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著病體求女主彆死 字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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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畫
高嵩百無聊賴地隨意癱坐在藤椅上,微微眯著眼,自知今日大概又是這麼個慘淡生意了。然而長此以往下來,他反而不驕不躁起來。
突然,一小片的陰影悄然投落,他有些詫異,下意識睜開了眼。
隻見來人是一個身穿綠色羅裙的姑娘,雖一副瘦弱模樣,但勝在氣質靈秀,一襲衣裳為她多增了幾分生命氣來。
而在她的身後,不遠不近地跟著個穿玄色衣服的男子,容貌雖極好,卻神色肅靜,給人不好接近之感。
高嵩打量了幾眼,冇費多少功夫就暗自猜出了她們的關係,無非是不感興趣但還是要陪著好奇的妻子的丈夫,他見得太多了,猜起來簡直易如反掌。
他從藤椅上坐直身子,臉上掛起職業性的微笑。深知這樣的單子是比較好敲定的,隻要哄得了這位女眷開心滿意了,他丈夫還不是得乖乖付錢嘛
高嵩清了清嗓子,揚聲道:“這位姑娘請隨意看看瞧瞧,有喜歡的,價格都好商量。”
林祈安點了點頭,目光在案子上的畫作緩緩看過去,山水魚鳥無一不有。她將這邊瀏覽完,又留意到對方後邊的架子上還掛著幾副。
她不經好奇詢問:“這些都是你畫的麼?”
高嵩不知覺挺了挺胸脯,道:“自然。”
林祈安笑了笑,讚道:“那還挺厲害的。”
高嵩更高興了,覺得最後送這順眼的姑娘幾副字畫也無可厚非,他就是如此,比起賣來得錢,他更喜歡送給會欣賞的人。
林祈安又低頭瞻視一會兒,再次開口問道:“這些詩也是自己題的?很有意思。”
高嵩愈發覺得對方是個識貨的人,歡快地從架子上拿下幾幅下來,說道:“大多數是我自己寫的,你右邊幾幅,是一些我喜歡的名人墨客的詩詞,還有這些也是我自己寫的。”
林祈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隨手移開案上一個鎮紙,拿起一張字畫,上麵的題詩饒有趣味,寫道:“我應同覽山水色,不該隻讀聖賢書。耙鋤已倦山耕色,恨將子孫永柴門。”
高嵩見她拿起了那張,摸了摸鼻尖,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年少時寫的,算不得多好。”
“我倒覺得很好。”林祈安輕聲道,至少情感很真摯,也很動人。
林祈安再次打量了一眼眼前的青年,他看上去也不過二十出頭,不由得對他生出幾分好奇來,問:“你有去過科舉嗎?”
“有,但是卡在了鄉試,”高嵩動作一頓,臉上閃過一絲無奈,隨即聳了聳肩,道:“衝撞了一個得罪不起貴人,嘁!”
他無聲地撇了下嘴,才道:“不提也罷——有看上的嗎?”
“有,就這幅。”林祈安將手中的那幅拿起來,輕輕展平。
她轉過頭,看向江榭辭,問道:“江榭辭,你要什麼?我買來送你?”
高嵩不由得偏了下頭,心中暗自疑惑,難道他猜錯了,其實她們真正的關係是富家小姐和小白臉?
江榭辭搖頭拒絕,他用不到這東西。
其實大家都用不到這東西,都是趕路的人,要這些裝飾之物反倒累贅。但林祈安今日高興,又覺得麵前這個賣畫書生也很閤眼緣,便想買幾幅備著也無妨,就算寄回去讓小蔻擺在家裡看著也不賴。
如此想著,她又挑了幾幅,山水畫各一篇,梅花圖一篇,共三篇。
林祈安挑選完畢,又搭話似地問他:“那你後麵有打算做些什麼呢?”
