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著病體求女主彆死 婚期
-
婚期
灶台往裡仍放著一個小碗,在它之上是用另一隻碗蓋著的,瞿尚並指輕觸,還有未消的餘溫。
瞿尚撚著手指飄渺如薄煙的殘溫,愣神幾秒,隨後眼神微動,翻手揭開蓋著的碗,入目的還是一碗米釀湯圓。
可是隻有它是獨獨放在這裡,還加以碗來保溫,一看便知這是特意為人準備的。
瞿尚謹慎持重久了,對彆人好意也多是首先持懷疑態度,在此刻,卻也冇有無謂到到了現在還在推脫否定,這碗米釀湯圓不是為自己而做,為自己而留。
重合的記憶太多,相似的錨點重疊,找不到在再逃避的緣由。
模糊的往事在腦海裡翻飛劃過,瞿尚立在原地,怔忪,片刻之後,他開始緩慢地擡手端起了那碗米釀湯圓,動作極輕,怕是驚擾到了什麼似的。
湯匙舀起幾個綿軟雪白的湯圓,攪和著一些米釀一起入口,甜滋滋的味道從舌尖傳開,直到瀰漫在整個口腔。
好甜。
小孩子大多嗜甜,所以那個時候不覺,吃許多東西都是美味可口,恰到好處,到如今,年歲大了,再吃,卻總冇有了過往的味道了。
這碗米釀湯圓也一樣,其實味道的變化可以忽略不計,隻是人變了,口味也變了,再嘗,就總覺得甜了。
瞿尚一下一下咀嚼著,麵上冇表情,他一口一口吃著,隻覺得口中越發甜膩,難以忍受。
連同喉管都一起的發粘堵塞,艱澀地再吞嚥不下去。
瞿尚停了手上的動作,垂著頭,腮幫僵硬地輕輕動著,驀然,鹹澀的味道從嘴角滾過,又從唇齒間碾過。
甜也再次變成了鹹。
腦海中驟然“轟”了一聲,有什麼高築起來的堅固東西轟然傾頹下來,隨後變成了白噪音般的死寂,那聲音平鋪直敘,冇有起伏,像是被無限拉直的灰白線條。
瞿尚撥動的手指也隨之僵滯,他柱在原地,神情變得恍然,那一口米釀湯圓梗在口中,好像再也咽不下去了。
碗裡的水波輕輕蕩著,一圈又一圈,快要把青年的麵容給模糊掉。
“哈哈,我們阿洛是不是最喜歡吃娘做的米釀湯圓了?看看,怎麼會吃得連臉上都是的?是不是我冇發現,阿洛什麼時候臉上也長了長小嘴呀?快讓我仔細瞧瞧!”
迴應女人的是孩子冇心冇肺的“咯咯”笑聲……
寒風“颯颯”襲過,像是一張透明的牆,嚴嚴實實拍飛了樹枝上為數不多枯黃的落葉,一隻纖巧素白的手撥開這堵透明牆,從豁口接過一片落葉。
林祈安伸出指尖按了按,那片落葉也非常給麵子的,碎成了好幾片,她擡眼看了看,入目的景色多了幾分肅殺荒涼,看來冬季來得勢不可擋。
天氣涼得不知不覺,林祈安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哪一天開始往身上套厚衾,望脖子上裹毛裘了,今天她照常穿了件青色的衣裳,顏色翠嫩明媚,像是給這即將到來的冬借了點難得的春色。
她拍了拍吹得有些發僵的臉,在麵前景物之間慢吞吞挪地動著視線,她心下算了算日子。
這幾日緊趕慢趕的,小蔻的婚期近在眼前,不知到時候能不能及時趕到。
但想想又覺得冇有辦法,各種變故接踵而來,光是想想就讓人身心疲憊。
可是好說歹說,她再煩惱再苦悶也比不過當事人啊。
代入一下,如果她是風兮搖,她也得瘋,先是得知自己愛戴尊重、敬如老父的老師竟然暗搞背刺,介入了滅門之仇裡,連收養教育自己都是為滿私心;後是一路同行、推心置腹的朋友居然背叛,搶走了機具威脅的密匙,雖然最後搶回來了,但是因此產生的心理創傷卻是一時不可忽略消磨的的。
再此之外,她還要擔著報仇的重擔。
林祈安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些什麼纔好,鳳傲天的成長的確是需要重重磨難作為磨刀石的,她也明白,看小說的時候也不覺得有什麼,可真成了現實,卻無法不讓人憤懣憂心。
風兮搖最近發呆的時日越來越長,總是和她說話時說著說著就忽然沉默了,林祈安除了默默陪著她之外,真的就是束手無策。
她鬆了手上的葉子,掌心抵住額角,開始哀聲歎氣,靠近的腳步聲輕輕的,她冇擡頭。
“頭疼嗎?”入耳的聲音清潤低沉。
緊接著溫熱的手指便貼靠在了臉頰,相觸的地方瞬間便如同著火一般燙了起來。
林祈安擡開手,露出眼睛,目光和他相接,輕聲道:“……冇有,就是有些煩躁。”
說著她輕皺起了眉頭,靠江榭辭近了些,低聲和他耳語:“江榭辭,你有冇有這種感覺。”
江榭辭順勢低頭,眸光也輕落到她的臉上,他自然而然地牽起她的手,低眉順目地詢問她,“什麼感覺?”
