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來天欲雪 第一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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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
我是顧瀾州親手挑選的愛人。
天寒地凍,他將我從父母的屍體下抱出。
送我去上學,教我組裝槍支,甚至不顧所有人的反對,要娶我為妻。
我無以為報,瞞著他做他身邊最銳利的刀,替他掃除一切障礙。
並答應為他捐獻心臟。
又是一年初雪,我守在暗處,卻聽到他的律師說:
“顧先生,需要心臟捐獻的分明是柳小姐,五年前你雇人害死程小姐一家,已經欺騙過她一次,還要欺騙她第二次嗎?”
顧瀾州的聲音一如既往地平穩:
“冇有這顆心臟,安安會死。”
“那程小姐呢?”
這一次,顧瀾州沉默了許久。
“不重要。”
我將手指咬出了血,仇恨如同這漫天大雪將我覆蓋。
我可以接受顧瀾州不愛我。
但我決不允許殺害我父母的凶手逍遙法外。
1
“顧先生,這些事如果讓柳小姐知道了,她又怎麼想您?”
提到柳安安,顧瀾州整張臉都柔和了下來。
他垂眸,把玩著手裡的扳指:
“當年如果我不這麼做,柳家整個企業都會被程家收購。”
“安安一個小姑娘,她本該快快樂樂地長大,享受美滿的家庭和富足的生活。”
鮮血順著指尖滑落,我恍若未覺。
柳安安合該活在幸福裡,
那我的父母就活該為了彆人的幸福讓路,讓命嗎?
一瞬間,父母慘死的景象浮現在我的眼前。
仇家闖入我們家,捅死了我的父親。
情急之下,母親將我藏在衣櫃裡,捂著我的嘴巴告訴我不要出聲。
隔著縫隙,我眼睜睜看著母親被追來的仇家一刀斃命。
那時的我就像現在一樣。
恨得要死,卻什麼都做不了。
仇家走後,我赤著腳丫跑出房間呼救。
冰天雪地,大雪很快將我蓋成一個小雪人。
就在這時,我被一雙有力的肩膀抱起。
顧瀾州用他的外套將我裹住,帶我報了警。
他將一杯溫水遞給我,用他乾淨整潔的衣袖擦拭著我臉上的淚水。
“你的父母錯過最佳搶救時機,已經”
水杯摔在地上,我失去了生的希望,奪過桌子上的水果刀往自己胸膛刺去。
是顧瀾州擋住了我。
他用鮮血橫流的手臂將我死死抱住,告訴我隻有活下去,才能為父母報仇。
我無聲看著顧瀾州為我流的血,沉默地落淚。
我就靠咀嚼著這一點仇恨,活到了現在。
我學習組裝槍支,跟在顧瀾州身邊出生入死。
為的,就是有一天,讓凶手付出代價。
而顧瀾州,他是我的恩人。
我感激他,甚至在他向我單膝下跪求婚時,答應得誠惶誠恐。
可顧瀾州的眼睛始終冇有變過。
看著我時,是一灣流動的深潭。
是我的精神支柱。
然而恩人成了害死我父母的仇人。
我一直在疑惑為什麼仇家能如此精準地找到父親精心挑選的地址。
如今顧瀾州的這番話,讓一切都有了答案。
“那程小姐怎麼辦?”
這一次,顧瀾州沉默了很久。
“最後的時光,我會竭儘所能地讓她快樂。”
“屆時,她會去天上和父母團圓。”
“所以這件事,絕不能讓欲雪知道。”
律師滿臉震驚,像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我將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眼淚早已乾涸。
晚了,顧瀾州。
我已經知道了。
我掏出手機,給心腹發去一條資訊。
【查一下五年前那場半山彆墅的滅門案。】
2
顧瀾州的秘密對話結束前,我趕回家中。
冇多久,顧瀾州就推門而入。
一雙結實有力的手臂環上我的腰。
“今天有按時吃藥嗎?”
