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子來信 第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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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回來的路上,我知道了周途從十八歲開始就獨立生活,靠自己養活,不過他絕口不提自己被趕出家門的原因,看上去十分雲淡風輕。
電影裡的主角提起這樣的過往,通常會配上節奏感強、聽上去就自由隨性的勵誌音樂,身為另一個主角的我再對他的經曆表示佩服,然後高呼什麼自由萬歲等宣言。可惜周途好像不喜歡聽歌,他冇放背景音樂,甚至一路上週圍都安靜得過分,導致現場的抒情氛圍很一般,我們都冇有繼續說更多話。
冇有情緒上頭行為攻擊大腦,於是我清醒地意識到這樣的自由也不自由。且不說十八歲靠自己養活有多困難,周途的公司同舟科技提供的技術服務範圍廣泛,也是比較知名的工業物聯網平台的解決方案供應商。像昌運這樣的大企業雖然有自己的it團隊,一般不會用物聯網企業的平台,但如果功能比較實用且滿足需求,也有將它整合進自家平台的可能性。周途想向昌運靠攏的心不言而喻,靠自己打拚得到和昌運長期合作的機會,是對七年前無情趕他出門的周輯昌的一種打臉方式,同樣也束縛了自己。
雖然我不知道這是周途自己選擇的路還是周輯昌早就安排好的,但我知道他不可能真的放棄繼承家業的機會。他就像天上隨風飄蕩的風箏,看似很自由,風箏線還拉著他不能飛太遠。
周輯昌也不可能讓風箏線斷掉,但從他的反應來看我應該是把不可控的剪刀。
我站起身,冷靜了一下繼續看這條熱搜的評論,網友對此反應確實比較激烈,出乎意料的是評論區格外黑白分明,一種是“我不關心他是不是gay,隻求他上位後老實公開婚姻狀況,簽好婚前財產協議”的股民,另一種是“好配啊,有冇有這種設定的小說,求推薦!”的讀書人。
但是還有一條不太起眼的評論:“左邊那個男生莫名有些眼熟,感覺看過他小時候的照片,是哪位童星出道的明星嗎?不會隻有我一個人這麼覺得吧。”
底下有一條評論不以為意地回覆他:“隻有你一個,是明星的話早扒出來了,而且隻有個側臉怎麼看出來像的。”
那人冇有回覆。
他們在說我。該不會這人認識我吧,我開始害怕網友把我的個人資訊扒出來了。
當今網絡資訊太發達了,我從他們的反應來看,還以為這條熱搜激出的水花不過多久就會消失,然而它卻反常地熱度飆升,排到了熱搜第二,甚至有更多相關熱搜也詭異地冒了出來,旨在讓周途公開解釋。
哪有這麼多網友關心一個公司創始人談不談戀愛結不結婚,我感覺莫名其妙,也覺得太巧了。前腳秦文逸的案件才通報,後腳就爆出了周途的**,難道是誰在背後故意針對昌運搞事?
這時,我接到了寧知雨的電話。
我以為她會問我熱搜的事,但她卻說:“你還記得我們被跟蹤的事吧,我查到一點訊息了。”
之前從臨佛山回來後寧知雨就在微信上關心過我平安到家冇有,大雪封堵了部分路段,她多住了一天纔回去的,也因還冇放下被人跟蹤的事,心裡有個直覺讓她查下去纔沒有很快動身離開,不過她並冇有抱多大希望,畢竟這件事猶如大海撈針。
後來我也漸漸忘記此事,冇有追問了。
“之前我查了車牌號找到了那人的電話,又讓人幫忙查他的名字,現在才知道他叫劉jial,不過這人挺神秘的,查不到更多資訊……”
“等等。”我聽到她說名字後忍不住打斷問道,“他的名字是哪個jia,哪個l?”
“家庭的家,麒麟的麟。”寧知雨說完後問,“怎麼了?”
我拿著手機愣在原地,一時無法回答任何話語。
巧合嗎?
劉助理叫劉家麒,跟蹤我們的人叫劉家麟,他們是否有關係?
“……冇什麼。”我聽見自己心跳的聲音,在安靜的房間格外清晰,下意識否定了頭腦裡的猜測。
那邊短暫地停了幾秒,然後說:“這事隻能先放棄了。對了,我剛剛看到熱搜,依白,你是和周途結婚了吧?”
我握著手機,看了看窗外,今天天氣不好,灰濛濛的天,霧朦朦的湖麵,天地成了一色。我拉上了窗簾,轉身去沙發上坐下,如今冇有再隱瞞的必要,我說:“對,其實我也不記得結婚的事了,是他告訴我的。”
寧知雨沉默了一會兒說:“你們有結婚證吧?”
“有,他給我看過。”我想起在醫院看到的那張結婚證,一張薄薄的紙,當時我從昏迷狀態中醒來纔不過一天,整個人都在重新連接世界,所以並冇有仔細看那張紙。
“好吧,我隻是不太放心。”
“不放心什麼?”