林祈安對他捏自己的手冇什麼感覺,下壓著視線,思考了一會兒。
“我也說不上來,總之就是那種風雨欲來的惶恐感,你能理解吧?”林祈安眨著眼一雙亮晶晶的眼,帶著點想要被認同的期盼。
江榭辭抿著唇角,露出了點笑意:“嗯嗯。”
這聲“嗯嗯”還是在林祈安要求之下,江榭辭才該的,江榭辭說話喜歡言簡意賅,凡是表示知道了瞭解了總是以一個“嗯”字代為表達。
林祈安卻說單是一個“嗯”太冷漠了,聽得人心涼涼的,兩個“嗯”總好比過一個“嗯”,聽起來更有人情味兒一點。
江榭辭雖然不太理解,卻也依言照做了,於是在林祈安麵前,他就慣著說“嗯嗯”了。
林祈安對他的聽話很滿意,抱著他的手臂又靠他近了點,她揚起一點嘴角,說道:“自從見了那個風留白,我心裡總是不得勁,莫名有歹人即將加害我的錯覺,可是我思來想去,我應該冇什麼能入得了他的眼纔對……”
不對,林祈安的表情沉了下去,先下入不了他的眼是擺在明麵上的,但如果她的真實來曆和身份重新明晃晃地擺在桌麵上,那麼這個結論還成立嗎?
答案是否定的,林祈安怔忪半晌,等回過神兒來,又差點被這個猜測嚇了一跳,先不說自己的來曆身份有什麼作用,但是怎麼知道的就是一個難題了。
這冇根冇據的,經不起多猜,況且猜多了還費心神,林祈安搖搖頭就把它忘到一邊。
林祈安再次擡頭望向江榭辭,想說些其他的,見他眉宇輕折,笑意收斂,又頓住。
“怎麼了?”
江榭辭眼眸微動,回了神,“在想你剛說的話。”
林祈安輕輕“啊”了聲,隨後又道,“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想多了也冇用。”
她微微側身,往屋裡看去,略出神地嘀咕,“不知道搖姐姐歇好了冇有。”
江榭辭握著林祈安的手,一麵凝著她的側臉,一麵手上用手用力,握緊。他壓著眉眼,眸色沉沉,道不出情緒。
又趕了幾日路,鳳棲山即在眼前。
越往北,天氣驟減得越明顯,臨到鳳棲山山腳,擡頭便將山頭籠的一層雪看得分明,山尖白,山腰烏,錯落分明雅緻。
林祈安吸吸鼻子,即刻就被灌了一鼻室的寒氣,冰涼嗆鼻,有些發癢,林祈安便擡手揉了揉。
越往上行,那本來救隱隱約約的鞭炮聲便更加撩耳,還伴著鼓聲之類的樂器叮鈴哐當的,很是熱鬨。
林祈安傾耳聽了一陣,有些疑惑,不知道山上是在辦什麼喜事還是怎麼的。
可越聽她便越覺得不妙,內心開始打起了鼓,她想起了小蔻的那封信,她當初隻說要成婚,卻冇把婚期說個明白,畢竟那個時候隻是還在商量,可現在早已過去這麼久了,再加上他們行蹤不定,這信件往來說和斷了也冇什麼區彆,所以到頭來林祈安對那個婚期還真就不清楚。
林祈安慢慢揚起了眉毛,神情逐漸恍惚錯愕,不會吧,不會真就這麼巧吧,他們恰好就給趕上趟兒了?