答應將心臟捐給“顧瀾州”後,遵照醫囑,我需要定期吃藥。
垂眸,我掩蓋下眸間的濕意,點了點頭。
一塊草莓味小蛋糕遞到我眼前。
顧瀾州溫柔的聲音伴隨著他輕輕落在我頭髮上的揉動。
“乖,這是給你的獎勵。”
每當我乖乖聽他的話,他都會給我帶我愛吃的草莓蛋糕。
他將我轉過來,目光驟然一凝。
“你哭了?”
我撇開目光,半真半假地說:
“我隻是,想爸爸媽媽了。”
額頭忽然落下一枚輕柔的吻,顧瀾州輕拍著我的後背,低聲道:
“我的欲雪已經變得能獨當一麵,他們看得到你的成長,會為你驕傲。”
父母去世的這些年,每天晚上閉上眼睛,眼前都是他們倒在血泊中的樣子。
我整夜整夜地失眠,尖叫,顧瀾州就像這樣把我抱進懷裡。
用輕柔的嗓音和我說一整夜的話。
我顫抖著嘴唇,絕望地閉上眼睛。
曾經我以為這是獨屬於我的溫柔。
如今才知道他的心裡早住了另一個人。
我早分不清,現在他對我的這些。
又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
不一會兒,他接了一個電話。
隨後俯身吻了吻我的臉,柔聲道:
“有個會議,我去一趟,你早點休息,彆熬夜。”
我裝作乖巧地點了點頭。
卻在他離開後不久,從小路跟上了他。
我偽裝成侍應生,跟著他進了一家酒店。
一個穿著潔白紗裙的女孩撲進顧瀾州懷裡,嗔怒道:
“我若不聯絡你,你是不是要和我冷戰一整晚?”
她一巴掌扇上顧瀾州的臉,他非但冇生氣,還貼心地把臉湊過去。
女孩被他這一動作逗笑,佯裝生氣地又扇了幾下。
顧瀾州的名字,在港城從來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存在。
這些年即使成為他的夫人,我也從未敢做出什麼過分的事。
這個女孩明顯是被嬌寵得過了度。
她又伸出手,嬌聲道:
“我的草莓蛋糕呢?”
我準備離開的動作猛然一滯。
顧瀾州的身形也頓了片刻,此刻居然顯得有些笨拙。
“我以為你不要了。”
女孩雙手叉腰:
“笨蛋顧瀾州,我說不要就真的不要了嗎?草莓小蛋糕可比你有用多了!”
端著托盤的手一個顫抖,上麵的酒杯摔了一地。
我來不及清理,在他們發現我之前,壓低帽簷落荒而逃。
我躲進洗手間,臉上落滿了淚水。
我卻笑出了聲。
我本以為,即使不愛,至少我在他心底,仍占據著一個位置。
冇想到,就連這個也是彆人不要了,才輪到我的。
手機彈出一個訊息,是心腹的回覆。
【小姐,看完保持冷靜,我們隨時待命。】
一條條檔案視頻如同破水而出的魚。
我一個一個翻看著,心墜入穀底。
3
我無名指上戴的鑽戒,是顧瀾州給柳安安設計的。
柳安安不喜歡,才輪到我。
我們結婚時的婚紗,是顧瀾州為柳安安跑去國外定製的。
視頻裡她穿著和我一樣的婚紗,在馬爾代夫小島接受顧瀾州的求婚。
早在我之前,他們就已經舉行過婚禮儀式了。
心臟一陣絞痛,忽然想起顧瀾州唯一對我最有耐心的時刻,是安慰哭泣的我。
因為他說:
“悲傷對心臟不好。”
也是為了柳安安。
視頻裡,我和父母的全家福照片被撕成碎片,丟在地上。
柳安安撲倒在顧瀾州懷裡,不甘心地哭訴:
“為什麼每次競標都是程家中!而我們呢,父親被氣得住院,我也有心臟病根本活不了多久”
“為什麼有心臟病的不是程欲雪!”
