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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春相續 chapter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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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11

許陌換好衣服,第二套是一條簡單的茶色裙子,裙襬漣漪到腳踝,頭髮需要放下來,妝發老師一直在調整碎髮細節:彎折弧度、位置、數量,她感覺梳子和手一直交替地在她頭上打轉,但又很細心地不觸碰到她的臉。

被通知出去候場,她站起身看著意猶未儘的妝發老師道謝。

到片場,他在看回放,一如既往地皺眉,表情十分凝重。

他對自己的表演也不滿意嗎?看樣子已經到了深惡痛絕的地步。

“繼續。”

他站在陰影裡,慢慢從黑暗裡出來,光線青睞著他眼底的貪戀,鏡頭捕捉他麵上的每一絲變化,彷彿真的有一個人從他的視線裡遠去,探究、渴望、依戀。

精確的表達。

就像排練了無數次。

許陌在監視器後翻著劇本,這又是什麼時候的顧長亭呢,跟了她有一段時間的還是剛剛捕捉到江叢聲蹤跡的?

“你覺得這個本子怎麼樣?”

幽幽的聲音突然冒出來,坐在主機前麵的林嘉生還注視著螢幕,彷彿剛纔那句話不是他說的,隻是她的幻聽。

她不知道該不該吐露實話。

“很夢幻,也很現實。”

“你是這麼覺得的?”

他依然看著顯示屏,聲音卻輕飄了起來。

“他這個本子寫了很久,七八年了吧,本來當時第二個項目就要拍這個本子,他也逼著自己寫完了,但是他還是不滿意。”

“這個故事到開機前還在改,你拿到的也不是最終版本。”

他做了一幅拚圖,但是它的圖塊殘缺不全,連應該對它瞭如指掌的人也找不到某些遺失的瞬間。

近乎殘忍的執著。

故事裡的江叢聲六歲便能聽懂婚姻的謊言,推著父親走向不忠的結局——死亡的深淵。

一個生來便能嗅到危險和懂得怎麼暗自反擊的人,並且報複得不計後果,遇上了心甘情願自投羅網的獵物,怎麼不像蜘蛛張開蛛網,盤踞著盤子裡的獵物,等他陷入這慾海?

隻待他上鉤,她就會慢慢收緊羅網,一點點將它蠶食。

鬱辭親手給自己編織了一套陷阱,卻在嫌這陷阱不夠完美。

“你在想什麼?”

神智回籠,她才發覺他站在她旁邊,不知道站了多久了。

他怎麼走路都冇有聲音?

“我剛纔在想,你演得真好,和平時的神態完全不一樣。”

他的神色依然很平靜,眼神平直,冇有一點信她說的話的意思。

她尷尬起身,“到我了嗎?”

他點點頭。

講完下一流程需要用到的走位,鬱辭退到監視器前麵,“你和她說了什麼。”

冇有絲毫好奇的意味,隻有平實的疑問,就像在交流今天晚飯吃什麼一樣。

“講你辛苦的拍戲經曆。”

拖長的尾音,漫不經心。

她會好奇他的拍戲經曆嗎?可能隻是客氣地迎合一下某人吹噓或艱難或風光的**。

不然,為什麼她剛纔都不看他?

螢幕裡,她穿著一尾茶色長裙,細細的手臂,白膩的脖頸,很像他之前去西北拍戲經過的一汪青玉色鹽湖,瑰麗,動人。

盲杖在青石板上擊打,不疾不徐,隱約好似雨落春夜打船篷。

“卡!”

“這條過。”

從對講機裡擴散的聲音斷斷續續,像一台古舊的收音機裡播放的卡殼音頻,虛虛實實,但這並不耽誤大家馬不停蹄地準備下一段置景布光。

許陌依舊不可置信,她已經做好重拍的準備了。

後麵的戲拍得都很順利,她甚至在想,鬱辭是不是因為她的戲冇有達到他的預期,為她降低標準了。

“最後一場,拍完收工。”

她隱隱感覺到大家下班的迫切感了,整個片場都升騰著疲憊和重新振作的氣息。

她換了一套白裙子,微微發舊,還有油點子,頭髮挽起,就是白天拍定妝照的造型。

“等會你走到這個位置,默數三秒就會有木板砸下來,然後我會出現。”

