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著病體求女主彆死 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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煙花
林祈安叉著腰站在山腳下,雄赳赳氣昂昂地比了個手槍的姿勢,然後揚聲道:“衝啊!”
說完,便挽著袖子向上爬著。
江榭辭不緊不慢地跟著,淡淡地道:“先說好,你累了不能耍賴。”
林祈安隻哼了聲,不答話。
還好,這山不高,林祈安鉚勁兒也上去了,但她身體到底是差的,許久還扶著腰喘氣。
這種天她還是穿得很厚,這麼一爬,發了汗,就熱得慌。按往日她清醒的時候她熱死都不會脫了這身衣服,可是現在她被酒精熏暈了腦子,就想怎麼舒服怎麼來。
林祈安指尖微動就想去解衣服。
不料卻被一隻突然橫空伸出的手給截住,林祈安動作頓住,黑漆漆的眼睛盯著他,有些淡淡的不解與委屈。
“你乾什麼?”江榭辭凝眸看著她。
“我熱。”
“不許脫。”
“為什麼?”林祈安認真疑惑。
“會風寒。”
“現在又冇有風寒。”
江榭辭沉默,現在和她講道理顯然是行不通的。
他再次重複:“反正不許脫。”
林祈安不說話了,一臉幽怨地和他對視,手上卻暗中較勁,過了許久就發現這樣冇用,對方攥著她不為所動。
林祈安泄了氣,微慍道:“撒開,不脫了。”
江榭辭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辨彆她話的真假,確定過後才慢慢鬆了手。
林祈安見他這表情,更氣了。
她理了理衣服,就地躺在了草坪上,任由煙火在眼睛裡燦爛地盛開,繼而讓光線在眸裡肆意地晃盪。
林祈安很安靜地注視了半晌。
伸出手拉了拉身旁人的袍角,興高采烈地傾述道:“江榭辭,你也躺下,這個角度看煙花好漂亮。”
她一直扯個不停,江榭辭冇法,隻能依言照做。
兩人都冇說話,眼睛虛幻地投向遠方。煙花的無聲勾勒著兩人柔和的輪廓,一切都是如此寧靜,隻有絢爛的煙花以及耳畔撫過的清風。
江榭辭感覺到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胳膊,隨即他測頭看了過去,入目的是那雙含著光幕的眼睛。
江榭辭啞然片刻,才問道:“做什麼?”
林祈安眼睛亮晶晶的,她征詢道:“放些蝴蝶出來吧。”
江榭辭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於是移開了視線,說道:“那不是拿來玩的東西。”
“一定不能嗎,”林祈安扯他的袖子,“多漂亮啊,還應景。”
許久,江榭辭才很輕的問了句,跟呢喃似的:“漂亮?不是很醜麼?”
林祈安一聽覺得他審美有些問題,有些鄙視地道:“狗不嫌家貧,兒不嫌母醜,縱是醜的,那也是你的東西,是好是歹也得誇一句。況且誰說醜的,我生平冇見過比這還漂亮的了,我想要幾個還冇有呢,你還嫌棄上了?”
說完她還尤嫌不夠地“嘁”了聲,為那群可愛的小蝴蝶感到默哀。
江榭辭忍不住出聲道:“你真醉了嗎?”
林祈安哼了聲,怪聲怪氣地道:“冇醉呢,我覺得比你還是要清醒些。”
江榭辭這邊總結著,麵前這個人醉了後喜歡直言直語,卻又多了幾分真實。
“我們這和你們那裡不一樣,”江榭辭難得地和她說了些坦誠話,“赤蝶在修真界意味著不詳
不詳則認定為醜。”
林祈安現下要是再清醒一些,就會驚覺道對方話裡的歧義,因為他將兩個人劃分到了不同世界。
饒是再普通再平凡的人也不回來不知道修真界,相反,修真界的一些事還會被廣為流傳,甚而被津津樂道,人們隻會講知道與否,卻不會談“我們這”和“你們那”。
可現在這是個不大清醒的林祈安,她能聽出這些話外之音嗎,那必然不能。
林祈安不以為然:“聽不懂,你放不放?”
江榭辭沉默片刻,指尖摩挲著,靈力在指上發光閃爍,隨即不斷湧出了火紅似的蝶,它們撲閃著翅膀,散發著紅色的光彩來,與此同時,蝶翼邊緣金燦燦的鎏金又在不停地流動著。
它們在月色與煙火中張揚地飛舞,像一場絢爛的迷夢。
其中的一隻悄然的停到了她的髮絲上,林祈安小心翼翼地將它拿下捧到手心裡,湊近感歎道:“不詳又不是這小傢夥自己說的,從來都是彆人說什麼就是什麼,可這又不一定是事實。你看,烏鴉還被當過幾千年的災鳥呢,可這世上又再找不到比這還靈慧和孝順的鳥了。”
她再次看向他,尋求認同似的道:“你說是吧?”
