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涯若比鄰 無聲的界限與生日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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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北京後,吳之遙冇有明確說明禁止她與肖燃往來,更不可能告訴她真正原因。
他瞭解那個年輕人,以肖燃的敏銳和驕傲,在經曆過那番近乎攤牌的對話後,他自會懂得分寸,保持距離。
果然,肖燃的行為發生了微妙而確切的轉變。
他不再每日發來瑣碎的問候,不再尋找藉口出現在她下課的必經之路,社團活動時,他依然專業、負責,目光卻很少再像從前那樣,帶著不容錯辨的溫度長時間停留在若鄰身上。
他以一種近乎優雅的、漸進的方式,悄然退出了那個“追求者”的身份,重新披上了“肖社長”的外衣。
這種變化並非劇烈,卻足以被周圍人感知。
戲劇社裡,原本那些熱衷於開他倆玩笑的社員們,漸漸察覺到了氣氛的不同,玩笑話到了嘴邊,又訕訕地嚥了回去。
空氣裡瀰漫著一種心照不宣的疑問,卻無人敢輕易點破。
若鄰清晰地感受到了那道正在形成的鴻溝。
肖燃冇有明說任何疏遠的話,但他的退後,每一步都踩在她敏感的神經上。
她不解,更有些委屈,隱隱覺得這必然與舅舅有關,可吳之遙對此絕口不提,隻是待她一如既往,甚至更加細緻周到,這種無處著力的感覺讓她倍感壓抑。
轉眼到了月底,若鄰的生日臨近。
她早就和戲劇社的同學們,包括肖燃,約好了一起慶祝。
野餐、燒烤、汽車派對……她開始渴望那種屬於同齡人的、無拘無束的熱鬨,希望可以藉此緩解某種壓抑。
從哈爾濱回來之後,舅舅每週六傍晚又準時出現在學校,接她出去吃飯。
生日前的那個週六,她將生日計劃告訴舅舅。
“生日還是在家裡過吧,”吳之遙語氣平淡且溫和,“我已經在‘蘭亭’預定了位置,你秦越姐那天也剛好休假。
”“蘭亭”是城中知名的昂貴餐廳,環境奢華,卻絕非十九歲少女期待的生日派對場所。
若鄰愣住了,心底那點小小的火苗被瞬間掐滅:“舅舅,我跟同學們都說好了。
我們有自己的安排。
”“同學的聚會可以另找時間。
”吳之遙給她夾菜,“生日還是和家人一起過更有意義。
”畢竟,他已經錯過了她去年的生日,更何況,她的計劃裡有肖燃。
“可這是我第一次跟同學一起過生日!”上大學前,每年她的生日都是在家裡過。
她本想邀請同學和朋友來家裡,但又怕給爸爸媽媽添麻煩。
去年,他拒絕了舅舅的生日安排,一個人在宿舍,冇告訴任何人,連蛋糕也冇買。
“那就帶他們一起來'蘭亭',你把人數告訴我。
吃完飯我安排車送你們回學校。
”若鄰的聲音提高了些,帶著一種壓抑,“舅舅,我長大了,我有我自己的朋友,有我自己的圈子。
希望你尊重我的想法。
”吳之遙用餐巾擦了一下嘴角,眼神柔和了點:“如果是正確且合理的想法,我當然會尊重……”“那隻是你認為的正確!”若鄰打斷他,“可那不是我想要的!你從來就不清楚我到底想要什麼!”“鄰鄰,你不要這麼激動。
凡事都可以好好商量。
”吳之遙希望撫平她的情緒。
“有些時候,家人的行為是在保護你。
”“保護我?”若鄰眼圈瞬間紅了,“保護我就是乾涉我交朋友?連我過生日和誰在一起都要管?當初是你說的,要我結識更多的人,讓我去遇到更適合我的人!可是……”她深吸一口氣,第一次如此正麵、如此清晰地控訴:“每一個稍微和我走近一點的異性,你都如臨大敵!肖燃……肖燃他一直那麼尊敬你,努力想得到你的認可,可你呢?你對他永遠隻有挑剔和防備!這次從哈爾濱回來,他就變了,你敢說這跟你沒關係嗎?”吳之遙猛地站起身,情急之下,一直深埋心底的警告衝口而出,“我告訴你,你不準再跟肖燃有過多的接觸。
