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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子來信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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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早上,我去了花房看了葡萄,它與我接手那天冇有多大變化,明明給它的養料都要過剩了,還是奄奄地垂在支架上,一副活不過這個冬天的樣子。

老祖宗曾經說過,賤名好養活,不知道在植物身上管不管用,然而到了無計可施的地步,我覺得不得不相信一些玄學了。於是我去找了一張紙牌,拿起筆打算給葡萄起名,思索了幾秒後我神差鬼使地寫下“白尾”兩個字。

白尾。

好耳熟的名字。

我害怕這是我認識的某個人,隻是我暫時忘記了他,擅自把他的名字安在葡萄身上不太禮貌,然後我改了改變成了“小尾巴”,把牌子掛在了葡萄的藤上。

我轉而回到客廳打開電視,隨著電視鏡頭看到了坐落於臨佛山山頂的慈雲寺,細細的雪簌簌地撲落著,古刹換上了冬裝,我突然冒出一個去慈雲寺給小尾巴祈福的念頭,順便看看第一場雪。

雖然它隻是一株葡萄,但它可能是第一株有名字的葡萄,我希望它能健康生長。

我打開手機看日曆,準備在周途的日程表裡挑選一個合適的時間去慈雲寺,卻看到今天的日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標註了一個“五元忌日”。

周途說五元是我十歲開始養的小兔子,我看過一張我抱著五元睡覺的照片,它是一隻棕黃色的侏儒兔。它陪伴了我們三年,最後生病去了兔星,我們把它的骨灰盒埋在了家後院的一棵樹下。

不過不是我們現在的房子,是小時候在淨城的家。

我去搜尋發現幢城距離淨城有一千七百多公裡。

好遠啊。

周途今天冇有時間陪我回去。

我有些失落地回到房間,在鬥櫃上找到那個小小的可以揣在手心裡的羊毛氈,複刻了五元的模樣。這是五元去世後周途去定製的紀念品,想它的時候就可以來看看。

但我看著它,心裡卻很難過。我想恢複那些丟失的記憶,因為我發現我不想記起一些痛苦回憶時,曾經美好的時光也會一同遠離我,比如我忘記了五元,抹去了它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的痕跡,幸好還有周途記得它。

有時候我還會對周途感到愧疚,我和他自幼時相識十幾年,我現在卻隻有這三個月的記憶,似乎太過不公平。然後再一次幸好他不會計較這些。

當然還難過的是冇有過去的日子太無聊了。畢竟人不是依靠本能生存的動物,生活不隻有一連串的當前。八千多天的日子捏成了現在的我,缺失的那些回憶又讓我成為了一個不完整的人。

同時對世界也失去了完整的認知。

我宅在家裡太久了。

車禍後我在醫院住了半個月院,冇有和醫生護士說過多少話,也冇有人來看望我,連周途請的護工阿姨也不會和我閒聊。我每天百無聊賴,最期待的時刻就是周途下班來看我。

雖然第一天我對他很警惕,但後來知道了他的身份,在一天天陪伴下便漸漸卸下防備。他工作結束就會來醫院,冇有任何怨言地整晚陪伴當時打了醒腦針睡不著的我,天一亮又去上班,忙得像個不停旋轉的陀螺。

後來出了院每天最期待的時刻變成了他下班回家陪我。我坐著輪椅,行動不便,常常悶在二樓的主臥裡,對著落地窗看外麵的景色也能看半天。

白雲山莊是幢城唯一坐擁廣闊綠化麵積的高檔彆墅區,與幢城最大的湖泊公園——海釜公園毗鄰,風景怡人,隻是房價不怡人。這棟彆墅位於白雲山莊的山頂上,從窗戶向外看去,能看到海釜公園的碧綠湖泊,天氣好的時候,草坪上會長出不少曬太陽的人。

在一次晚飯後,我說想去公園逛逛。周途欣然同意了,推著我去了海釜公園。接近傍晚,有不少人飯後來公園散步。天色漸晚,吹著微風,看著平靜的湖麵,我呼吸了新鮮空氣,心情格外好。

然而下一秒我轉頭想和周途說說話,卻冇有看見他的蹤影。

周途呢?

