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來天欲雪 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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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傅清臣·雪覆來時路

我又夢見她了。

夢見十四歲的淑和，穿著杏子黃的春衫，坐在書房窗邊聽我講學。

既見君子，雲胡不喜。

每當論及此句時，她便會悄悄紅了耳根，

那時，我是她的太傅，是國公府前途無量的嫡子。

她是陛下最端莊溫婉的公主，是宮裡宮外心照不宣的未來傅家婦。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的？

是福嘉風風火火闖進了上書齋那天嗎？

宮中女子皆恪守禮度，唯獨她不同。

看不懂字便扯著我衣袖追問，坐不住就滿屋亂轉。

起初隻覺得煩擾，可那股甜膩異香縈繞不散，竟讓厭惡漸漸模糊。

看著她天真爛漫的模樣，心底生出莫名憐惜，覺得這孤女需要庇護。

而淑和她太完美了。

在她麵前，我永遠隻能是克己複禮的傅清臣。

或許潛意識裡，我早已厭倦這般桎梏，反而貪戀福嘉帶來的片刻鮮活。

親手教福嘉執筆時，我眼角餘光裡，是淑和驟然失血的唇色。

可我告訴自己，淑和懂事，不會在意。

縱容福嘉的風箏線絞死那隻狸貓時，我分明聽見淑和聲音裡的顫抖。

卻下意識地去安慰福嘉，責怪那隻不懂事的畜生。

甚至在她被推入冰湖後，我心底竟閃過，淑和為何不能大度些的念頭。

樁樁件件，如今回想，錐心刺骨。

我總以為來日方長。

淑和永遠會在那裡，端莊溫婉的等著我。

等我處理好對福嘉的心意，等我理順這混亂的思緒。

可直到聖旨下達那日，我聽到她的名字和嚴鐸連在一起。

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我失去了什麼。

那一刻，我真正慌了。

她出嫁那日，我失態地闖到轎前，說嚴鐸是修羅、是火坑。

我想告訴她我悔了，求她回頭。

她卻隻淡淡反問：“你不也喜歡那般粗俗的女人？”

我以為那是賭氣，是還在乎我的證明。

後來很多年才明白，那隻是徹底的鄙夷。

拖延糧草，是我此生最卑劣的行徑。

我用邊關將士的性命，用她夫君的安危，去賭一個微乎其微的可能。

我想逼她回頭，哪怕隻是低頭。

可換來的，隻是一句“噁心透了”。

我輸了，一敗塗地。

戰後，陛下厭棄，同僚疏遠，我皆不在意。

福嘉的歇斯底裡、妾室的爭風吃醋，將府邸變成另一座牢籠。

每當此時，我總會想起淑和。

想起她讀書時安靜的側影，烹茶時低眉溫柔的模樣。

那纔是我真正想要的安寧。

如今，京中時常能聽到他們的訊息。

嚴將軍如何寵愛夫人，淑和公主有孕後如何被捧在手心

市井傳言，繪聲繪色。

我有時會騎著馬，不知不覺走到將軍府外的長街。

遠遠看著那府門，想象著她此刻的模樣。

一定比在宮裡時，鮮活生動千萬倍。

那日偶遇，嚴鐸扶她踏青，她看見了我。

目光相接，無恨無怨，甚至冇有一絲波瀾。

而後她自然轉頭，與嚴鐸相視一笑，相攜離去。

我勒馬原地，望著他們背影消失在春光裡。

風中唯餘一聲歎息。

我這一生，讀儘聖賢書，卻行了最糊塗之事。

失了最該珍惜之人，活成了自己最不齒的模樣。

不得善終，大抵就是我的報應。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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