鬱辭站在拉了塑料膠布的樓下麵,灰色的水泥,磚紅色的牆,廢墟打落後重建的頹敗和希望。

就像顧長亭和江叢聲。

江叢聲今天比平時晚下班一會兒,比平時更靜默幽深的巷子隱隱能聽見犬吠,白天經過這裡的時候聽到了電鑽破壁的聲音,飛沙走石,現在空氣中依然充斥著鋼筋水泥的味道,像是嘴巴裡塞了粗糲生鏽的鐵片,冰冷腥甜。

麵前疊影幢幢,塑料薄膜拉在鋼筋木板上麵,更加模糊不清。

這或許是一個見麵的好時機。

她慢下腳步,略顯躊躇,此刻落在他人眼裡,更像是盲道被占用的無所適從。

盲杖在水泥滾落的地上一下子失去了方向,觸碰地麵的聲音陡然急促,懸在女孩兒上方的木板也被震得搖搖欲墜。

“哢嚓——”

橫伸出一截的木板突然斷裂,江叢聲呆滯在原地,風聲疾疾,一團陰影在腳邊突然放大,覆蓋了半張臉。

江叢聲突然被一隻手拉住帶進懷裡,溫熱的胸膛裡心臟轟鳴,像滾滾向前的火車長拉刺耳的鳴笛,她的心也跟著耳朵裡聽到的跳動同頻共振。

“哐當——”

腳邊飛灰震顫,頭頂上方一聲悶哼,滾動的喉結貼在她額頭,骨碌碾過,泛起一片熱意。

江叢聲抓住身前人的胳膊,“你怎麼啦?”

他稍微退開,和她離了半個小臂的距離。

抓在對方身上的手被溫熱的大掌抓住往上帶,最後停留在一處肌膚上方,血腥味四散灼燒手心,熱氣汩汩上湧,他受傷了。

江叢聲慌亂地在白色帆布口袋裡摸索著攜帶的紙巾,拿出來摳開封口,抽出紙巾疊塊憑藉著感覺往他的方向遞。

“你快擦擦。”

指間的紙巾被抽走。

“你能站得穩嗎?”

身邊的身影頓時晃了晃,像是馬上要倒下去。

嘴角閃過幾分戲謔,手上卻是馬上扶住他,他整個上半身都倚靠在她身上,但她卻冇感覺到什麼實際的重量。

“周圍的診所關門了。”

她的語氣聽起來又氣又急,在為不能馬上給他治傷而自責。

“你家在哪?”

手上被緩緩寫上“遠”。

她要被氣笑了。

但是麵上不顯,她仍然表現得著急又無可奈何,還有一絲妥協。

“那要不然你和我回家吧,我給你包紮,我家就在前麵。”

聽著多麼為人著想。

抱著對方胳膊的手背被輕輕拍了兩下,似乎又怕她誤解,大掌覆蓋了她的手背,抓握之間把她的手更緊密地貼向他的胳膊,釋放著不要鬆開、要抓牢的信號。

過了一會兒,手背感受到了兩下震動,對方的中指和無名指不輕不重地同頻落下,像在彈鋼琴,優雅矜貴。

“這是好的意思嗎?”

手背又被敲了兩下。

“我的家拐個彎就到了。”

他們前麵的盲杖一路小心躲避沿路的裝修材料,清脆地“嗒嗒嗒”,按著以往回家的既定路線行駛。

家在三樓,還好樓梯數不是很多,兩個人互相摻著扶著便也到了。

許陌拿出鑰匙,叮鈴哐啷,粗圓銀環上掛著三個小銀圈,分彆扣著幾個小環,又各自懸掛著咖啡豆子串;裝著咖啡豆子的玻璃罐,小小一個,但在這一堆裡麵算是體積龐大的物什;光亮的咖啡手柄;銀色手衝壺,堆積的圓環狀,一圈一圈越來越小,彎彎的壺嘴,精緻可愛。旁邊還繫了粽白條紋打結的繩子。

這麼繁複的鑰匙扣隻掛著一把鑰匙,可能隻是為了方便找到。

她已經很熟悉懸掛順序了,精準地找到了鑰匙,在門鎖孔上懟了兩下順暢插入,扭轉一圈半,門開了。

“卡!”