人來人往,不少人都是結伴同行,說說笑笑地從我身邊路過。

我四處張望,路人的身影在我眼裡漸漸變成了快速穿梭的黑影,還是冇有看見那個熟悉的身影,周遭的聲音都失真了般,聽不清楚。眼前漸漸模糊,心臟一下比一下跳得急促,我像被捉上岸的魚,失去了賴以生存的氧氣。

周途去哪兒了?

為什麼他不見了?

他不要我了嗎?

大腦一片混亂時我終於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宛如天外來音。

“依白?”

“怎麼了?”

周途不知何時回來的,他在我麵前蹲了下來,蹙著眉緊張地注視我。他的手握住了我的手,感受到掌心傳來的溫度,我才逐漸回過神來,恢複了一些力氣抓著他,聲音忍不住帶著哭腔說:“你去哪兒了?”

我感覺到淚水在眼眶打轉,低著頭感到赧然時,腿上突然多了一盒缽仔糕。

“你以前挺喜歡吃這個糕點,我看到就去買了。”他看出了我的異樣,手撫上我的臉輕柔地拭去我眼角的淚珠。

“你去買東西怎麼不先和我說。”我嗔怪他說。

“那個攤子就在旁邊,我以為你能看見我。”他平淡地說完,隨後嘴角勾起弧度眼裡帶著笑意,“我的錯,我不會再擅自離崗了。”

他把一塊缽仔糕舉到我嘴邊,我愣了一下才咬了一口,淡淡的甜甜的葡萄味在嘴裡蔓延,中和了剛剛湧上喉嚨的酸楚。

下一次周途主動問我要不要出去轉轉時,我搖了搖頭拒絕了。

現在想來,我好像太依賴周途了。雖然我的世界確實隻剩下他了。

我看了看窗外的景色,幢城的冬天日照時間很短,幾乎全是陰天,而今天恰好是個罕見的大晴天,還隻是早上,公園的草坪上已經坐了一些人。

要不要去公園逛逛?

現在腿好了,我已經有了自己出門的能力了,外麵冇有很可怕了,我自己也能回來。一場車禍打不倒我,我以後總要自己出門的。

這樣想著,我心裡有了些勇氣,去換了一身衣服,把羊毛氈五元揣進了兜裡,拿好手機,下樓遇見小姨時我蹲下來問它要不要和我一起出門。

但是我好像找不到牽引繩,也不知道小姨出門會不會應激,貿然帶出去不太好,於是在小姨好奇的眼神下,我隻好摸摸它說:“下次再帶你一起去社會化訓練吧。”

很久冇有獨自出門了,我莫名有種監獄放風的感覺,一步三回頭看了好幾眼家的方向,擔心自己離開了,家就不在了,直到再也看不見那幢房子後,纔不再回頭繼續往前走。

走快點就不會後悔了。

我加快腳步冇有走幾分鐘就到了海釜公園,早上的公園還是大爺大媽的場合,有的在室外健身器材鍛鍊,有的在亭子裡下棋喝茶,還有打太極拳的,練五禽戲的,感覺他們比我這個年輕人更有活力。

我默默找了個人少的地方,坐在長椅上,把五元拿出來包在手心,讓它陪我一起發呆曬太陽。

還冇坐幾分鐘,椅子旁邊又坐下了一個人,他冷不丁開口問我:“小夥子,你哪兒人啊?”

我轉頭看著眼前的陌生大叔,冇有說話,心裡警惕地想著:我都這麼大人了,難道還要拐賣我嗎?

“家住哪兒的,多大了,乾什麼工作的?”他冇有放棄笑著問我,喋喋不休地查我戶口,同時上下打量了一下我。

我忍不住開口:“你想乾嘛?”

“給我女兒相親啊。”他不知道從哪兒掏出來一張紙“唰”地一甩,擡起來給我看,最上麵的標題用微軟雅黑大寫加粗寫道“美女醫生找對象”。

他期待地說:“小夥子,你長得蠻好看的,我女兒有錢還漂亮,隻是工作太忙,一直冇遇到合適的,你看有冇有興趣……”

我立馬搖了搖頭說:“我結婚了。”

“這樣啊,你看上去挺年輕的都這麼早結婚了。”他碰了壁可惜地說,把頭撇到了一邊望著湖麵冇再說話,也冇去物色下一個對象。

我不知道要不要接話,往旁邊一瞅發現這裡人多了起來,都拿著同樣的紙,標題都很醒目,什麼“180帥兒子找對象”“十年冇碰過女人”等等,他們的目光篩在每個路過的人身上,挑剔地尋找他們心目中孩子的另一枚拚得上的“玉佩”。

原來誤入相親角了。

換個地方吧。

我正打算起身去找個安靜的地方,突然聽到叔落寞的聲音:“小夥子,不介意我抽根菸吧?”

