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來夜雨梧桐落 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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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得輕描淡寫，但葉初夏曾是藥王穀最得力的藥奴，對傷勢再熟悉不過。

那血跡的位置和顏色，絕非簡單的“磕碰”，恐怕是傷得不輕。

他是為了救她，才受的傷。

一股強烈的內疚感攫住了葉初夏的心臟。

她看著他清雋卻難掩疲憊的麵容，看著他因為腿傷而微微用力的站姿，再看看這間雖然簡陋卻收拾得井井有條、充滿了書卷氣息的屋子。

她這條被謝無妄視為草芥、本該死去的命，是眼前這個陌生書生，不惜帶著傷，從山野裡撿回來的。

她欠他一條命，更欠他一份安寧。

假死脫身，本就是為了逃離過往，尋求新生。

如今陰差陽錯來到這裡，或許是老天給她指的另一條路。

她深吸一口氣，壓下喉間的哽咽，抬起眼，目光堅定地看向柳文淵，聲音雖然依舊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認真：

“柳公子救命之恩，無以為報。我略通醫術，公子的腿傷因我而起，請務必讓我為你診治，直至痊癒。在此期間，若公子不棄，我可幫忙料理些瑣事，以報恩情。”

她需要時間養傷，也需要一個暫時的容身之所。

而照顧救命恩人的傷勢，是她眼下唯一能做的，也是最理所應當留下理由。

柳文淵似乎冇料到她如此堅持，對上她清澈而執著的目光，他耳根微不可察地紅了一下，遲疑片刻，終究還是點了點頭，溫和道：“那便有勞姑娘了。”

陽光透過窗欞，在兩人之間投下溫暖的光斑。

時光如同柳文淵家門前那條清澈的小溪，靜靜流淌。

葉初夏采用山野間辨識的草藥，配以嫻熟的包紮技術——

短短半月，柳文淵腿上的傷早已好全，連一點疤痕都未曾留下。

柳文淵看著葉初夏的美好側顏，微微握緊拳頭。

太陽初升，他便爬起來，一瘸一拐來到書案前抄書、給人代寫書信。

傍晚，他將這些課本和書信交到貨郎手中，換來了些許微薄銀兩。

他到集市添置乾淨的衣裙，還有香甜鬆軟的糕點，還帶回一支雕著木蘭花的尋常木簪。

他遞給葉初夏時，耳根微紅，眼神卻亮晶晶的。

“我看鎮上的姑娘都戴這個想著你可能也需要。”他聲音溫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待。

葉初夏握著那支不算精緻卻充滿心意的木簪，身子頓了頓，心頭像是被溫暖的泉水浸泡著。

在藥王穀七年，她收到過無數珍貴的藥材、殺人無形的毒藥，卻從未有人，因為她是個“姑娘”，而送她這樣簡單而純粹的禮物。

葉初夏勾起唇，換上了柳文淵買的素雅衣裙，將長髮用木簪鬆鬆挽起。

短短兩個月，她褪去了藥奴的苦澀和卑微，她身上漸漸顯露出一種寧靜而堅韌的氣質。

兩人朝夕相處，一個煎藥做飯，一個抄書讀書，日子清貧卻安穩。

葉初夏看著素雅的小院，抬頭看了日落黃昏，又看了看身旁模樣清秀的少年，她忽然覺得，就這樣過一輩子好像也不錯。

說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情愫，如同初春的藤蔓，緩緩纏繞她的心，她連忙將這個念頭打散，臉頰浮現兩抹紅暈。

一日，葉初夏熟練地為一個不慎割傷手上門的鄰家孩童止血敷藥，動作輕柔。

藥敷上手臂後，那孩童不哭也不鬨，緩緩鎮定下來。

柳文淵眼中閃過一絲讚歎，猶豫片刻，溫聲提議：“葉姑娘，你醫術如此精湛，遠超鎮上郎中，埋冇在這小院實在可惜。何不開一間醫館，懸壺濟世，也好安身立命？”

開醫館？

葉初夏的心猛地一動。

這個念頭，像是一顆投入死水的石子，激起了層層漣漪。

她想起在藥王穀，她的醫術隻用於試毒、辨藥，服務於謝無妄一人，甚至是他心愛的秦淺淺。

她的價值，似乎永遠建立在彆人的需求和痛苦之上。

可如今她可以用這身被迫學來的醫術，去幫助真正需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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