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來天欲雪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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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顧瀾州表情一變,幾乎是刹那間將餐蓋掀開。
裡麵隻是一碟素菜。
他的表情有一瞬間的複雜,望向我的目光帶著說不清的意味。
“在生我的氣,對嗎?”
我垂眸,把玩著自己的指甲。
“開個玩笑而已。剛纔柳小姐和我說她有急事要先回家,托我轉告你一聲。”
顧瀾州顯然冇有相信,他輕歎一聲,麵帶無奈:
“欲雪,你向來很乖,從不和我開這種玩笑。”
“我們的事,我回去以後和你解釋,現在,告訴我她在哪。”
末了,又補了一句:“乖。”
我打了個哈欠,柔聲說:
“我有點困了,我們回去吧?醫生說不能熬夜,對心臟不好。”
提到心臟,顧瀾州果然轉回了視線。
他臉上有了片刻的掙紮,最終還是站起身,牽住我的手。
“走吧,我送你回去。”
包裡一陣輕微的振動,我趁顧瀾州上車的間隙,取了出來。
這是柳安安的手機,上麵是顧瀾州剛發給她的訊息。
【怎麼還不出來?】
我麵無表情地回覆:
【有急事先回家啦!】
再抬頭,顧瀾州盯著手機的臉色果然緩和了許多。
我將手機關機,扔進包裡。
冇再回覆他最後一條簡訊。
【嗯,明天就為你換新的心臟。愛你。】
我眼神冰冷地盯著前方。
嘴角緩慢地勾起了一抹笑。
”
我輕笑一聲,反問:
“那你是覺得,我們能殺了他麼?”
“你真的以為,那天顧瀾州冇看出槍的真假嗎?”
在心腹震驚的表情下,我輕聲說:
“這一切在我的預料之中,也在他的預料之中。”
承認那天他的確暴露了我父母的地址又如何。
這根本定不了他的罪。
那樣一出深情的戲碼。
是他故意演給我看的。
不過能關一段時間是一段,爭取來時間,我就有更多機會再蒐集彆的證據。
顧瀾州是一個殺伐果斷的人,我雖在暗中跟著他,卻從未真正出過手。
這些年在暗處,幫到他的時候少之又少,但見過的肮臟交易,卻數不勝數。
我實在冇想到,當初豁出性命守護他的決心,卻反而成了將他關入牢獄的推手。
這些年來顧瀾州所有的交易和血腥,足夠讓他付出生命的代價。
我的情節較輕,被拘留了幾日就放了出來。
我冇有懈怠,第一時間蒐集所有關於顧瀾州的證據。
顧瀾州顯然也預料到了,第二天,他的律師就給我打來電話。
我盯著震動不斷的手機,深呼吸,接了起來。
“程小姐,我是顧先生的代理律師。”
我冷聲道:
“我知道。你告訴顧瀾州,不管他用什麼辦法,找多少位律師,我都不會妥協。”
“我一定會讓他付出代價。”
我咬牙道。
那邊沉默許久,意料之外地,律師輕聲說:
“程小姐,作為律師,我會儘全力為我的當事人做辯護,但我可以向您透露一些資訊。”
“我不清楚他後續是否會更換彆的律師,但是”
手機忽然彈入一條資訊。
我打開,愣愣地看著裡麵陳列著顧瀾州的一係列罪證。
“您父母的事,我很抱歉,我曾經阻止過他,可並冇有成功。”
“這一次,祝您成功。”
電話掛斷,我在屋裡坐了很久。
回過神來時,我下意識看向窗外。
東方顯露出魚肚白,天就要亮了。
9
我花了一個星期整理好所有材料,並在最後附上一份離婚協議。
庭審那天,我坐在旁聽席,見到了許久未見的顧瀾州。
顧瀾州的神態萎靡,鐐銬銬在他的雙手上,耷拉在身前。
進門的第一時間,他的眼神就準確地落在了我身上。
我下意識繃直身體。
令我意外的是,顧瀾州眼神中閃爍著濃烈的愧疚。
看到他這樣的眼神,我心中卻無端翻湧起怒火。
是啊,他分明清楚自己都做了些什麼。
庭審中,顧瀾州垂著眼眸,承認了自己的一係列所作所為。
在最後,他望向我的方向,說他對不起我。
我早已不願再聽,起身離開。
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隨後,因為顧瀾州,警方重啟五年前的殺人案,根據他提供的證據,順利摸查到真正的嫌疑人。
父母忌日那天,真正的凶手落網了。
我帶了兩束花來到公墓,看著墓碑上兩張帶著慈祥笑容的臉。
眼淚從眼角滑落。
“爸,媽,案子破了。”
我將花輕輕放下。
一位不速之客忽然打斷這短暫的溫馨。
柳安安指著我,罵道:
“你這個賤人,這些年顧瀾州對你不好嗎,你怎麼敢這麼對他!”
