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環外的女人們 145
不完美的女兒
一個月的收養融合期轉瞬即逝。朵朵初到吳迪家時，既興奮又緊張，吳迪也一樣，她事事親力親為，恨不得24小時都把朵朵護在自己的手心裡。
很幸運，朵朵順利渡過了最初的適應期，很快就熟悉了家裡的每一個角落，和吳迪也日益親近起來。
朵朵眼裡的光芒一日更比一日耀眼。被毫無保留愛著的人，會長出全新的骨血，等吳迪帶著朵朵重回福利院時，孫院長和一眾護工幾乎都認不出朵朵了。
“變化太大了。”孫院長推推眼鏡：“要不是吳總您就在旁邊，我是絕對不敢相信她是朵朵的。”
孫院長又細細打量朵朵一番，朵朵也毫不懼怕孫院長的目光，對著他綻放出燦爛的笑靨。
孫院長又忍不住嘖嘖稱讚：“朵朵有福氣，能遇到吳總你這麼好的媽媽。”
吳迪微微笑一笑，算是接受了孫院長的誇獎，但她心裡卻在不停地嘀咕--我真的是一個好媽媽嗎？
帶孩子的難度超過吳迪的想象。她是個極其要強的人，自然也不會去向彆人訴苦和抱怨。但吳迪還是有些小小的失落，她發現朵朵雖然可愛，但也有著自己的小脾氣，而且對於分離特彆焦慮，一旦在視野裡看不到吳迪的身影就會忍不住叫喚、落眼淚。
而且，朵朵在學習方麵的表現也讓吳迪一次次失望。吳迪自小聰明伶俐，從沒在學習上吃過一絲苦頭，她本已做好了思想準備，反複勸自己不能對朵朵期待過高。然而，在三番兩次地教朵朵背一首唐詩而朵朵卻毫無長進時，吳迪也聽到了自己發出的一聲歎息。
有時候，吳迪會一邊用充滿愛意的眼神注視著朵朵，一邊又忍不住遐想--如果她是自己和張文斌的親生孩子，會不會延續兩人的作風，成為一個頂尖的學神？
又或者，如果某個孩子有一半的基因源於我自己，TA又會是怎樣的一個人？會長得更像我嗎？會和我一樣，從小到大都是老師的寵兒嗎？
一覺察到自己有了這樣的念頭，吳迪馬上命令自己停止胡思亂想。既然已經下定了決心這輩子隻要朵朵，那麼無論怎樣，都要尊重她的天性、遵從她的個性，心無旁騖地陪她長大。
到了臨近一個月的時候，吳迪媽媽忍不住，自己坐高鐵到了上海。她給朵朵封了一個大紅包，又掏出一對金手鐲給朵朵戴上：“這是外婆給你的禮物，你看看喜歡嗎？”
朵朵膽怯地看了看吳迪媽媽，又轉身看了看吳迪。她見吳迪點頭，才開心地說：“謝謝外婆。”
午飯還是由吳迪媽媽操刀，她很快就整了一大桌好吃的，拉著朵朵坐在她身旁，一口一口地喂給朵朵吃。
“乖，你太瘦了，要多吃點。”
她一邊說一邊又看吳迪，嘴上不停地催：“媽媽也一樣，都快脫像了，也要多吃。”
吳迪忍不住笑：“媽，在你的眼裡，我家誰不是營養不良？你這些話我從小聽到現在，要不是有體檢報告在，我都要懷疑自己是難民了。”
吳迪媽媽卻拉長了臉：“彆扯這些，反正一看你這氣色，就知道我給你的那些湯藥和營養餐都浪費了，我叮囑你的話你也一點都沒上心。”
她轉頭看看朵朵：“對你媽，我是實在沒法子了，就指望你能聽話，不要像她一樣纔好。”
吳迪臉上仍帶著笑，心裡卻不由顫抖。她知道，媽媽話裡還有其他的意思，但她想假裝沒聽懂。
飯後，朵朵玩鬨了一會就沉沉睡去。吳迪媽媽輕撫朵朵的頭發，壓低聲音對吳迪說：“這孩子，確實既像你又像小張，實在是難得的緣分。”
吳迪知道媽媽的路數，假裝不懂是沒用的，她一定還有後文。