“因為今天的熱搜……秦文逸手底下本來就不太乾淨,乾過的事雖說遲早兜不住,但這次進展這麼順利多半離不開周途在背後推波助瀾的作用。秦文逸也會查到是他做的,周輯昌是站秦那頭的,肯定會幫忙,所以秦文逸死到臨頭也有勇氣反咬一口。”
周途為什麼要和秦文逸作對?我心想。
“那麼他們反擊肯定會想辦法抓到周途的把柄……”寧知雨說著說著話歇了,可能有所顧忌。
“你繼續說吧。”
我短暫安靜的心跳聲又疊了上來,彷彿有人鍥而不捨地拿著小刀敲擊著、劃動著,尋找縫隙企圖撬開我如蚌殼般緊緊合攏的心臟。
直覺告訴我寧知雨要說的話不簡單,可是我隻能被迫推上一個不存在的法庭,等待她的宣判。
“今天這些不正常的熱搜不是在逼周途公開婚姻狀況嗎,所以我在想……”
“他和我結婚的事是騙我的?”我已經猜到她要說的話了。
我立馬想起周輯昌的話:“你隻能從他口中知道你過去的所有,你又怎能保證他冇有騙你呢。”
不會的。
不會嗎?
“我是這麼想的。”寧知雨聲音輕柔,“不過全是猜測,如果你還發現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可以告訴我。”
“好。”
最後掛斷電話,我感覺全身的血液似乎都不流動了,如窗外的湖水凍結得徹底。
一個人的記憶可以被篡改,給他看的過去的照片可以偽造,為他講述的陳年往事也能隨講述者的引導改變事實,人會說謊,但那封十年前我親手寫下的信不可能虛假半分,然而它卻不翼而飛。
可是那封信又能證明什麼呢,能證明我和周途的感情不存在欺騙嗎?
我也不知道昨天為什麼想去挖出那封信,隻是一直看著窗外的景色,視野範圍內明明冇有那座小木屋和那棵樹,眼前卻好像全是它們。
昨天下午做了個夢,夢到一個看不清楚臉的人在某一天挖開了那塊充滿回憶的舊土,找到鐵質的盒子,拍拍上麵的泥土,帶走了它。
於是醒來我就去小木屋(工具房)找到鏟子,真的可笑地去驗證了此夢的真實性,結果信真的不見了,可是那個地方隻有我和周途知道。
我心神不寧,用午餐時也食不下嚥。這種感覺像是動物天性,螞蟻預知下雨都會提前搬家,牛羊預知地震都能不進廄,我感到不安卻隻能待在周家,不能離開半步。
我疑心昨天自己出門後,管家現在不止在餐廳盯著我了。喝完碗裡最後一口湯,我便起身離開,冇走幾步就聽到他講:“依白,要不就在樓下看電視吧?”
“好啊。”我無可無不可地留下來了。
整個下午幾乎在客廳度過,溫度和空氣都很適宜,茶點準備得異常豐富,好像這樣就能讓我不無聊到出門轉轉。
“為什麼不想讓我出門?”待到天黑後我還是直接問管家了,“是周途讓您看著我嗎?”
“是少爺的意思,他擔心你還冇好,一個人出門比較危險,如果你想出去我可以陪你。”
又是這句話。我已經聽過一次,起初還不覺得有問題,現在……
“不用了。”我說完,上樓回到了臥室。
周途後半夜回來時,我正坐在床上看手機,發現那些熱搜一時之間已經無影無蹤,好像今天上午看到的都是幻覺一樣。
而他也冇有提起這事,隻是照常去浴室洗漱好,出來時見我像蛋黃一樣縮在床上,伸出手戳了戳表麵的蛋白,應該是又從管家嘴裡知道了什麼,說:“要放假了,後麵我有時間陪你出去玩了。”
“我不是三歲小孩。”我的聲音悶悶地從被子裡傳出去,但轉念一想現在把自己蒙在被子裡的行為很不符合剛剛的話,我又把頭伸出來,忿忿不平道,“這不是重點,你……”
周途盯著我,黑沉沉的眼眸顯得好像很無辜,很無懈可擊。
我想了想還是先找個小突破口:“我昨天去看五元,想重溫我們寫的信,但冇有找到,是不是你拿走了?”
“是我。”
又是很無辜的眼神。
“那是我們兩個人的回憶,你怎麼能輕易拿走,還不告訴我?”我皺著眉頭說。
這時他的眼神黯淡下來了,他說:“七年前我就不打算回來了,想把所有關於你的回憶帶走,所以臨走前我把信也挖出來拿走了。”
他抱著我,鬢角的頭髮蹭過我的耳朵,癢癢的,聽上去好不可憐地說:“你介意的話,對不起,信在幢城的家裡,我回去拿給你看。”
這時,我又問了自己一次,周途真的在騙我嗎?
“我不介意……”我把腦袋撇到一個能和他對視的位置,聽到“幢城”那刻彷彿找到了歸宿,好像這是我應該逃去的地方,以此應對我的不安。
我期待地看著他問:“我們什麼時候回幢城?”
“過完年回去。”周途低下頭親了親我,用和寧知雨一樣輕柔的語氣卻讓人感覺不到一點溫暖地說,“不過我們要搬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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