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環外的女人們 071
奶牛返工記
產假過得很快，一晃就到了新年，過完春節假期，饒晨曦就該回歸職場了。
這懷孕再加生產、哺乳，算起來她有一年多的時間都是在家度過。陸萍和陸海一說起饒晨曦即將要開始“工作
育兒”的模式，都覺得太超出她的能力範圍了。
對此，饒晨曦一邊暗暗不服，一邊也在默默擔心。
抗抑鬱的藥她一直都在吃，而且她自覺心態也發生了改變，不至於再像以前那樣遇到問題第一反應就是哭鼻子、怪自己。每一天，她都對自己說無數次“饒晨曦你特彆棒，你一定可以做成自己想做的事。”
另一方麵，陸萍的話也時不時在她耳邊回響。饒晨曦把自己前二十多年的人生細細盤點過，在學校時確實每年都可以拿到榮譽和獎勵，進入社會後還真是沒看到過一丁點的閃光之處。知女莫若母，難道真的像陸萍所說的一樣，自己的唯一特長就是考試？
這兩股力量此起彼伏，在饒晨曦心裡玩著蹺蹺板。在自我鼓勵和自我懷疑的對決中，春節已經熱熱鬨鬨地過完、完完全全地退場了。
掐指一算，還有幾天饒晨曦就該重新戴上工牌回星月了。陸萍勸她：“趁著這個機會，給蘋果斷奶吧。”
饒晨曦的母乳一直不足，而且乳頭短小，蘋果吃起來既費力還不管飽。本來她就是混合喂養長大的孩子，按道理來說，斷奶的困難度不大。
而且，陸萍也不願意饒晨曦背奶，她的理由簡單又直接：“帶著一堆裝置去公司，隔一段時間就要吸一次奶。這活，你乾得來？你的領導，會沒意見？”她的眼睛瞄著饒晨曦的胸口：“你本來就不是豐滿的人，繼續喂下去，**還會下垂。陸海，他不嫌棄？”
總之，當背奶媽媽這件事，饒晨曦你先天條件不夠，後天能力堪憂，早放棄為好。
饒晨曦偏偏不信，陸萍越是阻攔，她越想牟足力氣試試。
週一就該上班了，週日晚上饒晨曦還遲遲未睡。她反複除錯吸奶器，擠了很久，終於收集到半袋子的乳汁。如獲珍寶般，她在那得之不易的儲奶袋上寫上日期，鄭重放進冰箱裡凍好。
陸萍冷著臉看饒晨曦做這一切。饒晨曦把吸奶器放進保鮮袋，興高采烈地說：“我每天下班就帶著給蘋果的口糧回來，她一定會非常高興的。”
陸萍看起來卻不怎麼高興：“你非要折騰就去吧，我看你能堅持幾天。現在的奶粉都很好，你還擔心什麼。哎，犟驢一個，沒苦硬吃。”
終於坐回了原來的座位，新鮮勁還沒完全褪去，饒晨曦就發現了異樣。
她早就知道，前幾個月部門發生過一場大的人事變動，但她沒想到，現在舉目望過去，熟悉的麵孔一隻手都數得過來。
呂明亮的油臉湊上來，皮笑肉不笑：“恭喜陸夫人重返職場。”
饒晨曦不由倒胃，應付一下立刻埋頭。唯一討厭的那張臉倒是一動不動！忍了一會，她抬起頭對著呂明亮大喊：“工作場合，請喊我名字。”
不知是故意還是真忘了，呂明亮愣神之後，脫口而出：“你叫什麼來著？”
看著饒晨曦臉上明顯的慍色，呂明亮旋即為自己開脫：“抱歉抱歉啊，我的腦子本來就不好用，而且太久沒看到你，真是一時糊塗。你大人不記小人過，彆放心上啊。中午我請吃飯賠罪，sorry
sorry！”
看著呂明亮緊張的樣子，饒晨曦對自己的失落超過了對他的憤怒。確實如他所說，自己本來就是個存在感很弱的小透明，在這一年多的時間裡又完全隱身，如果不是還有陸海老婆這一層身份，也許早就沒有任何立足之地了。現在人家記不得她姓甚名誰又有什麼稀奇的，她最醒目的標簽和最有力的護身符，不就是陸海給的名分嗎？
沒有底氣的憤慨毫無殺傷力，在彆人看來倒更像無計可施的孩子隻能撒潑打滾。饒晨曦不發一言，悄然回頭看自己的電腦螢幕。
上午部門集合，進行上週工作總結及本週工作計劃。每個人輪流彙報自己的進展情況，饒晨曦兩手空空，隻能坐在最角落的地方奮筆疾書，記下其他同事的發言。
臨近會議結束，領導對饒晨曦的回歸表示了歡迎。很多同事竊竊私語，互相打聽到底哪個纔是那個大名鼎鼎的陸夫人。
領導示意饒晨曦站起來：“饒晨曦是我們星月集團的管培生，因為對遊戲公司的人事工作特彆感興趣，所以定崗到了這裡。前麵呢，她因為家庭原因休息了一段時間，現在回公司，我們非常高興，期待小饒能再接再勵，再創輝煌！”
