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若比鄰 哈爾濱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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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到了國慶中秋雙節假期。
肖燃再次發出邀請,這一次,他邀請了吳之遙和秦越一同前往哈爾濱,姿態放得更低,計劃也更周詳,希望能用全家的誠意打動這位守護神。
秦越因為要照顧康複中的父親無法前往,吳之遙本可順勢推拒,但看著若鄰眼中那份對冰城、對肖燃成長環境難以掩飾的好奇與期待,他猶豫了。
最終,那不放心三個字戰勝了一切,他決定親自陪同。
北國的秋日,天高雲闊,空氣裡帶著一絲清冽。
肖家熱情地接待了他們。
東北人的豪爽,讓若鄰感到親切。
最初的寒暄與宴請,氣氛還算融洽。
肖燃的父母對若鄰的秀氣文靜表示了好感,吳之遙雖依舊保持著距離,但也算客氣體麵。
然而,風波起於無意。
第三天下午,吳之遙想在肖家的書房找本書看,走近虛掩的門時,裡麵傳來肖母刻意壓低的聲音,帶著明顯的憂慮:“……小燃說那姑娘是收養的?親生父母都冇了?這……這出身是不是有點……?”肖父的聲音接著響起,更沉穩些,但同樣透著顧慮:“聽說她親生父母是意外走的?老話不是說……這樣的孩子,命格太硬,怕是……”後麵的話,吳之遙冇有再聽下去。
一股血氣猛地衝上頭頂,他的拳頭在身側驟然握緊,指節泛白。
那些被他小心翼翼用無數愛與嗬護去覆蓋的過往,此刻竟成了彆人口中評判她“價值”、甚至臆測她“命格”的談資!“出身不好”“命硬”……這些陳腐而刻薄的詞彙,像淬了毒的針,狠狠紮進了他心裡最不容侵犯的領地。
他一向告誡若鄰,不要對外說自己的身世。
收養的事,甚至連秦越都不知道。
誰承想,她居然全部告訴了肖燃!而肖燃,很明顯高估了自己的父母。
第二天一早,吳之遙便以北京有急事為由,堅持要帶若鄰立刻返京。
若鄰不明所以,肖燃更是愕然,試圖挽留,卻被吳之遙冰冷而堅決的態度擋了回去。
在高鐵站,吳之遙單獨叫住了肖燃,走到了一個相對安靜的角落。
“吳叔叔,是發生什麼事了嗎?為什麼突然要走?”肖燃急切地問,他敏銳地感覺到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與他有關。
吳之遙轉過身,目光如炬,直視著肖燃,聲音壓抑著巨大的憤怒和失望:“肖燃,以後請你和鄰鄰保持同學關係,保持距離。
”肖燃如遭雷擊,愣在原地:“吳叔叔,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你父母既然介意鄰鄰的出身,那她跟你做朋友,就會受委屈。
”吳之遙的話語像冰碴,又冷又硬,“我昨天親耳聽到的,‘出身不好’‘命硬’……真是好一番高論!”肖燃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他急忙解釋:“吳叔叔,我爸媽他們……他們是老一輩的觀念,一時糊塗,我會好好跟他們說清楚的!我絕對不認同這種觀點!”“不必了!”吳之遙厲聲打斷他,“解釋?改變他們的觀念需要多久?在這個過程中,鄰鄰要承受多少異樣的眼光和背後的議論?肖燃,我告訴你,雖然鄰鄰是收養的,但我們吳家從來……”他頓了頓,“我從來冇讓她受過一點委屈!我也絕不允許任何人,因為這種荒謬的理由傷害她、看輕她!”他說得斬釘截鐵,每一個字都帶著堅定的守護意誌。
那是他養育了十幾年、視若珍寶的人,他無法容忍她受到一絲一毫的輕慢。
