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環外的女人們 121
飲食男女
尹思楠不是笨嘴拙舌的人，但此刻被吳博赤誠又熱烈的目光直視著，她竟半天說不出一個字。
尹思楠並不討厭吳博。吳博長得斯文又清爽，舉手投足之間自然流露著良好的出身和教養，隻要女人的腦子沒有壞，就不會不對他產生好感。
但是世間的緣分就是那麼奇怪，隻是差一點點火候，就永遠也發生不了質變。不管你如何用理性去勸服感性，就是毫無效果、彆無辦法。
尹思楠也不由暗暗歎口氣。她想，倘若不是被介紹認識，讓她先入為主有了完成不得不完成的任務的第一印象，她也許會對這個儒雅的博士生出不一般的仰慕之情。又假如她沒有被告知吳博的那一段淒美愛情，她也不會如此介意那位永遠也戰勝不了的白月光已亡人。
也許，在命運的交叉口，航向稍微偏移一點點，尹思楠和吳博就會迎接完全不同的故事走向。
但，這個世界上沒有也許啊。
尹思楠也不喜歡拖泥帶水，她鼓起勇氣直視吳博：“坦率地說，我自認每一天都在創造自己的曆史。”
吳博顯然沒料到尹思楠會這樣回答，他尷尬笑笑：“我知道啊。尹老師的每一篇文章、每一段視訊我都看過，確實是過得很精彩。尹老師的很多感悟也讓我大開眼界。我隻是在偶爾的一些瞬間會想，尹老師有沒有孤獨寂寞的時候。”
吳博敏銳地意識到，在他說最後一句話時，尹思楠的目光明顯閃爍了一下。他頓了頓，繼續：“雖說大家總喜歡講每個人都是孤獨的，但在很多時候，有個知情識趣的人在身邊，還是可以對抗人生大部分的空虛無聊的。尹老師，你說我這個淺顯的認知是不是有道理呢？”
尹思楠有點失望。吳博剛才的神情和語氣簡直和尹忠平如出一轍，她依然保持著良好的社交態度，但言語間明顯冷淡了很多：“我本以為找伴侶是為了快樂彼此，而不是為了消遣寂寞。看來我真是落伍了，跟不上時代。”
吳博不是傻子，他聽得出尹思楠話裡的情緒。他臉上依然掛著淺淺的笑，耐心解釋：“尹老師的見解是非常正確的，難得還有人對感情有這樣美好的期盼。是我的格局小了，尹老師見笑！”
都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中年人，知道什麼時候該綿裡藏針，更知道什麼時候該息事寧人。尹思楠和吳博很默契地不再提及剛才的話題，客客氣氣地繼續觀看展覽。
吳博也很有風度，沒有因為剛剛的那一點插曲而消極怠慢。他依然勤勤懇懇地給尹思楠當講解員，兩人認真地看完了所有的展品，這時已到飯點了。
吳博喝口水：“尹老師，中午賞臉一起吃頓飯吧。附近有一家雲貴菜做得非常正宗，你感興趣嗎？”
尹思楠很感激：“謝謝吳博，今天的展覽很精彩啊。我感興趣的，但必須說明，我來請客啊。”
兩人當下就往那家飯店走去。受疫情影響，外出吃飯的人還沒恢複到正常水平，屋裡看起來空落落。站在前台處的大廳經理看到尹思楠和吳博款款走來，眼睛立刻就發射出興奮的光芒。她非常熱情地指引著兩人往一個靠窗的桌子走去：“這裡風景好，先生和太太稍等一下，馬上就能上菜。”
尹思楠立刻糾正：“我們是朋友。”
吳博不語，隻是抱著雙臂在一旁淺笑。
大廳經理是何等精明的人，她立刻扶額：“哎呦，怪我怪我，居然看錯了。兩位看起來郎才女貌，原來不是夫妻是好朋友。今天我給兩位送一份餐後甜品，歡迎兩位有空多光臨啊。”
又是斟茶又是送冷盤，大廳經理把尹思楠和吳博照顧好才收拾選單走開。一等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吳博就對尹思楠說：“難得啊，一個人精居然也有看走眼的時候。”
尹思楠瞅他一眼：“人家那樣說，是為了我們能多點幾道菜吧。”
吳博聞言，翻出手機又掃了一次桌角的二維碼：“那為了她剛才的話，我也得多加些菜。”
尹思楠也不攔：“行，你想點什麼就點吧。今天一定把你喂飽。”
吳博笑嗬嗬地操作了一番，等他停下來，大廳經理已經帶著二個服務員把熱菜陸續端上來了。
尹思楠看著眼前擺得滿滿當當的桌子，好奇問：“你能吃完嗎？我不是大胃王，飯量有限，你得當主力啊。”
吳博已經把筷子伸過來了，他夾了一塊檸檬鴨給尹思楠：“我的家鄉菜裡口碑最好的一道，你先嘗嘗。”
尹思楠推辭不過，隻好說謝謝。吳博又推薦了幾道菜，很快尹思楠麵前的小碟子裡已經堆起了一座小山。