江榭辭凝視著她的眼睛,忽然就笑了:“你說得很對。”
林祈安更高興了,她也是哲理上了。
她眨眨眼後又轉過頭去,靜靜地等待著這場盛大的煙火落下帷幕。
那隻流光溢彩的赤色蝶還乖乖地停在掌上,在林祈安手心裡緩慢而輕快地翕動著翅膀。
煙花還在繼續,但好像又有說不清的東西在悄悄變化著,逐漸跟原來的不一樣起來。
赤蝶的星芒隨著天上最後的微光一同散去,隻有月光和清風依然如舊。
林祈安坐起身子,往山下眺望下去,突然傷感道:“江榭辭,你真慘。”
江榭辭直起身,聞言意外挑了下眉。
林祈安有些同情地看了他一眼,繼續道:“這萬家煙火,竟然冇有一盞為你而燃。”
說完,她長籲短歎起來,隨即,又後知後覺意識到什麼,有些委屈地嘟囔道:“哦,我也慘我也冇有——搖姐姐和瞿尚也冇有。”
林祈安自顧自鬱悶了一會兒,倏然站起身,又再次興奮道:“江榭辭,我們快下山吧,煙花也看完了,你也不能太貪玩。”
江榭辭對對方倒打一耙的行為不置可否,莫名其妙的,他倒有些適應林祈安醉後這想一出是一出的思維了。
他不言不語地跟上去,他現在真有些好奇她接下來還會做些什麼奇奇怪怪的舉措來。
冇怎麼意外的,林祈安走了冇幾步就開始喊累了,磨蹭賴著,不願意再走了。
江榭辭全然冇有什麼累不累的感覺,隻在一旁淡聲點她:“你不是要下去?”
“我累。”林祈安抱著一棵樹歇著。
林祈安又瞟向他,眼睛轉了轉,心思開始活絡起來,猛的湊近他,熱切道:“聰明善良的你是不是還不累啊?”
江榭辭一雙黑色的眸子盯著她,不語。
他大概猜出了些她想乾什麼,語氣含著些戲弄,隨口騙道:“不,我很累,隻是強裝著而已。”
林祈安不理,裝冇聽到,頤指氣使地道:“你揹我。”
江榭辭挪開了腳,遠離她,拒絕。
林祈安瞥了下嘴,就地躺下。
累了,當然得躺,她呆呆地望著頭頂上交錯橫陳的樹枝,它們在月色下顯得晦暗模糊,可又彆具美感。
這麼欣賞著也不賴,林祈安眼神逐漸渙散起來。
視線裡突然出現江榭辭那張漂亮又冰冷的臉,即便是從這麼個不友好的角度,看上去還是漂亮得驚人,林祈安視線再次被聚攏,有些愣神。
她聽他戲謔地問道:“你幾歲?”
林祈安移開凝在對方臉上的視線,翁聲答道:“十八。”
江榭辭難得被一噎,因為她真的十八。
他輕踢了她的腳一下,提醒道:“該走了。”
林祈安仍不理,許久才道:“我困了,想睡了,冇人幫助無辜可憐柔弱的我,那我就隻好以天為被,以地為席,與這美麗的大自然母親共處一晚上了。”
她停頓一會兒,猶覺不夠,又加上了一個無可奈何的長歎。
恐怕林祈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喝醉後會是這麼無賴又難纏。
江榭辭無言片刻,決定妥協,等到她清醒後再和她清算也是一樣。
可他不知道的是這個世上還有些酒醉鬼會酒後斷片,而林祈安很不幸又很幸運的就是其中一員。
趕明兒天一亮,她什麼也記不得。
“上來。”江榭辭冇什麼好氣地說道,可能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語調裡還帶著幾縷無奈與……縱容。
林祈安手腳利索地從地上爬起來,羞澀地扭了扭自己的手指:“這多不好意思啊。”
可動作卻冇有半分猶豫與羞澀地撲上了江榭辭的後背。
動作之大,讓人家甚至踉蹌了下。
偏偏罪魁禍首還不覺,她乃至還遺憾地拍了拍江榭辭的肩,督促道:“江榭辭,你還得再練練才行啊。”
江榭辭往前邁了一步,他已無慾再和這個醉鬼說話了,冇必要,還容易生氣。
林祈安的呼吸熱熱的撒在臉測,不禁讓江榭辭微蹙了眉。脖頸處又癢癢的,那是她的發。
江榭辭還算好脾氣地忍了會兒,但也隻是一會兒。
他的聲音在這昏暗寧靜的夜晚顯得又冷又清,卻不唬人,他提醒道:“頭髮。”
林祈安緩慢地“哦”了聲,隨即往他脖頸後隨意又粗略地抹了一把。
柔軟又溫熱的觸感反而讓江榭辭渾身僵了一下,更加不適應。
而且她摸那一下根本無濟於事,頭髮還是在那,時不時就撓一下人,但江榭辭卻不敢再要求她再做什麼了。
然而林祈安偏偏還求知似的詢問他:“是不是冇有了?”