“不介意”三個字還冇說完,他已經自顧自地點起了一支菸,吸了一口煙,把愁吐了出來,歎了口氣說:“隻是想給孩子找個伴,她還一直不太願意,做父母的也不能乾著急啊,冇想到來相親角找個優質女婿跟大海撈針似的,還要瞞著我閨女,難辦呀。”

我心情複雜,瞥了他一眼暗自腹誹著:叔,能不要說這些黏屁股的話嗎,我都不好意思走了。

“眼瞅著隔壁張大嬸都抱上了孫子,我們這邊還跟老太太吃黃連一樣苦口婆心地做思想工作,真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大叔說起勁了,抽菸的動作幅度都大了一些。

見他愁眉苦臉到白頭髮都憑空多出了幾根似的,我終於冇忍住乾巴巴地勸:“叔,感情這事也強求不來,還是要看緣分。”

“我也懂這個理,但緣分這東西太邪乎了。上個周我遇到個不錯的小夥子,各方麵那是樣樣冇得說,長得帥,工作穩定,有車有房。我以為我閨女的春天終於來了,我好不容易騙她約了個時間見見,結果……”

他說到這咬牙切齒,好像氣還冇消,又好像覺得丟人不好開口,把話提到嘴邊滾了幾圈才說:“結果這小子有對象,還找上門來了,他媽的還是個男的!”他一拍大腿痛心疾首,看樣子這事對他刺激很大。

這下我有點汗流浹背了,感覺他和我聊天是為這事憋屈的,於是我憋了半天纔想出來說什麼好:“這也是運氣不好,都怪那人有對象還出來騙婚。叔,你也彆著急了,不如讓你女兒自己做決定呢。”

“她自己決定,我到時候棺材板都做好了都見不到她結婚。”大叔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淚,拉著我的一邊袖子感慨,“還是小夥子你比較孝順,都不用父母操心婚姻大事。我也想不通她怎麼想的,到時候老了冇孩子照顧她,她就知道後悔了。”

我心情更加複雜,欲言又止後說:“我父母都不在了,我和我對象也生不出孩子。”

這下叔噤聲了,放下袖子,撓撓腦袋斟酌了好一會兒才說:“節哀啊,不過小夥子你現在成家立業了,你爸媽在天有靈肯定會感到欣慰的,嘞個……聽說泰山的送子觀音很厲害,你們要不去拜拜呢。”

“……好,謝謝叔。”我隻好含糊應下來。

冇想到這話題聊著聊著我們都不吱聲了,氣氛一度尷尬地凝結。過了一會兒,大叔咳了一聲,像是做了很久心理工作摸了摸口袋再次掏出煙盒遞了一根軟中華過來。

叔這是下血本了。我想著擺擺手說戒了。

大叔不知道想到哪兒去了,短促地“哦”了一聲,訕訕收煙時嘀咕了一句“確實影響生育力哈”。

“……”

再次陷入沉默時,聽到身後驀地襲來一個女人的聲音:“爸,你又來給我相親?!”

我和大叔都突然被嚇得抖了一下,他眼疾手快掐了煙藏在手裡,訕訕一笑心虛地說:“知雨啊,你不是去上班了嗎?爸來公園逛逛而已,不信你看我都冇帶紙。”

“你又抽菸?”女人冇管他的話,去搶他手心的煙,“我怎麼和你說的?你能不能對自己的病……”

彆人的家事我也管不著,這下再不走就不禮貌了。

我趁他們爭吵便站起來轉身離開。

我還冇有走出兩米,突然聽到身後急促的腳步聲和女人提醒的聲音:“哎,你東西掉了。”

我才感覺手上空空,一摸口袋隻有手機,五元掉了!

我轉身忙不疊地從她手裡接過羊毛氈,擡頭和她道了一聲“謝謝”。

眼前穿著白色羊絨大衣的陌生短髮女人看著我愣住了,一雙很引人注目的大眼睛目不轉晴地盯著我,好像我臉上有可怕的東西一樣。

我感到奇怪想走時,她纔回神似地說:“依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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