吳博做出請的動作：“尹老師，歡迎你品嘗品嘗。每一道菜肴都有它們自己的故事，希望你能喜歡。”
饒晨曦在包間裡待了很久，她哭累了就停下來吃東西，吃飽了就歇一會。難得今天不用帶課，不用為稿子發愁，也不需要送蘋果去上任何培訓班，陸萍也沒有打電話過來問她何時才能回家。
在忙得腳不沾地的日子裡，能有這樣片刻的閒暇真是太難得的。饒晨曦像窒息良久的魚終於又回到了熟悉的水池裡，一邊痛快地呼吸一邊又自由自在地遊弋起來。
等到日頭漸漸暗了下去，外麵的人聲、腳步聲多了起來，饒晨曦才意識到人家也即將開始晚市的生意了。
這難得的幾個小時，像是處心積慮偷來的一段光陰，到點了她依然要回歸到自己原本的生活中去。雖然戀戀不捨，饒晨曦還是站了起來，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家。
Zero拎來的那個大大的保溫袋還老老實實待在桌上。饒晨曦本來決定不動它，就讓它自生自滅即可。在她即將推開包間的門時，她又回頭看了一眼，一種奇妙的情緒指揮著她的雙腳，饒晨曦又慢慢走回桌前。
饒晨曦上手試了下，居然還挺沉。她又想了想，好奇地開啟保溫袋。
裡麵整整齊齊地碼著幾個樂扣的飯盒，有大有小，都塞得滿滿當當。饒晨曦把它們一個個拿出來，擺到桌上。
出乎饒晨曦的意料，全部都是她喜歡的家鄉菜。她在腦子裡認真搜尋，確定沒有跟Zero一起吃過飯，更沒有和他分享過自己中意怎樣的口味。
饒晨曦很好奇，Zero是怎麼知道自己的喜好的，難不成他有讀心術？或者，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Zero提前做了一些調查？
饒晨曦失神地看了看那些飯盒，她開啟眼前最近的那一個，原來裡麵裝的是她最喜歡的一道炸物。她直接上手掏出一塊嘗了嘗，滿滿的都是童年的味道和回憶。
饒晨曦不由點了點頭，真是沒想到Zero還有這麼好的廚藝。還是不要暴殄天物了，饒晨曦一邊想著一邊準備把這些美味的家鄉菜都裝回保溫袋，帶回家給陸萍和蘋果一起分享。
當她的手指再一次觸碰保溫袋時，饒晨曦才發現裡麵還有東西。這一次，她掏出來的是一張卡片，上麵寫了幾句話：我的心意在這些食物裡，希望它們能溫暖你的胃。過往已逝，未來可期，願你每天可展顏，有美食美景作陪，有歡聲笑語常伴。
饒晨曦笑了起來，這個孩子和我不一樣，他應該是真的賢惠啊。
唐雲舒人不能到上海的日子裡，就不停地寄送各種好吃的給肖筱。
最開始，肖筱是抗議的：“你不知道我那位沒有血緣關係的親哥手藝多厲害，跟他混的那幾年，我已經把世界上最好吃的飯菜都嘗遍了。不誇張地說，現在沒幾樣吃的能入我的眼，你就彆浪費時間和心思。”
唐雲舒不管這些：“我弄的不一樣。大道至簡，我給你的這些沒加很多調料，樣子也不一定很好看，但味道絕對是最特彆的。我也不自吹自擂了，你嘗一嘗就能明白。”
肖筱開啟一個罐子，裡麵裝著一團棕黑色的粉狀物。她看不出是什麼，直接問唐雲舒：“你這是萬裡投毒嗎？”
唐雲舒笑：“我圖你的人，毒你乾嘛？我不應該好好把你供起來，養得白白胖胖才對嘛。彆多想了，反正是好東西。這個可以泡水，也可以放牛奶裡加熱，保證能讓你氣血充盈，健康無憂。”
肖筱還是不太相信：“你這個廣告念得太假太刻意，我一個法律從業人員的第一反應就是虛假宣傳。你還是老老實實交代吧，到底是什麼東西？”
唐雲舒隻好揭曉謎底：“我找老中醫配的方子，又親自買的材料，用破壁機給你做的養生禪食。你不是老熬夜嘛，而且一天到晚對著螢幕，這些都是傷肝壞眼的。我現在還沒辦法時刻陪在你身邊，就用這樣的方式來照顧你。”
肖筱非常感動，但她老老實實回答：“我媽也給我弄過不少膏方，都放過期了我也沒吃幾口。你這個，我會放在顯眼的地方多提醒自己，但我真不能保證每天都記得吃。”
唐雲舒收起臉上的笑容，非常認真：“你知道嗎，一個男人隻會為特彆在乎的女人準備吃的。這不僅僅是簡單的食物，而是代表了自己的關心和愛護。聰明的女人，就該找願意為她做一輩子飯菜的男人陪伴她、保護她。”
他又加重力氣，大聲說到：“飲食男女，得落到這些零散的小事上，才能知道兩個人能否長久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