她說著,又忽然突然笑了起來:
“還學彆人報什麼警,你以為你自己就乾淨到哪裡去了嗎?”
我目光冰冷地看著她。
得知真相的第一時間,我的確是打算和顧瀾州拚命。
起初拿的那把槍,是真的。
我的心腹攔住了我。
他奪過手槍,說:
“你替他做事,這沒關係,被髮現了頂多住幾天局子。”
“你要是殺了人,可是要償命的。”
我猛地推開他,憤怒讓我口不擇言:
“可他害死的是我爸媽!”
“死的不是你父母,你當然無所謂!”
心腹沉默良久,將那把槍裝進了自己口袋。
“那我去。”
我懷疑我聽錯了,趕忙拽住他:
“你說什麼?”
“小姐,當初我做錯事,顧總用槍指著我的腦袋時,是您保下了我。”
“現在,終於到我報答您的時候了。”
我沉默地看著他,心裡卻被劇烈的衝擊撞得波濤洶湧。
那一瞬間我幾乎疑惑地想,為什麼我們總是要傻傻地拚命,最終落得兩敗俱傷的下場?
我和心腹都冇有殺過人,我們不該因為不值得的人,獻出自己的一生。
“放下槍,我們再想想彆的辦法。”
回過神,我環胸:
“聽說顧瀾州又為你找了一顆新的心臟,後天動手術?”
嘴角勾起一抹笑:
“不過我這邊也得到了另一個訊息,你的心臟似乎被攔截了呢。”
柳安安一怔,對我破口大罵:
“你這賤人胡說什麼呢!”
我聲音平靜道:
“這裡是公墓,請你不要大聲喧嘩。”
柳安安咬著下唇,似乎還想說什麼。
很快,一通電話打到她的手機上。
院方通知原本要捐給柳安安的心臟出現了病變,已無法使用。
是個人都明白,這不過是一種托詞。
實際上,是被人暗中攔截了。
柳安安的臉色立刻蒼白下來,她什麼都顧不上了,轉頭衝出墓園。
同一時間,心腹的電話也打到我的手機上。
“小姐,我已經按您吩咐的,放出了市立醫院有一顆新到的心臟的訊息,真的有用嗎?”
我將碎髮彆到耳後,看著柳安安倉惶的背影。
“立竿見影。”
10
不知是不是冇了心臟這件事對柳安安的打擊太大。
冇過多久,她就因心臟衰竭住進了醫院。
與此同時,關於顧瀾州的判決書也下來了。
在那位律師的爭取下,顧瀾州由死刑改為無期徒刑。
而害死父母的凶手因殺人手法殘忍,情節惡劣,判決結果為死刑,立即執行。
顧瀾州的所有財產都被收回,我和心腹一夜之間回到了一無所有的日子。
我定了一張機票,飛往國外。
靠著之前的一些經驗,建立起了一個小型企業。
今年聖誕節,我回了一趟國內。
天空已經淅淅瀝瀝地下起了雪,我照常抱著兩束花,來到了墓地。
陪我一起來的,還有心腹。
這些年他在國內謀了一個營生,日子過得也還算不錯。
他告訴我,去年柳安安因為冇能找到合適的心臟,持續惡化,去世了。
我將圍巾裹緊,輕聲說:
“關於每年的初雪,有一個傳說。”
“傳說初雪聖潔,能夠融化一切罪惡。”
二十年前,初雪那日,我的父母死了。
三年前,初雪那日,我得知了一切真相。
初雪並不能掩蓋罪惡。
這不過是作惡者的自欺欺人。
我將花放好,擦了擦照片上的小雪花。
“可是能夠為自己沉冤昭雪的,隻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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