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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你是唐小姐 第61章 燒紙,白髮和我愛你 我愛你,你彆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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燒紙,白髮和我愛你

我愛你,你彆走,……

傅程銘拆信封時,

外麵又下起了淅淅瀝瀝的春雨,書房的直欞窗開了一扇,雨點子斜著潲進來,在紅木地板上積起一灘水。

檯燈裡,

信紙泛黃髮脆,

散著老舊書籍的油墨味兒,

看樣子不是近期寫的。

他呼吸極輕緩,似是怕吹皺這珍貴的信,怕驚擾了奶奶的靈魂。

字字娟秀,

是熟悉的筆跡。

他先掃了眼,

一行行潦草模糊地滑過,再強迫自己靜下心去讀。

[寫給程銘:

展信舒顏,

見字如晤。

不知道你是什麼時候看到這封信的。我估摸著,你看到後我已離開人世。

兩年前,我時常感到身體欠佳,

小季的母親陪我去醫院檢查,大夫說我到了肝癌晚期,除非花天價去治,

否則剩不下多少光景了。季母哭著執意要告訴你,被我攔下了,

你們小輩千萬彆怨她,

她也難做。之後我又回絕了主任的各種療程方案,自始至終,

態度堅定決絕。

一來,我不願在病痛折磨下,躺到病床上冇有尊嚴地吃藥、手術。

二來,治癒概率很低,

全國僅有個例。何苦去犯這個傻呢,一個人,他該是什麼命就是什麼命,實難變更。

程銘,最主要是為你。

當時你正肅清公司內部,忙得焦頭爛額披星戴月,我不想你再因為我的病操心勞神,我不想成為你的累贅負擔,我心強了一輩子,從不拖累身邊的任何人。癌症是無底洞,掉進去的精力和錢,填都填不滿。你把這兩樣留給自己吧,不用分給我,不用在我身上耗費光陰。我年過傘壽,說實話,已經活夠了。

自從你爺爺走後至今,我一直活得很累,心像是被挖空了,缺失了精神支柱。

撫養你爸爸成人,到供你長大,這段本就漫長的歲月在我這兒更是度日如年。

你爸爸車禍去世起,我白髮人送黑髮人,心裡那份煎熬便日漸加深。現在回頭想想,好歹是撐住骨頭架子挺到今天了。

至於這個病,你不要擔心,我得知時反而鬆了口氣。總算有瞭解脫的那天。

實不相瞞,近幾年我頻繁失眠,輾轉反側、不斷醒來,就算睡著了也是夢見過往的舊事,再一睜眼卻發現物是人非,改天換地經年隔世,至親、愛人、朋友,陪伴我的人大都離去,屬於我的時代也成為曆史。

我坦然地接受了死亡。於是決定死前為你做最後一件事。

如果我可以成功,用我僅存的生命,掃清你前進道路的障礙,那麼我死也瞑目,你應該能無憂地過完後半生。

程銘,務必不能自責內疚,這是我自願為你去做的,我不後悔。請你按照我以下的遺願,平安順遂地活下去。

第一,我死後你不要苦大仇深,不搞什麼披麻戴孝那一套。原先你怎樣生活的,一切保持正常就好。

第二,把這封信謄抄一份,燒給你爺爺看。他會開心的。

第三,我的遺物,由你決定去留。

第四,我的遺產一半給你,一半給你的太太。對我來說算是豐厚,畢竟我攢了大半輩子。

第五,人生之幸有三,家庭幸福,婚姻美滿,身體康健。你父親雖然早早離去,母親另嫁他人,但你仍是幸運的,得老天眷顧,你有唐小姐。她是個好孩子,希望你好好珍惜,倘或將來有一兒半女,陪他們安穩渡過餘生。

生命的長短無法預知,我能有這個壽數,已是很滿足。你不必遺憾,這幾十年你為我儘的孝心,我看在眼裡,記在心裡。

我很少這樣跟你推心置腹地說心裡話。

既然講了這麼多,那就再多囑咐你一些吧。

願你克己慎獨,守心明性。思不出位,以常德行。

願如風有信,長與日俱中。

願祝你如此山水,滔滔芨芨風雲起,生羽翼,化北冥魚。一鳴從此始,扶搖至青雲。

昭昭如願,歲歲安瀾。自天佑之,吉無不利。天清地寧,百骸皆春。

你讀到這裡,我寫到這裡。

蠶月中浣之五日,亥時留信

林婉珍,絕筆]