林嘉生喊停,許陌把鑰匙收進帆布口袋裡,做好了等身邊這人一聲令下再來一遍的準備。

“今天就先這樣,大家早點回去休息吧。”

許陌一下子卸下勁來,睏意來襲,等回到酒店已經三點半了。

許陌將厚厚的白毛巾平鋪到熱水裡,雙手五指張開,沿著挑起的纖維緩緩按下,最後一點上湧的也被穿透,乾燥溫熱的掌心被一點點舔濕,直至雙手完全被湮冇,所有毛孔都舒張開來。

潔白盈盈的骨節微微泛紅,瀰漫出一絲脂紅的胭色,在水裡飄旋打轉,清透的水色愈漸渾濁,像化開的一勺枇杷糖。

掌心的溫度漸漸冷卻,許陌才慢慢擰乾毛巾,指間一縷血色在拉扯下漸漸有蔓延開來的趨勢,她才意識到有些疼。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被剌了一道口子,傷口很小,應該不會影響明天接戲。

門被敲響,乾淨利落的三聲,很符合某人一貫的做事風格。

拉開門,發現鬱辭換了一件白色短袖,頭髮剛剛洗過,還在滴水。

許陌正想說點什麼太晚了之類的話,他一個閃身進來,還帶上了門。

“你——”

“我房間的吹風機壞了。”

好拙劣的藉口。

“吹風機還在洗手檯那裡冇有拔。”

許陌冇有更多精力去應付他了。

“你給我吹。”

不可置信地看過去,確認對方冇有在開玩笑,輕輕歎一口氣,走到洗手檯拔下插頭,換到客廳的插座。

他很識相地自己走過來坐下,冇有等她叫他。

把風的力度和溫度都開到最大檔,抓著吹風機從前往後撥開叢叢疊疊的蘆葦蕩一般,分開他的頭髮。

他的頭髮順滑柔軟,根根分明,不像她的,喜歡打結。

他的手爬上來摩挲著她的手腕,輕輕拍開,依然糾纏。

他仰著頭,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定定地看住她。

呼呼的風聲一下停滯。

“你這樣我怎麼吹。”

側轉過身,臉貼在她懷裡,“這樣。”

水意浸濕了她的衣裳,胸前一片濕濡,都是纏綿的意味。

吹風機的聲音再度響起,就像久遠的老唱片唱著複古悠揚的歌。

手裡的水色皆已乾透,毛茸茸的腦袋還貼在她懷裡不肯挪動。

“已經很晚了。”

她低聲提醒他。

“一起睡。”

悶哼了兩下,他的臉挪開的時候,她才發現他額頭上有一個紅腫的包,在白嫩的肌膚上格外顯眼。

“你真的被砸到了?你怎麼不說啊。”

有幾分氣急敗壞的意味,他很高興。

翻出從家裡帶過來的藥箱,她用棉簽蘸取了不少棕黃色的碘伏,輕輕地塗在他紅腫的額頭上,像一個壞掉的玩偶。

“痛嗎?”

他小幅度地點頭,棉簽在往下的按壓中被動往上跳脫,她不由得出聲,“彆動。”

腰被緊緊箍住,毛茸茸的腦袋往懷裡蹭了蹭,她被滾燙包圍。

長久的沉默之後,“睡吧。”

躺在被窩裡,他緊緊貼著她,像挨著一團暖爐,她偷偷把腳伸出被子,貪戀一瞬間的冰涼。

“今天在片場,我態度不好。”

悶悶的聲音低沉婉轉,在沉寂的夜無限放大。

他之前的電影都冇有片場花絮傳出,他在現場導戲是什麼樣子,她實在無從得知。

今天突然見識了,毫無防備的,和她所知道的他,大不一樣。

但……實在冇有到態度不好這麼惡劣的地步。

“冇有,你冇有態度不好。而且大家似乎都很熟悉你的工作節奏,我也會慢慢適應的。”

“……不……你的看法對我來說很重要。”

“我隻是你生命中很小很小的一個部分。”

地上漏了一地月光,暗淡虛幻。

她不喜歡把窗簾全部拉上,雖然那樣好像可以躲避時間的流逝,但不過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在工作的時候,我是你劇組的演員,有什麼拍攝想法你可以告訴我,不要讓我去猜,好嗎?”

她轉身看著他,聲音儘量柔和。

“我不想乾涉你的創作自由。”

他很認真,她很無奈。

“這是工作上的正常溝通,我需要接收資訊、得到反饋。”

“好嗎?”

被子底下的手被牢牢抓住。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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