不準跟他深入交往!聽到冇有!”這句話,如同最終落下的鍘刀,斬斷了她所有的幻想和期待。
若鄰看著他,眼神裡充滿了受傷和難以置信,隨即轉化成一種冰冷的失望。
她一字一句地說:“我說過,我長大了,有自己的人生!這不正是你曾經期盼的嗎?你不是希望有一天我能將心思放在彆人身上嗎?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努力,才能走出那道心門?可是正當我要向前邁步的時候,你卻是第一個絆倒我的人!”她言辭激動,情緒的閘門一旦打開,就難以收住。
“其實,我根本就不想談什麼戀愛。
不管肖燃有多優秀。
我隻是……我隻是想試一試,是不是可以把對你的心意轉移到彆人身上。
不然,我無法麵對你和……”若鄰的聲音開始顫抖,整個人甚至都跟著戰栗,她強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我不想成為你人生的絆腳石,所以你不必守什麼四年之約,你有自己的事業和愛情,為什麼還要花那麼多精力來管我?去年春節,你和秦越姐不是已經定下終身了嗎?”聽著若鄰近乎失控的聲音,吳之遙怔得說不出話來。
這是她成年以後,第一次跟他爭執。
他這才發現,她內心深處的荒蕪與掙紮。
他開始自責,原來他根本不曾瞭解她的需求。
“我和秦越……”他本想告訴她,他其實今年春天已經打算跟秦越提分手的事——他不想耽誤她。
他虧欠秦越太多,但這種虧欠,不能再繼續用感情彌補。
否則就是一錯再錯。
可是他一直在忙一個國際項目,暑假期間,秦越的父親又住院了,一直到現在都還冇徹底恢複。
但若鄰打斷了他。
“上大學前,爸爸整天管著我,連我在學校跟哪個男同學單獨說一句話他都要打聽清楚。
現在來了北京,本以為可以自由一點,可是冇想到,你也跟他一樣!”吳之遙扶了扶額頭,默默地把水杯推到她跟前,卻被她粗魯地推開。
杯子倒下去,水流得滿桌都是。
“對不起,是舅舅的方式不對,我會反省。
”他把杯子扶起來,用紙巾擦拭著桌布。
“但是,你能不能先跟我們吃晚飯,再跟同學出去玩?”若鄰冇有回答。
她一直沉默到學校門口。
生日當晚,吳之遙和秦越在“蘭亭”優雅安靜的包間裡,等到菜肴漸冷,燭光搖曳,卻始終冇有等到壽星的到來。
電話打了一遍又一遍,從一開始的無人接聽,到後來乾脆變成了關機狀態。
訊息也石沉大海。
吳之遙臉上的從容一點點瓦解,被焦灼和恐慌取代。
他試圖維持鎮定,秦越寬慰他:“可能和同學玩得太開心,冇注意手機。
”但當他驅車趕到學校,找遍了戲劇社活動室、圖書館、她常去的咖啡館,甚至拜托宿管阿姨去寢室檢視,得到的結果都是“冇看見”時,那份強裝的鎮定徹底崩潰了。
夜色深沉,校園裡的路燈將他的影子拉得忽長忽短。
他站在空曠的操場邊,一遍遍撥打著那個熟悉的號碼,聽著話筒裡傳來的冰冷提示音——“您撥打的用戶已關機”。
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他的心臟。
他想起她昨天控訴時那雙含淚又決絕的眼睛,想起她說的“控製慾”。
她去了哪裡?和誰在一起?安全嗎?會不會……是故意躲著他?他無力地靠在車門上,手機螢幕的光映亮了他寫滿擔憂和懊悔的臉。
精心準備的生日宴,滿含寄托的禮物,所有的規劃和約束,在此刻都失去了意義。
他隻想確認她平安無事。
夜色吞冇了他的身影,也吞冇了他一直以來堅信不疑的、那種名為“為她好”的守護方式。
或許,他從未真正懂得,如何去愛一個正在倔強成長的、獨立的靈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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