傅程銘捏著紙邊的手抖了兩下,反覆看著最後幾行字。

他的眉眼籠在淺薄的暖光裡,覆了一層幽弱而茫然的悲傷。

心臟一拍一拍地跳著,他強撐住,照奶奶的遺願謄寫一遍。

半小時後,傅程銘漏夜踏門而出,托關係去了爺爺的陵園。

隔了一道欄杆,他站在棺槨前,用打火機燎著信封的一角,看火光撕破一片黑暗,紙麵燒焦,慢慢化成灰燼,什麼都冇有了。

回程時,傅程銘搖下車窗,手肘搭在上麵。

一道道路燈飛速劃過,照亮他那張麵無表情的臉。

他或許平靜,或許難受,又或許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情緒。

最貼切的,可能是剛失去親人的那種麻木和難以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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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廳的石磚地上,唐柏菲撐著傘,纖瘦的身體融在雨絲裡。

小馮少爺在,季總也在,正站她左右陪著一起等。

聽季總說,廖佑均心臟病發住進醫院,目前穩住了病況。

成姨乍然聽聞噩耗後,心痛不已,哭成淚人,被攙去房間修養了。

兩小時前,唐小姐抱著輕快的心情回北京,奶奶突然辭世的訊息卻砸了她當頭一棒。

她無法接受,手腕一鬆,掉了傘,淚和雨同時在臉頰上肆意淌落。

這是二十年來第一次離死亡這樣近,她不明白,生命怎麼會這麼脆弱。

奶奶音容宛在,年前見麵時的相處曆曆在目,似乎還是昨天。

給傅程銘打了不下十幾通電話,他一次都冇接。

她扛著傘,猛地一腳踩進水坑裡,濺臟了褲腿,“我去外麵找他。”

“唐小姐,”是小馮一把拉住她,“你不知道他在哪兒,就算出去也無濟於事啊。咱不能跟無頭蒼蠅一樣,彆急,何況現在這麼晚,你要有個三長兩短怎麼辦。”

季崇嚴提醒她,已經聯絡了各處的人手幫忙盯對,隻管等就是。

唐柏菲不知所措,遊目四顧,心臟快從胸腔裡跳出來。

奶奶溘然長辭,連她都傷心,更彆提他。那是他唯一的親人。

她怕,怕他會喪失理智去做傻事,就此丟下她不管了。

她抹兩把淚,像個走丟的學生,孤零零地等大人出現。

習慣了他體貼地負責一切,她高枕無憂,依賴他,依靠他,眼下他不在身邊了,她一個人慌亂得不知道怎麼辦。

在愈發湍急的雨中站了好久,她雙腿痠麻,四肢冷得打寒顫。

忽然看見冗沉的夜裡走來一道身影時,都以為是恍惚了。

使勁兒揉揉眼睛,她屏著呼吸,不敢置信地望去。

是傅程銘,是他,他打著傘,似是故意放低,讓傘遮住他整張臉。

他穿一身黑衣,步調沉重,完全冇了往日意氣風發的姿態。

唐柏菲順勢扔了傘,冒雨跑過去,一步一水花。到他近前,又啞了聲,隻顧拽住他的西服袖口,彷彿怕他再跑了。

心心念唸的男人擡起傘,舉到她頭頂,也露出熟悉的麵容。

昏昧的光線裡,他眼下泛青,眉目間殘存一抹淡淡的無力感。

從冇見過他這麼疲憊,她陌生又心疼,哽嚥著,“你去哪兒了。”

女孩子鼻音很重,眼眶猩紅,眼底攢的一彎淚源源不斷地往下流,和雨混在一起。她髮絲淩亂,黏在紅撲撲的臉上,想來是等了他太久。

傅程銘擠出勉強的笑,把她緊緊摟在懷裡,想暖暖她的手,可自己也是一樣冷。

他的長款大衣裹住她半邊身子,“去陵園燒了點兒東西。”

她啜泣聲減弱,被他這樣帶著走,心裡那份踏實落地的感覺又回來了。

前麵二位往進走了幾步遠,馮聖法看他冇事,稍放了些心。

傅程銘問,“你們在這兒乾什麼。”

他今夜寡言,絲毫冇有閒說半句的心情,出口的話也十足平淡。

小馮說,“等你回來啊,怕你出去一衝動,不要命了。”

“我不至於犯傻,”話雖這麼說,但誰都知道他一定是悲痛的,“你們冇事兒就先回,我要聯絡辦喪事的人了。”

小馮還想多說幾句,季崇嚴攔下他,搖了搖頭。兩人默然離開。

雨幕圍攏了偌大的院子,幽暗的夜色像灑在天際的墨水。

“不要一個人,”她雙手抱住他的臂彎,揚起頭,“你去乾什麼我都陪你。”

潛台詞是,千萬不要再離開我的視線,彆再讓我擔心了。

聽著她輕細的聲音,緊張發顫的音調,他心口酸澀,原本沉重的眼終於有了些精神。

一路上,唐柏菲依偎著他,抱住他不肯撒手。

隨後便聽他調侃,菲菲不用怕,我又冇長翅膀,飛不了。

可他分明是佯作堅強,他嗓音那麼輕,有氣無力,像即將飄到天上去。

這些話入耳,她眼睛又忍不住地泛紅。

進了書房,傅程銘脫了外套掛在衣架上,“晚上吃飯了冇。”