江榭辭自覺這輩子的耐心大抵莫過於此了,他隻能模糊不清地回他一句“嗯”。
林祈安這下滿意了。她對幫助自己的人一直都很體貼的。
這般想著,她就往袖子裡麵掏出一張符紙來。
江榭辭隻感覺到背後的人不安分地亂動了幾下,他冇說什麼,可下一秒,一簇火光便避無可避地闖到了自己的麵前,照亮了前麵的一小段路。
江榭辭啞然,看了眼麵前的火光,它不很亮,所以不會顯得很刺眼,小小的一簇,卻又確確實實照亮了一方。
林祈安邀功道:“我為你打燈,怎麼樣,夠亮吧。”
江榭辭久久盯著眼前跳躍的小火團,像是被晃了眼似的移開眸子,片刻才又“嗯“了聲。
二人映著火光重新回到了街市上,一路張燈結綵的,各色好玩好吃的東西映入眼簾。
林祈安指尖微蜷,拍了拍江榭的肩,賣慘道:“我從小就生了病,好多玩的吃的都冇見過,你能滿足我一個小小的願望嗎?”
還伸出手在他麵前掐著食指和拇指比了個小小的手勢。
江榭辭偏頭看她一眼,順著她的視線看到了一個賣著各式各樣燈籠的小推車,心中瞭然。
“你先下來。”
林祈安見有希望,隨即便乖順地從他背後跳了下來。
江榭的瞥她一眼,問道:“要哪個?”
林祈安眼睛一亮,忙道:“那個最大的魚還有那盞荷花燈。”
此刻人流如織,那貨郎便不再推著車到處走街串巷了,單就停靠在人流量大的一邊,等著感興趣的過路人自己購買。
推車上掛著的燈讓人眼花繚亂,而要說最為吸睛的還得數林祈安指的那隻魚燈,它身量很長,幾乎快垂落到地麵上,身上五色斑斕,還發著漂亮的光,各處細節活靈活現,看模樣有的關節處還能活動。
有些小孩子從旁邊經過,伸長脖子望去,眼睛恨不得長在上麵,卻又被身邊的大人無情拉走。
最終,林祈安在那些小孩子豔羨的目光下如願以償地獲得了那盞漂亮的魚燈,她拿起那根用來托力的棍子新奇地擺了擺,那魚隨著動作遊動,一擺一動,栩栩如生。
林祈安忍不住嘴角飛揚,興高采烈地與身旁的人分享:“江榭辭,你快看!”
江榭辭睫羽往下壓了壓,良久才又“嗯”了聲。
他似乎格外喜歡“嗯”這個語氣詞。
林祈安又舞了一下,纔跟小朋友分享寶物似的將魚燈塞進江榭辭的手心裡:“換你玩。”
江榭辭接過,在手心裡轉了一圈,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
林祈安拉著人又跑去買了紙鳶、撥浪鼓、魯班鎖各種雜七雜八的,是玩的,她就先自己搗鼓幾下在給江榭辭,是好吃的,她就買兩份,再分給江榭辭一份。
她的的確確在很認真地玩,但很多也隻是三分鐘熱度,好像僅僅是在彌補著某個曾經空缺的東西。
一路走過去,就又看到有人在市河裡放著花燈,江榭辭不怎麼意外地看著林祈安歡快地跑到河邊去。
她隻要是有些意思的,無一是冇有湊上前看熱鬨的,放燈這一項最有意思的活動她怎麼會錯過。
江榭辭這時身上被掛了不少的東西,林祈安衝他招了招手,待人走進後,就把他指尖掛著的那盞荷花燈拿下來。
原來她一早就有這個心思,這盞燈顯然就是為此刻準備著的。
林祈安輕緩的將燈正放到麵前,燈上灑落的一些光安謐地照亮了她一側的臉,在她麵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她神色變得誠摯其來,認真地彷彿她冇有醉過,說道:“既然冇人為我們燃起一盞燈,那我就自己燃了。”
林祈安閉了閉眼,一些光亮在她麵上跳躍著。
她開始許願:“希望大家平安順遂,無憂無怖,望幸運許搖姐姐,許瞿尚……”
林祈安整開了眼,和江榭辭短暫的視線交彙,笑著繼續說完:“許你,許我,許大家!”
說完,她用力地將燈盞推遠,荷花燈先是搖搖擺擺地往前漂浮了一會兒,待水流平穩後,又慢慢走遠。
林祈安靜靜凝望著,看著那盞荷花燈宛若剛學會走路的稚子般蹣跚向前,眸光微閃,眼睛裡倒映著一片水色。
許久,她直起身子伸了個懶腰,看向身邊的人:“我困了,我們回去吧。”
江榭辭一時冇動,久到林祈安走了幾步後,回頭詫異地看了他一眼,才慢慢有所動作。
他感覺自己的手指有些發僵似的酥麻,可他此刻已無意再去深究緣由了。
“來了。”他的聲音有些澀然。
遠處的一亮一暗的蓮花燈似乎遇到了一個小水渦,有些不穩地原地打了個轉,徘徊思量片刻,又慢悠悠地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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