肖燃看著吳之遙因激動而微微發紅的眼眶,看著他臉上那種超越尋常長輩維護的、近乎偏執的疼惜與憤怒,一個之前隱約浮現、卻始終不敢深想的念頭,驟然清晰起來。
他沉默了幾秒,再開口時,聲音異常冷靜,甚至帶著一種銳利:“吳叔叔,您是不想我跟若鄰交往,還是……不想除了您以外的任何異性接近她?”吳之遙渾身一震,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刺中,眼神閃過一絲慌亂,但很快被平息:“你胡說什麼?肖燃,我允許你接近她,你卻如此讓人失望!”“我有冇有胡說,您心裡清楚。
”肖燃迎著他淩厲的目光,冇有退縮,話語像手術刀一樣,“您總是打著保護的旗號把她捧在手心,可實際上,您更像是把她緊緊拽在手裡,不願放手。
”“肖燃!”吳之遙低吼,試圖用威嚴打斷他。
但肖燃繼續說下去了,語氣中帶著一種殘忍的清醒:“您說,不被家人看好的關係太難。
那您對若鄰的這份感情,又能被多少人接受和理解呢?”最後那句話,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吳之遙的心上。
肖燃的質問,像一麵鏡子,殘酷地照見了他內心深處連自己都不敢直視的角落。
那份他以為是純粹親情的守護,從何時起,摻雜瞭如此強烈的佔有慾?他一直以為自己築起的圍牆是為了保護她,卻從未想過,這圍牆也可能同時囚禁了她,以及他自己。
吳之遙冇有再說話,隻是沉默地轉過身,步履有些沉重地走向若鄰。
列車緩緩啟動,將肖燃和那片北國的空氣,一起留在了身後。
若鄰問舅舅為什麼那麼著急提前回北京。
他說到了北京再告訴她。
車窗外的景物開始加速流動,如同此刻他紛亂的心緒。
或許是連日遊玩的疲憊,又或許是車廂內規律的晃動使然,不過片刻,若鄰便開始頻頻點頭,眼皮沉重地耷拉下來。
她的頭在椅背上左搖右晃,尋找不到一個安穩的支點。
吳之遙默默注視著她掙紮在清醒與睡意之間的側臉,一如她幼時強撐著聽睡前故事那般。
他伸出手,輕輕將她的頭攬過,讓她靠在自己肩上。
重量落下的一瞬,他調整了一下坐姿,讓她靠得更舒適些。
她溫順地倚著他,呼吸逐漸變得均勻綿長。
他垂眸,看著她熟睡中毫無防備的臉龐,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柔和的陰影,鼻翼隨著呼吸輕輕翕動。
這模樣,與十來年前那個聽著故事在他身邊沉入夢鄉的小女孩,彆無二致。
時光彷彿在這一刻重疊。
關於她的身世,他早已對吳家所有親戚說過,絕不許在她麵前提起半個字!然而,總有那麼些心思不良之人,或明或暗地對她流露出疏離與輕慢。
若鄰初三那年,班裡一個頑劣的男生,不知從何處聽來了風言風語,竟嘲笑她“不是爸媽親生的”。
他得知後,不僅強硬地要求那個男生及其父母鄭重向若鄰道歉,更是動用關係,最終讓那個孩子轉了學。
而那些更早的、他拚儘全力才掩蓋住的過往,更是他心底不敢觸碰的隱痛——在吳家收養她之前,這個小小的、無助的生命,竟已被三戶人家以各種理由嫌棄,其實都是臆測她“命硬”,克親。
甚至,連他的姐姐姐夫,在擁有了自己的孩子後,也動過將她送走的念頭……那些被拋棄、被輕視、被異樣眼光打量的瞬間,像散落一地的碎玻璃,他用了十幾年時間,小心翼翼、一片一片地試圖為她拾起、修補。
他用加倍的寵愛、無條件的支援、密不透風的保護,想要填補那些縫隙,覆蓋那些傷痕。
他怎捨得,他怎麼能夠容忍,她因為這無法選擇的身世,再度被人用那種審視的、輕蔑的目光看待?他絕不允許那些早已被埋葬的刺,重新紮進她的人生。
凝望著肩上這張恬靜的睡顏,他發現,他終究是無法放心把她交給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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