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環外的女人們 016

    暮婚晨告彆，無乃太匆忙

某位傑出的作家在他那部氣勢恢宏的小說開頭寫到：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他的本意是為後續群雄割據、三國鼎立的故事奠定哲學基調，立意高遠、回味無窮。

可惜這位明代文豪無法親眼見證現代婚姻和公司體製的成立和演變，所以他也斷然料想不到，他的這句名言被賦予了另一層更微妙的含義，簡直成為對親密關係的預言。

星月的公關總監歐陽老師最近頻頻登上新聞和八卦頭條。一來星月剛剛為一場震驚全國的泥石流災害捐款1000萬，歐陽所做的那一場發言振聾發聵，聞者無不落淚，既為遇難同胞傷懷，也感歎虛擬世界同樣愛意無邊；二來歐陽最近狀態低迷，有風言風語傳說他和老婆好聚好散了。

大都市的成年人們好像沒覺得婚姻是必需品了，也沒誰會戴有色眼鏡去評判從圍城裡逃離的人，但落到當事人身上，難免還是要受一場感情的煎熬。

自從離開公關部之後，饒晨曦好久沒見歐陽老師。這天中午她偶然在湖邊看到一個單薄的身影和李曉宏一起抽煙，饒晨曦衝著李曉宏點頭微笑，李曉宏也跟她揮手示意，旁邊的人轉過頭來，饒晨曦這纔看清原來那是歐陽老師。

“看樣子至少清減了10多斤啊！”饒晨曦突然對歐陽生出了一絲不合時宜的同情。

前不久管培生們小聚，大家還說我們這一代人的離婚率一定很低--都不結婚了，還有什麼離婚率啊。享受戀愛的感覺就好，有誰想不開去領一張催命符。說到這裡，大家默契把酒杯碰在一起，都覺得自己很灑脫。

但再灑脫的人遇到親密關係解體也不免重傷一場，更不要說合作多年的利益集團想分手了。

彼時，坊間一家著名的遊戲代理公司和它的美國親密戰友正處於聯盟崩潰的邊緣，原因方方麵麵、大大小小、林林總總，傳出來的說法有曆史遺留問題，也有第三方挖牆腳埋的新雷。

一時間，公關部又忙得如遇大考，各路人士去打聽有沒有什麼勁爆訊息，還有好事者對星月這次能不能抓住機會從在野黨轉執政黨心生好奇。

星月這些年的現金流一直是靠幾款代理的王牌遊戲支撐，為了獲得更多的自主權，也為了更長遠的發展，星月也投了不少人力財力做遊戲研發，可惜還沒看到哪一款遊戲有挑大梁的趨勢。

而那個被代理的美國遊戲，在全世界範圍內有超過400萬的付費使用者，在中國市場的玩家接近200萬。可以說，誰能娶到她，誰就擁有了她身後那隻會下金蛋的母雞。

早幾年星月痛失良機，懊悔良久。這一次好不容易等到人家可能重回單身狀態，那必然會再度孔雀開屏，以求佳人青眼相看。這一行裡叫得上名號的其他幾家公司也是蠢蠢欲動，摩拳擦掌，時刻準備著加入搶婚大戰。

饒晨曦看著部門裡肉眼可見地忙翻了天。陸海以往習慣中午左右進公司，現在每天不到8點就已坐在辦公室裡。老大都這樣以身作則，下麵的小小打工人們自然不敢怠慢。

李楊偷偷告訴饒晨曦，陸海最近接了軍令狀，必須把ACU（平均同時線上使用者）、APA（活躍付費使用者）和ARPU（平均每使用者收入）這幾個關鍵資料拉昇到一個完美的區間。

“為了娶公主，就得展示實力。這是彩禮的一部分！”

“另一部分是什麼？”

“證明其他的王子是歪瓜裂棗，不容細看。那是其他部門的活，與我們不相乾。”

饒晨曦在公關部待過，她自然想到了什麼，忍不住和李楊一起捂嘴偷偷笑了：“商場如情場，說來說去，都是這些招數。”

笑了好一會，饒晨曦又想起什麼：“求婚名單上隻有這一位公主備選，是不是太危險了。萬一成不了，那不是孤家寡人、哀愁到老？”

李楊輕敲她的頭：“你想啥呢，你見過隻在一棵樹上吊死的直腸子嗎？”

不由得，饒晨曦又想起那位暗度陳倉的前男友，她隻好心悅誠服地回答說沒有。

李楊歎口氣，臉上露出那種“地球都要爆炸了，你老也終於醒了”的表情。

“大家都知道除了美國長公主，還有高麗小公主也在星月的求偶備選項裡。你不一樣，你來自外太空。”

饒晨曦有點訝異，又笑罵李楊：“可不許誇大其詞啊，我哪有那麼置身之外，最多也就是訊息慢了一拍而已！”

雖嘴硬維護著自尊，饒晨曦也確實心慌，她真不知道那個所謂的高麗小公主又是哪個佳麗。而且，她演技堪憂，臉上立刻就流露出迷茫無措的神情。

李楊看到饒晨曦的眼神再一次迷離，除了歎氣，彆無他法。她也時常納悶，這個人明明學曆和年齡都擺在那裡，怎麼還這麼不諳世事。她原以為饒晨曦成長在一個幸福美滿的家庭，因為沒經曆過人生疾苦所以才懵懂無知，但接觸下來發現完全不是那麼回事。她隻好勸服自己--這個人天生缺根筋，治不好的那種。

經過李楊的科普，饒晨曦知曉了那位高麗小公主的資訊。原來也不是多麼跌宕的劇情，高麗小公主本來就和星月現在代理的那幾款遊戲一脈相承，算起來她的孃家和星月也是合作多年，知根知底了。因為前幾個高麗公主在星月過得順風順水，這高麗王覺得順勢把待嫁閨中的小女兒配過來也算得上一件大好姻緣。

要是放以往，這婚事早成了，隻是這麼不巧，正好遇到了美國長公主想休夫改嫁，星月就不免有點心猿意馬了。一方麵貪戀長公主實力雄厚，另一方麵又不捨小公主溫柔體貼，星月現在恨不得把兩位都納入懷中，隻憂心實力不夠還腳踏兩隻船，被其他虎視眈眈的情敵鑽了空子落得一場空。

饒晨曦立刻聽懂了，眼神一亮：“怎麼感覺我們星月像個渣男？”

李楊白她一眼：“一個公主一年能帶來至少大幾十小一百億的嫁妝，你就說該不該渣吧？”

饒晨曦的眼睛更亮了：“渣，越渣越好！”

最後，這場轟轟烈烈的行業婚變以長公主成功換駙馬結束。其實，在是否要和離的這個問題上，長公主著實左右搖擺了一段時間。為了堅定她的信心，包括星月在內的一眾友商熱心為她提供了不少夫婿不堪托付的證據，並在推動程式的過程中默默推波助瀾，最終在極短的時間裡完成了這場跨國婚姻的順利解體。

雖然最終長公主依然沒把繡球拋給星月，但星月還是順利把小公主娶回了家，而且這個小公主也不負眾望，表現亮眼，為星月帶來了穩定又豐厚的現金流。在聯姻一週年之際，星月大手一揮，在陸家嘴包下一棟大樓做巨幕廣告，表達對小公主的疼愛之意。

當天上海的網際網路圈子裡都在瘋傳黃浦江旁的深情告白，似乎沒人留意，更不會有人提及，那天也正是美國長公主離婚一年期滿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