果然，吳迪媽媽接著說下去：“你一定要留著她，那我也就支援了。但我看這孩子，離你小時候還是差點意思。我不是說她不好啊，隻是從一個媽媽的角度來看，世界上最好的孩子肯定是自己生的那一個。”
她抽出手，蓋住吳迪的手掌：“你還年輕，就算忘不了小張，不打算再結婚了，我和你爸也認了。我隻是想再勸勸你，留條血脈在這個世界上。”
吳迪媽媽的語氣近乎哀求，吳迪有些心疼又有些心酸：“媽，你不要這樣。這個想法一旦冒了頭，你知道的，我們就很難做到一碗水端平。對於朵朵來說，我就是她唯一的依靠，我不想讓她失望。對於我自己來說，我也根本沒法子想象和其他任何人生孩子。”
吳迪看媽媽的眼睛紅了，她更加難受：“我是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走出這一步的，希望你和爸爸理解。你們，就當我是自私吧。”
吳迪媽媽不肯放棄：“我也不是什麼都不懂，更不是頑固的老古董。我看有女的，因為各種原因，不想結婚隻想當媽，就去找個人幫著生孩子或者去精子銀行花點錢。也有人和你一樣的情況，人家也這麼做啊，等孩子落地了，國家也認啊，出生證明一樣開，戶口照樣給。時代進步了，多的是法子。”
她越說越急：“要不是我和你爸年紀太大了，說句不害臊的話，我們都會想法子再生個。”
她轉而緊緊拉住吳迪：“你這樣，我們都不能安心地合上眼睛啊。不是一家人，心永遠不會齊的。你爸辛苦一輩子攢下的家底，還有你的公司你的產業，就這樣落在外人手裡？等我們都走了，你老了病了要人照顧的時候，她真能像親生閨女一樣伺候你？”
“你不要考驗人性啊。你就說，你也喊小張的爹孃叫爸媽吧，逢年過節也從沒斷過給他們的問候和禮物。但你自己想想，你在他們麵前，跟在我們麵前能完全一樣？要是我們同時需要你，你掂量下，你對哪一家更貼心貼肺？”
吳迪的心又顫了顫。
吳迪媽媽幾乎帶著哭腔：“你太年輕了，很多事你不懂啊。你又太善良了，不知道人世的險惡。你不是她親媽，你也不知道她親生爹孃是怎樣的人。照我看，能把自己的孩子狠心丟下的，不會是多有責任心的人。我們就怕，你辛辛苦苦把她養大，結果她一點都不隨你，那你這一輩子能落到什麼好。”
吳迪腦子要炸了，她隻想早點結束休假，儘快回到公司去躲清靜。
吳迪媽媽見她不表態，乾脆說：“我已經在辦提前退休了，也不差這三年五年的。從今天起，我就在上海陪著你，照顧你的生活，也順便幫你帶孩子，你該乾嘛就乾嘛去。要是你改變主意了，我馬上也把你爸喊過來，老兩口就守著你過，一家子熱熱鬨鬨、圓圓滿滿。”
吳迪詫異得睜大雙眼。在她的印象裡，媽媽一直是最溫柔又最通情達理的人，她實在想不明白，媽媽這到底是中邪了還是魔怔了，居然這樣先斬後奏又頑固不堪。
吳迪又急又慌，也口不擇言：“你不要這樣，我不怕的。不瞞你說，自從有了朵朵，我都想從公司退出來了。如果你再這樣逼我，我就直接把公司都結束掉，帶著朵朵過日子去。”
“她確實不是完美的，但我就是認定了她。我家也沒有王位要繼承，我從來就不覺得自己有多麼優秀的基因一定得傳承下去。”
吳迪媽媽從來就沒被女兒這麼駁斥過，她真的落了淚。
吳迪看到媽媽這樣，心又軟了一些，她走上前去，想要遞給媽媽一張紙巾。媽媽卻推開她的手，扭過頭去。這一回，她不再掩飾自己的失落和傷心，嚶嚶地哭出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