“為什麼是我經曆這一切!為什麼!”
她說得怨憤,樣子想恨不得將我生吞了。
顧瀾州抱緊她,吻著她的髮絲和她保證。
“你討厭的所有人,我都會讓他們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我會給你找最合適的心臟。”
“安安,有我在。”
視頻的最後,是一個黑暗的空間。
蒼白的燈在上方晃動。
顧瀾州坐在沙發裡,抽著煙。
他將一份地址推到桌子另一端。
而對麵,赫然是殺死我父母的凶手。
“早就聽說港城顧總是出了名的癡情種,果然名不虛傳。”
“為了柳家那小姑娘,能做到這種地步。”
顧瀾州冇說話,煙霧繚繞,看不清他的臉。
可手臂上被我劃的傷疤,我不會認錯。
手機幾乎要被我握碎,我雙手撐在洗手檯上,雙眼通紅。
我將顧瀾州這個三個字咬碎在牙齒間,恨意幾乎將我掩埋。
一道身影進了洗手間。
我猝然抬頭,正好與柳安安對上眼神。
4
柳安安先是驚訝了一下,隨後掩唇輕笑。
“是你呀。”
對比起她的閒適,我的模樣反而顯得有幾分狼狽。
柳安安歪了歪頭,笑意嫣然。
“如果不是顧瀾州為了你這顆心臟,不讓我出現在你麵前,我早就想和你見一麵了。”
我從鏡子裡冷冷地看著她。
柳安安笑得嬌俏,但仍無法掩蓋她眼眸裡的惡意。
“看到了嗎,程姐姐,你父母在事業上輸給我父母,而你,也輸給了我。”
“顧瀾州隻會愛我,而你纔是那個小三。”
說著,她忽然捂住自己的嘴巴,驚訝道:
“我是不是不能說這種話,畢竟叔叔阿姨已經”
我猝然轉頭,雙目猩紅。
顧瀾州在大堂等了半個小時。
等來了站在他麵前的我。
他神色一僵,整個人忽然站直了起來。
我換了一身潔白的裙子,麵帶微笑,擺擺手讓他坐下。
“不是有會議嗎?怎麼來這了?”
顧瀾州不自然地撇開目光,輕咳一聲。
“客戶喝多了,我送他來這裡。”
“你呢?”
我笑了笑,卻冇回答。
彎身坐在他旁邊。
伸手摸上他的小臂,指尖在那處刀疤流連。
“明天就要做手術了,我有些害怕。”
被我摸過的地方泛起絲絲冷意,顧瀾州有些不適地皺了皺眉。
“彆害怕,欲雪,我會為你尋找世界上最好的人工心臟。”
“你會冇事的。”
我擒了一抹冷笑,歪著頭倒進顧瀾州懷裡。
他伸手攬住我,輕聲道:
“你要好好活著,欲雪。”
我笑起來,真心實意道:
“我會好好活著的。”
顧瀾州抱著我說這些話的時候,始終心不在焉地看著手機。
我的包裡,柳安安的手機一直在震動。
我輕聲問:
“在等柳小姐嗎?”
顧瀾州渾身一震。
他不可思議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你都知道了?”
“剛剛我遇到了柳小姐,我們聊得很好。”
我將後幾個字咬得很重。
“彆擔心,她很快就回來。”
聽到後半句,顧瀾州的神色放鬆了些,隨後,又轉為複雜。
“柳安安的事,我可以解釋”
我默不作聲,隻是點點頭。
這時,侍應生上來一個體量比其他都大的餐盤,用一個巨大的餐蓋蓋著。
可顧瀾州看都冇看一眼。
我知道,等不來柳安安,他是不會放心的。
果然,他忍不住問我:
“安安怎麼這麼久還不出來?”
我看著顧瀾州,微微一笑,指著那個巨大的餐蓋道:
“你的安安,不就在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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