆看著眼前,像是看見了什麼又像是什麼都沒有看見。
“如錦!”熟悉的聲音傳來,隨即重重地、重重地把她摟入懷中。
“傳太醫!傳太醫!”那個聲音在耳邊。
安如錦呆呆回過神來,被迫對上一雙深沉又擔憂的眼中。她呆呆看著他,腦中很迷濛。她忽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
溫熱的手撫上她冰冷的臉——臉上早就被淚水浸濕一片。
她終於看清楚眼前的人,重重吐出心口一口濁氣。
“皇上,你終於來了……”
她說完慢慢軟在他的懷中,又一次昏了過去。
“如錦!如錦!……”耳邊是他低沉的聲音,帶著她從未聽過的惶急。
她在極度虛弱中勾了勾唇角。沉夢中是誰一遍遍說。
“我要你恨!如果你連恨都不敢,一味想要沉浸在往日的虛妄中,你永遠都不會奪回你想要的一切!”
“我要你恨!”
“我要你恨,學會恨……”
……
等安如錦再次醒來的時候已是三日後。她看見殿外一枝蔥翠的枝葉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四周靜謐得針落可聞。
她靜靜看著,感受著身體中空蕩蕩的感覺。夢中的一切就如同她的前世,模糊不明。
有腳步聲傳來,安如錦吃力回頭看去,對上秋荷又驚又喜的麵龐。
“靜美人,你醒了!”她驚呼,一下子撲了過來。
安如錦張了張口,終是不想言語。
秋荷眼眶紅了,泣道:“靜美人,你哪裡不舒服?你醒來就好了,醒來就好了。我們以為你……”
她放聲大哭。安如錦輕輕勾起唇角,輕撫她的發:“哭什麼,我不是好好的嗎?”
秋荷心酸難忍:“可是龍嗣……”
安如錦手中的動作僵住。果然,還是保不住這個孩子。
秋荷哭著哭著,為這偌大的殿中多添了幾分悲涼。盛夏還未過去,秋季還沒到來。她腹中的小生命卻已經消失。
眼前有陰影覆下,安如錦慢慢回頭。不知什麼時候秋荷已經不見。站在她窗前是同樣悲慟的麵孔。
四目相對。一切言語都蒼白。
“如錦……”他張了張口,卻發現餘下的話艱澀得無法出口。
安如錦靜靜看著他,淚水漸漸溢位眼眶,滑落臉頰。她就這樣不言不語隻是看著他。那雙烏黑深陷的大眼彷彿已訴儘一切。
蕭應禛猛地上前一步緊緊將她抱住。他抱得那麼緊,彷彿要把她揉入懷中。
安如錦慢慢道:“皇上可原諒如錦了嗎?”
回答她的是更緊的擁抱。
許久許久,她聽見蕭應禛慢慢道:“你沒有錯。但是朕不會原諒自己。”
安如錦緩緩閉上眼,滾燙的淚水滾落。一切都有了答案,再也不用言說。
這個孩子終究是無緣來到這個世上。她一直都知道,而他卻是現在才明白。
……
安如錦小產的事很快傳遍了整個後宮。遠在避暑行宮中的雲太妃得到訊息後震驚之餘匆匆趕回來。雲太妃回宮後,在聽到墨菊和秋蘭哭訴後,氣得昏過去。
她不顧旅途勞累,連夜求見皇上。
蕭應禛不待她說,早就下了聖旨徹查。直到此時,他才知道雲珠宮在兩個月中曾被人斷水斷糧,這等手段令人發指。
更令人發寒的是,做這些事時十分縝密,彷彿有一雙無形的手在背後遮掩了雲珠宮所有訊息,瞞上欺下,令人內務府和二十四司訊息不暢。
蕭應禛大怒,下令慎刑司去查。隻要牽扯到了此事的宮人一概拘起來,嚴加審問。而在瑤月宮中圍觀和推搡安如錦的宮女內侍則統統拖到慎刑司杖斃。
浣紗因疑似始作俑者而被杖責五十大板,要不是納蘭韻抵死護著,恐怕早就被打死在當場。
這件事牽扯了瑤月宮上下,連蘭妃納蘭韻都有嫌疑。蕭應禛便徹底絕了再建幽蘭宮的心思,一連好幾日都不入瑤月宮半步。
這件事引起後宮震動皇後難辭其咎。她匆匆從避暑山莊歸來,上了請罪表,再三責己。
蕭應禛收了請罪表,不置一詞。
正當所有人以為皇帝要再次遷怒時,蕭應禛忽然下了一道罪己詔,並長跪太廟向列祖列宗請罪。
這下不但後宮震動,整個朝堂都震動不已。
皇帝這樣做,到底是什麼意思?隻是為了第一個孩子,還是意有所指?
誰都猜不透也看不明白。
……
風,漸漸緊了。暮色還來不及變幻就已全部暗了下來。安如錦靠在床榻上,靜靜看著外麵樹枝亂舞猶如鬼魅。
秋荷端著一碗人參雞湯走了進來。
她順著安如錦的目光看去,麵上帶著憂慮:“靜美人,你在擔心皇上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