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環外的女人們 032

    堅守或放棄，都是自己的權利

尹思楠最近異常忙碌。時光飛逝，又到了一年一度的畢業季，人事部要忙著招新了。

星月的官網為了配合招攬新鮮血液也進行了大刀闊斧的改版，大家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星月已經沒有一絲一毫網際網路公司的模樣，從裡到外都散發著招聘公司的氣息。

今年的招聘計劃被命名為“沙場秋點兵”，進一步表明星月對於吸引優秀人才誌在必得，集團總部和各業務公司全體出動，摩拳擦掌。

投了不少錢和資源，星月把市麵上所有的招聘渠道都用上了。聲勢很浩大，效果自然也很明顯。人事部收集到的簡曆成千上萬，不管是什麼學校哪個專業畢業的學生，都把“管理培訓生”這個崗位列為意向。

這也難怪，星月的管培生專案做得有聲有色，想要進網際網路行業的畢業生們口口相傳，似乎隻要拿到這個橄欖枝，就可以在網際網路的圈子裡贏得頭等艙的機票，飛黃騰達、功成名就指日可待。

雖然事實不完全是這樣，但客觀地說，星月的曆屆管培生確實表現優異。坊間其他幾個叫得上名字的網際網路公司也在著手準備仿效星月，開始它們的管培生計劃。

現在，壓力到了這一屆。為了從源頭把控質量，尹思楠指導多位人事專員篩選簡曆，從學校排名、專業優勢、總體GPA、證書和獎勵多個維度對海投的候選人進行打分。經過這第一道關卡後，夠資格進入下一輪的候選人就隻剩下不到四成了。

然後，就該通知這些候選人在全國各大城市參加筆試了。尹思楠和人事部其他同事們一起開始了漫長的城市巡迴戰。這天，她剛完成南京一所高校的筆試，筋疲力儘。回到酒店，她直接倒在床上想著先緩口氣。

手機卻不識趣地響個不停。尹思楠覺得眼皮有幾百斤重，她本想裝作沒聽到，哪怕是天大的事也等睡一覺起來再說。不想那手機的鈴聲剛停一會，又加大馬力繼續嘶吼。尹思楠無奈，隻好爬起來。

螢幕上顯示的是牛劍的名字，尹思楠頗有點意外。牛劍是饒晨曦同一屆的管培，早早定崗去做了開發。他的學曆傲人，工作也是做得極其完美，迄今為止，尹思楠還沒因為他而多操一份心。

當然，這也意味著尹思楠和他平時接觸並不多。尹思楠一邊按下接聽鍵，一邊在思考牛劍找她可能的原因是什麼。

牛劍是典型的話少之人，他也不東扯西扯客套話浪費時間，直接進入主題：“尹老師，我要離職了，今天是最後一天。下午，我去人事部找你，他們說你出差了，我就跟你打個電話道個彆。”

網際網路公司的典型特征之一就是離職率高。尹思楠早就習慣了某位同事突然就另謀高就，在以往也有管培生乾了沒多久就與星月分手，但牛劍這裡前期一點征兆都沒有，她還是難免感到驚奇。

而且也非常好奇具體原因，尹思楠不由追問：“為什麼啊？”

她看過牛劍的績效考覈和領導評語，不出意外，他馬上又要迎來一次很大的升職。這個時候也不是跳槽的好時機，他為什麼非要逆勢而動呢？

牛劍有點不好意思了，聲音裡透著一絲嬌羞：“我女朋友畢業了，她拿到了一家新加坡公司的offer。我們不想繼續兩地分居，所以我隨她去新加坡。”

每一個音符裡都透著對女朋友毫不掩飾的驕傲和喜歡。尹思楠聽著也為牛劍高興起來，她突然想到什麼：“你去新加坡，工作定了嗎？”

牛劍也不粉飾太平：“還沒定。她說不著急，要是一時半會找不到合適的，她就先養著我。還好，我飯量不大，好養活。”

尹思楠忍不住輕輕笑了。以牛劍的資曆，肯定不愁找工作，但何時才能找到滿意的，誰都不知道答案。小女朋友還沒拿到工資，就已經放出豪言壯語願意供養男朋友，真是天真又可愛。牛劍這樣一個冉冉升起的明日之星，為了愛情願意放棄即將到手的晉升，也能用平和的心態接受伴侶會更強大的事實，真是超乎尹思楠的認知。

在中國的傳統文化裡，養家餬口似乎是男性責無旁貸的責任，而出人頭地也是他們該拚儘全力去爭取的目標。妻兒和家庭的前途命運與他們的成就息息相關，他們不僅要比同齡人更加出類拔萃，也絕不能比自己的伴侶弱半分。

尹思楠見識過不少世俗意義上的成功男士，包括自己的爸爸尹忠平和妹夫，他們明明知道自己的另一半也是才華橫溢，但他們都選擇性忽視甚至壓抑這些女性的才乾，更希望她們能安心扮演好自己的背景板或者陪襯品。

尹思楠為那個未曾謀麵的牛劍女朋友感到高興。她很棒，也足夠幸運，遇到了懂她欣賞她的另一半。

剛剛的疲憊一掃而儘，尹思楠跟牛劍說了好久的恭喜，兩人互相留下彼此的聯係方式，約定以後經常互通有無。等掛上電話，尹思楠拉開窗簾，這才發現外麵已經黑透了。

時代變化得很快，但還是有人不願意承認這個事實。

在尹忠平的理念裡，單位就是員工的第二個家，員工這輩子就該為這個家兢兢業業、無私奉獻，無論如何都不該有什麼中途散夥的想法。當尹思楠換了一家又一家單位後，他的不滿之情溢於言表。

“三姓家奴，不忠不義。”

尹思楠憤憤不平，坦言現在的真實收入，那是比尹忠平引以為傲的小女兒和女婿還要高很多的一個數字。尹忠平依然不認可。

“牡雞司晨，不是吉兆。”

最後，尹忠平對尹思楠做了一個總結：“你就是這樣反複無常，所以才沒法子在一家單位穩定下來。也是因為你的爭強好勝，導致沒有一個正常的男人喜歡你。你彆再說什麼工資高的話了，沒有任何意義。”

雖然尹思楠漂亮、智慧，有閱曆有風情，但在尹忠平眼裡，這個女兒就是自己人生中的一抹敗筆。

尹思楠搖搖頭，她推開窗戶，夾雜著微微花香的清風迎麵襲來。她好想立刻給尹忠平打電話，她想告訴自己的爸爸，在這個時代，換工作是一件極其平常的事，每個人都有權利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男女也不是非要爭個誰弱誰強，在一段健康而長期的關係裡，每一個人都是平等的，可以接受另一方的幫助，也可以向另一方求助。

但尹思楠還是沒有這麼做。靜下心來，她想著在尹忠平的眼裡，這樣的表達是另一種形式的對抗，而她早已經放棄了向尹忠平以及任何人證明自己的**。隻要自己活得儘心儘性，不管是在哪家單位，也不管有沒有伴侶，這些都毫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