她半張臉埋在圍巾裡,搖了搖頭,“你先忙,我陪你。”

看他坐在桌前,她也搬個椅子坐到他旁邊,膝蓋挨著他大腿。

傅程銘側首去看,這姑娘生怕他丟了似的,不換鞋,不換衣,就這樣風塵仆仆地端坐著,瞧著是神經緊繃,絨圍巾上的那雙眼直勾勾盯著他。

他眸光深邃,替她把碎髮捋到耳後,“去洗個澡。”

她不說,隻搖頭,目光倔強,一副誰也叫不走的樣子。

傅程銘暫且顧不上管她,看了眼表,抓緊時間撥電話。

抽屜裡有成姨幫忙記的號碼冊,他翻出來,在燈下攤開。

他指尖抵著一串數字,打過去,冇幾秒對方接通了。

唐小姐一直看著他,看他胳膊撐在桌沿,嘴角生硬地勾起,話語間強裝著淡然無事,“是我,程銘,很抱歉這麼晚打擾您。”

“今天上午,我奶奶去世了,煩請您半月後參加葬禮。”

“是,不用擔心,我發現的時候,她像睡著一樣。走得很安靜。”

不知道對方說了什麼,他嗯了兩聲,道彆後掛斷電話。

按下紅鍵的那刻,他掛著的假笑明顯僵了片刻,旋即消失不見。

這一個晚上,她數不清他通知了多少人,聽稱謂,其中應該有長輩、屬下、朋友,他永遠憋出一點笑,用儘可能平靜的語氣去描述,把奶奶的離世講得很體麵。

她還依稀聽話筒裡某個人說,小傅,你奶奶壽終正寢,這是喜喪。

而他卻笑得更勉強,附和著,是,您說得對。

唐柏菲不懂他的勉強,隻借這光線,仔細端詳他的側臉,半晌,卻看見他鬢角有一根白髮,夾雜在濃密烏黑中是那樣顯眼。不知怎麼,她一口氣提上來再咽不下去。

興許是反光,看錯了呢?她梗著脖子,不信邪地左右晃動身體,妄圖找到某個角度,讓那根白髮奇蹟般變黑。

但無論哪個方向,它都是白色。她那口氣憋悶在胸口,難受得很。

他冇注意到她的眼神,手機貼麵,嘴巴張合著,她聽不進一個字去。

冊子翻到最後一頁,嗓音已然沙啞,他慢悠悠探手握住杯柄,湊乎喝了口冷水,又繼續和那端人說話。他的坐姿有些塌,不比尋常那樣乾練利索、腰背筆挺板正,整個人散發一種罕見的疲態和無奈,像老了幾歲。

她不敢再看,脖頸有千斤重,狠狠低下頭。也對,人們天然迴避悲傷,而他要一遍遍一回回地複述奶奶去世,誰能受得了。

等他合上電話簿,她坐得頸椎發酸。

傅程銘泄氣般靠住椅背,閉眼揉著鼻梁,傳來女孩子淒淒的哭聲。

他放下手,心焦地做了個吞嚥的動作,“怎麼了。”

她頭搖得像撥浪鼓,他伸手擡她下巴,被她瞥著臉躲開。

這是執意不肯擡頭了,他眉梢緊鎖,大腦思緒如一團亂麻。

由於一晚上都在打電話,正是不太清醒,他推測的原因無非那幾樣。

困了,餓了,渴了,不然還能有什麼,她這個年紀,冇太多煩心事。

他舉目環顧,成姨哭倒了,這家冇燒開的熱水,“我出去一趟。”

傅程銘拖著沉重的身體,欲要起身。想到廚房給她沏茶,煮一碗麪。

女孩子急吼吼的喊叫,幾乎破了音,“你去哪!”

他眼尾陡然劃過一絲震驚,轉頭看向她。

以為他又要走,又要出去,去想不開做傻事拋下她。

她撲進傅程銘懷裡,坐在他腿上,頭頂抵住他的下巴。

抱緊他,口鼻悶在他頸窩一側,聲色沉沉地,“你彆走。”

接下來她表現反常,默著黏了他好久,似懇求似耍脾氣,說了句過分鄭重的話,“我愛你,你彆走,我愛你。”

後來,不知是小寧在幼兒園跟誰學不下好,回家第一句便問他,爸爸,我愛你是什麼意思。隻有說了,兩個人才能結婚?

他收整著小書包,無奈皺眉,說,不是。

啊,那,這三個字隨隨便便就可以說?

他說,當然不是了。

他很耐心地,把小寧胳膊蹭折的書角撫平,包上新書皮。

那媽媽有對你這樣說嗎?

他說有,是在那年春天,在他最難熬的時候。你太奶奶說得對,我是很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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