看他這模樣,似乎像是不打算再走科舉這條路了。
“我麼?”高嵩微微揚頭,冇思索多久就隨口道,“先賣些字畫,湊一些回家的盤纏,然後再看看能不能找個教書的活做做。”
林祈安凝著他的眉眼,隱隱看出了藏在裡麵的無奈與失落,任誰一個有誌氣的青年都不會甘心於此。
高嵩轉過身,在書箱裡翻找給畫打包的盒子。說來也巧,一幅裹著的字畫就這麼慢悠悠地從裡麵滾了出來,又恰巧滾到了林祈安腳邊。
林祈安動作微微一頓,還是彎腰替人撿起來了,提醒道:“你這個……”
那畫可能冇被拿好,在被撿起的瞬間,“唰”地一聲展開來,露出全貌。
畫上的是一位身穿輕鎧的女將士,裡麵搭配著一身鵝黃色衣裳,手執一杆紅纓槍,筆直地付立在身側,腰間繫著一枚銅鈴。整個人看起來意氣風發,氣勢逼人,然而不知為何,畫的筆調卻隱隱透露著幾分悲傷。
畫中女子並冇有畫出五官,隻是側身而立,彷彿是無意轉過頭一般,幾縷髮絲隨風輕輕飄飛。
林祈安一時愣住了。
高嵩聽見動靜,轉過身看到這一幕,竟有些無措起來,他手忙腳亂地繞過案幾,急忙伸手接過畫。
他檢查一番,確定冇有損壞後,才緩緩鬆了口氣。
林祈安見狀,忙解釋道:“我無意要看,它掉到我腳邊,一時冇拿穩當,抱歉。”
高嵩回過神,無意之舉冇必要斤斤計較,遂擺手道:“無礙,隻是這畫是我極為重要的東西,所以一時半刻纔有些緊張。”
“重要的東西?”林祈安不經意問出口。
“是啊,”高嵩將其重新慢慢卷好,“這一幅
我是萬萬不能賣掉的……”
他似忽然想起什麼一般,視線投向遠方,眼神變得悠遠。
裡麵的情緒難以言說,林祈安正準備再看,可一眨眼,那些情緒似乎就已隨風一起消散了。
高嵩垂下了頭,再擡頭又是一副笑嘻嘻的舒朗模樣,可聲音卻輕輕的,帶著幾分不可驚動的感覺來。
他道:“這是我的救命恩人……”
“那為何不畫臉呢?”
既是救命恩人,畫臉似乎也無妨,這幅畫的各處細節繪畫得都很傳神,想必作者定是費了好大心神才作出來,不知為何卻獨獨在容貌處避而不畫。
林祈安很難不生出幾分探究之意,她得承認她的好奇心被勾起來了。
冇料到高嵩竟然沉默了許久,久到林祈安以為不會回答自己,她以為這可能觸及到人家不方便言說的隱秘心事,正準備出言道歉解圍。
不想卻聽到對方似歎息般地迴應了自己,他道:“不能畫啊……”
不是不想畫,而是不能畫?
林祈安越發好奇,但她卻極力剋製住自己,人是需要距離感的,更何況她們這是第一次見麵,再問下去就不禮貌了。
顯然,對方也有意揭過這茬,他朝林祈安笑了笑:“我繼續為你找東西打包。”
不過這次,林祈安覺察到對方將那幅畫仔細地藏到了箱底。
雖心中驚訝,不過也不好再說。
高嵩將包好的字畫遞給她,林祈安猶豫一會兒,道:“你要是有需要的話,我可以……資助你。”
反正她錢也多,拿出去的那一點簡直能忽略不計,更何況她確實挺欣賞他的才華的。
事未定局,再拚一把又何妨。
高嵩聽到這話,明顯愣住了,許久才道:“為何呢?”
林祈安彎了彎眼睛,笑道:“我在想我能不能當回伯樂,你應當不是完全無意此路了吧。”
能寫出那樣的詩來,她不覺得對方是甘願於此的人,一時失意,不意味著一蹶不振。
高嵩緩緩眨了下眼睛,躬身行禮:“多謝,我定不會負你期許。”
林祈安擺擺手:“竭力而為就是了,不必非爭一個結果,主要是我樂意而已。”
出門一趟,冇想到還能幫助一個人來,林祈安有些心滿意足起來。
她將字畫抱了一個滿懷,與江榭辭原路折返。
江榭辭順手接過她手中的東西,淡聲道:“你還挺善良的。”
林祈安聽出他的語氣中似乎帶著一絲彆樣的意味,她定定地看了江榭辭幾眼,卻冇能從他的臉上看出什麼端倪。
她點了點頭,說道:“是啊。”林祈安懶得去深究,就隻當成讚美。
點過頭,她往江榭辭懷裡放了個小布袋子,道:“善良的我請你吃糖,不讓你白拿東西。”
江榭辭瞥了她一眼,偏過頭,不語。
林祈安突然覺得他還怪有意思的,一個反派受到彆人的好意竟然會不好意思。
不知不覺間,她自己都冇有察覺到,她正在慢慢對周圍的人人不斷改觀然後重新認識。
林祈安搭話道:“你覺得高嵩怎麼樣?”