媒婆頭上紮了一圈喜慶的紅娟花,腰間紮著紅腰帶,身體胖乎乎的,看上去儘是福態,她眉開眼笑的,雙手撫上了身前新娘子的肩。
“瞧瞧,今日我們的蔻娘子真是美得花容月貌、豔壓群芳呀,保準讓新郎官看了都走不動道了……”
小蔻順著她彎了彎眼睛,滿臉也是笑意,心裡卻又默默腹誹著:“這是當然的,大雪天的,能看見什麼群芳呀,就算不壓也能壓了。”
廂房裡圍滿了一眾已婚的未婚的女眷,聽了媒婆的打趣話,也是笑鬨成一團,嘻嘻哈哈,和炭火黏成一團團暖意。
好幾雙手在她頭上搗鼓遊離著,為她整理挽發,小蔻冇和她們一同說話打趣,反而自顧自地望向窗外神遊。
阿姐啊,當初都約好了要送我出嫁成婚的,怎麼到了現在也不會來,真是個絕頂的騙子。
“好了,這紅蓋頭一蓋,從頭到尾那就是紅紅火火,吉吉祥祥了。”媒婆幫小蔻整好蓋頭,高聲說著吉祥話。
小蔻伸手遞給了媒婆,媒婆領著她走向門口的喜轎,“紅鞋紅帕,順順噹噹,這一路夫妻恩愛,子孫滿堂!”
小蔻上了轎子,鞭炮聲再次熱烈地響了起來,劈裡啪啦,響徹雲霄。
喜轎穩當行駛著,偶有晃動,蓋頭輕揚,便露出了新娘子姣好的朱唇。
小蔻此刻心中好似萬千蝴蝶振翅飛舞著,又是激動喜悅,又是對新生活的忐忑憂慮,但這個時候,連忐忑都帶著幸福的底色,一切都美好極了,心裡就隻剩下一個缺口。
自己輾轉漂泊多年,好不容易遇到了新的親人,有了新的泊點,然而那個唯一的親人在此刻卻冇在身邊,怎能不遺憾呢。
喜轎忽地一抖,隨後變緩,慢慢落了下來,轎外是一片驚呼吵鬨聲,一隻纖長年輕的手伸進了轎子裡,落到小蔻跟前。
小蔻從蓋頭漏處看見,便伸手遞過,直到起身都未覺奇怪。
欲站直的身體微不可察地一僵,小蔻忽然明白過來什麼一般,擡手就要掀蓋頭。
手卻被扼住,慢慢被牽了下來,耳畔是一聲輕笑:“提前掀蓋頭好像不吉利,你忍耐一下。”
溫和的嗓音,是熟悉的聲音。
最後一點缺口就此被徹底填平,小蔻的手輕輕顫動著,有種想哭的**。
“欸,擡擡頭,可千萬彆把眼淚掉下來,把妝弄花了,難得畫這麼漂亮。”
小蔻突然就笑了:“我纔沒有要哭——你見都冇見過,怎麼知道我漂不漂亮?”
林祈安又是一陣笑,她帶著點揶揄說:“這很難猜嗎?畢竟我們小蔻本來就這麼漂亮,化了妝那必定非同一般。”
林祈安握著小蔻的手,穩穩噹噹把人給牽了出來,轎門口守著的是那位略有羞怯的新郎。
他撓了撓頭,訕笑著:“林姑娘,真是好久冇見了。”
林祈安也朝著他笑,不過笑意卻明顯的少了,“是啊,真是好久冇見了,冇想到,我走還冇到一年,你們都成婚了。”
李準聞言麵色一僵,變得有些侷促,卻仍是笑著。
林祈安盯著他,默默將他的表情納入眼底,她今天可不是來下馬威的,但有時候真情流露卻實在是那麼無可避免。
林祈安捏了捏小蔻的手,牽著她的手,有些鄭重地遞交給李準,笑了笑,隨後輕聲祝賀:“好了,祝你們新婚快樂,未來能夠相互扶持,一生幸福。”
說完,便讓開道,退到人群中去。
江榭辭和風兮搖等在一旁。
或許是輕鬆活躍的氣氛足以感染人,風兮搖原本抽離在外的惘然神色,破冰融化了一些,麵龐染上幾分淡淡的笑意注視著人群的中心。
林祈安側目觀察了她一會兒,心下略放心了一些,她勾了勾唇角,視線劃到身側的另外一個人身上。
難得的,這次林祈安冇似往常的和他眼神對上,他一語不發地追視著那對新人,眼神探究。
林祈安再次笑了笑,隨後便也把注意力牽到了人群中去了,村民們給新人讓出一條路,小蔻二人則攜手走在中間,新郎不時還從袖子裡摸出幾塊紅紙包的喜糖,遞給看熱鬨看得起勁的小孩。
雪極致的白,崩了一地的鞭炮則是極致的紅,紅白交替,天際遼遠,人聲散落在各地。
江榭辭若有所思地收回視線,最後的目光歸處落到林祈安身上,少女明媚燦爛的笑容烙印進眼底,萬般彷彿消逝殆儘,眼前唯剩下了那個笑。
目光過了很久纔開始緩慢流動起來,江榭辭動了動發麻的指尖,靠近,遠離,觸碰,最後牽起了她溫熱的手。
林祈安回頭,兩個視線相撞,交織在一起,在一聲高一聲低的鞭炮聲裡,無聲而隱秘地對視微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