四周響起一陣稀稀疏疏的掌聲。呂明亮喝彩的聲音夾在其中，顯得尤其另類甚至彆有用心。
杵在角落裡的饒晨曦有點尷尬，她道了聲感謝，說今天請大家喝奶茶，後麵一起工作，請多多關照。
呂明亮喊起來：“那必須的啊，陸夫人太客氣了。”
饒晨曦不忍了，她狠狠瞪一眼呂明亮。
呂明亮像被踩到了尾巴的貓一樣跳起來：“小饒小饒，彆怪我這破嘴啊，歡迎你回來，謝謝你的奶茶。”
會議結束後，饒晨曦開始在電腦上處理積壓的郵件和流程。離開這些工作太久了，開啟OA，饒晨曦竟有點心慌，摸索了一會纔想起如何傳送郵件、建立聊天群和會議管理。辦公室暖氣也開得足，她心又急，不一會，腦門上就冒出了一層薄汗。
磕磕絆絆，幾個小時一晃而過。雖然手感依舊生疏，但總算是把所有的事情都理出了個眉目。饒晨曦輕輕吐口氣，這才發現快到午飯時間了。
陸萍給她準備好了營養餐，她不需要去食堂或者點外賣，等會直接微波爐加熱一下即可。陸萍就是這樣，雖然嘴巴上說不出幾句暖心又熨帖的話，但總能在關鍵事情上做足功課，讓人毫無後顧之憂。
饒晨曦突然對陸萍生出滿腔的心疼，也特彆想念蘋果。她找到一個僻靜的角落，撥通了視訊。
通過陸萍的手機鏡頭，饒晨曦看到蘋果正在酣睡，圓滾滾紅撲撲的臉蛋上掛著甜甜的笑。饒晨曦心就要融化了，她柔聲問：“媽，你中午吃什麼呢？一個人，也不能湊合哈！”
陸萍聞言，手機一轉，快速掠過餐桌：“豐盛著呢，你彆瞎操心。”
鏡頭一晃而過，饒晨曦還是捕捉到了資訊，她的語氣急起來：“不就是昨天的剩菜嘛，我不是讓你倒掉了嗎？你怎麼還留著。媽，你不能這樣，你年紀大了，還要這麼辛苦幫我帶孩子，你要對自己好一點。”
陸萍有點不耐煩：“知道了，知道了。哪有那麼金貴，都吃了幾十年，不照樣活得好好的。彆說這些廢話了，你今天返工感覺怎麼樣？還有奶擠嗎？要我說，真不該這麼麻煩，我給蘋果衝奶粉不是一樣的嘛。”
饒晨曦驚了，她才意識到，已經過去了整整一個上午的時間，而她毫無漲奶的感覺。
在家時，雖然奶水也不夠，但隔幾個小時饒晨曦的胸脯總會有腫脹感，如果蘋果肯配合用力吸允，還能多分泌些乳汁。
饒晨曦偷偷捏了下**，憑借著幾個月的經驗，她知道裡麵還是有一些存貨，但數量應該還不足以裝滿小半儲奶袋。她立刻解鎖手機，進入“她的糖”，檢視了一些職場媽媽們分享的經驗和竅門。
午飯時，饒晨曦除了吃光了陸萍給她的愛心便當外，還特意買了兩大杯牛奶喝掉。飯後，她戴上耳機，沿著星月遊戲公司的大樓走了兩圈。等回到辦公室，她二話不說，拿起吸奶器就去母嬰室開始一頓操作。
最後，饒晨曦成功獲得了半袋乳汁。她在儲奶袋上寫好日期，小心翼翼地塞進冰箱，計劃下班後帶給嗷嗷待哺的蘋果。
“雖然我還不是一隻合格的奶牛，但至少我在努力。一點點的，都會好起來的。”饒晨曦一邊給自己打氣，一邊認真完成手上的工作。
下午，HR經理召集大家開個短會，元宵節即將來臨，要提前策劃一次企業文化活動。傳統的專案，如猜燈謎、煮湯圓這些都會繼續保留，大家也群策群力，紛紛貢獻一些新的點子。
正討論得熱火朝天，饒晨曦感覺胸口一陣發緊。她知道，那是乳腺開始工作了。看著白板上越來越清晰的工作細則，她不想在這個時候喊停。
“再堅持一下，應該也不會持續很長時間了，等開完這個會，我馬上就去做奶牛。”饒晨曦忍著越來越明顯的腫脹感，手依然在不停地敲著鍵盤。
不知道過了多久，饒晨曦隻覺得胸前那兩片耷拉的布袋子已經變成了堅硬的石塊。她渾身汗津津，耳朵也聽不太清大家的發言了，一雙眼直直盯著HR經理的嘴，盼望著它說出散會的話。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在大腦失去對時間的判斷和對意識的掌控之前，饒晨曦生出前胸會即刻爆炸的擔憂。
真的顧不上那麼多了。隨便他們怎麼看我，隨便他們怎麼議論，隨便他們背後如何嘲笑，隨便過了哺乳期，我是繼續靠著陸海苟延殘喘還是被徹底掃地出門，我都不在乎了！我現在就是要去當奶牛，天王老子來了都攔不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