告彆之前,她們互換了姓名。
江榭辭目光直視前方,答道:“不怎麼樣。”
“說起來你不信,他給我的感覺就很像暫困淺灘的落魄書生,”林祈安樂觀地繼續說,“我有預感,他將來肯定會一鳴驚人的。”
江榭辭隻是微微點頭以做迴應。
林祈安也不在意,接著道:“我真的很好奇那畫上的女子是誰,應當是個很了不得的人物。”
此事像一個插曲揭過後就冇有然後了,幾人待過幾天便又開始趕起了路。
他們一路慢悠悠地往前趕,也冇什麼目的,哪處有詭事怪談就往哪邊走,時間也這樣慢悠悠地往前麵流逝著,轉眼又是一年的七月。
這幾個月一過,大家一起出生入死的,彼此也更加熟悉了。
林祈安有些不虞地瞥了眼旁邊的江榭辭一眼,想起前幾天因為他的無意之舉而導致的一係列麻煩,她就覺得頭疼。那幾天的經曆簡直比殺妖捉鬼還要累人。
江榭辭餵了自己一口茶,神色淡然道:“彆這樣看我,錯不在我,我無意於此。”
林祈安無奈移開眼,趴在桌子上,喪喪的,確實不是他的錯,但是,“你就真的一點錯都冇有嗎?”
當然,這也隻是發發牢騷,隻不過是因為她受的牽連是最多的。
這件事還要從幾天前說起。
幾人受委托去誅殺一個專門吸食女子精氣的妖怪。來到地方後,剛巧就見那妖怪準備對一個女子動手。
江榭辭最快反應過來,千鈞一髮之際,成功從妖怪口下救出了一個官家小姐來,這無可厚非,甚至值得表揚。
但怪就怪在那官家小姐對江榭辭一見鐘情了,林祈安也不知道是不是吊橋效應作祟,反正那小姐就是揚言此生非他不嫁了。
這本身就不該關林祈安什麼事,她甚至還樂得看樂子,但要真這麼簡單就好了。
不知道那小姐到底是從哪裡來的依據,莫名其妙就把她當成了假想情敵。再然後她每天的生活就是麵對她各種的冷嘲熱諷和各色旁敲側擊的挖苦。
偏偏妖怪被重擊後遁地逃走了,也就是說戰線被再次拉長了,於是她想逃又逃不了。
最後林祈安因此得以充分見識到那位小姐的各種手段。
雖然很多都不觸及到原則問題,但就是各種騷擾,搞得林祈安苦不堪言,把嘴皮子都快說爛了,那小姐還覺得自己在狡辯,然後更加唾棄,認為林祈安惺惺作態,辜負了她那江公子的一片深情。
林祈安實在想不通這小姐的小腦瓜到底怎麼想的。
她不禁又想起了那幾天被她支配的恐懼,一出門不僅能和對方趾高氣揚的臉來個麵對麵,還能迎接對方尖酸刻薄的語言攻擊。
她真的很想知道,這位小姐再過幾年回想起來這段經曆,會不會覺得尷尬呢?
林祈安歎了口氣,歪到了旁邊風兮搖的肩上。
她突然提議道:“下次你再救人的時候把臉遮遮吧。”
但凡醜一點都不至於被一見鐘情。
瞿尚聽到這話,笑得不行,扇子搖的“嘩啦啦”響。
林祈安不經回想,最後她們是怎麼解決的呢。
大抵是江榭辭最後也煩了,當著那小姐的麵,放出一群赤蝶,直直地從她臉側擦過去,然後轟飛了她後邊的一棵參天的大樹。
那小姐當場被嚇得癱倒在地,這還不成,她還收穫了對方跟冰碴子似的一記眼神以及一句不耐煩的“你煩不煩”,作為結束。
林祈安猜那位小姐的少女愛慕瞬間碎成渣了吧。這個法子雖然缺德,但實在好用。
官家小姐果然不再纏著她們了,甚至收到了對方一見到她們就繞步而行,這樣的意想不到的效果。
後邊林祈安就有些怨懟江榭辭為什麼不一早就用這個法子,也好免了她原來受到的那些苦。
不過這一茬抱怨抱怨也就過了。一個還不賴的訊息是,風兮搖提議她們在此地過完七夕再往前走。
如此一來,林祈安也總算能從前幾天的折磨事裡緩過些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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