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來夜雨梧桐落 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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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看清站在門口,那個風塵仆仆、麵容憔悴、眼中佈滿血絲與狂喜的男人時,她臉上閃過一絲極快的、幾乎捕捉不到的訝異。
隨即,她的眼神便恢複了平靜,如同投入石子的深潭,隻泛起一絲漣漪,便重歸沉寂。
她放下手中的藥材,站直身體,目光疏離而平靜地看著他,語氣淡得像是在詢問一個陌生的路人:“這位公子,你認錯人了吧?”
認錯人?
謝無妄像是被這三個字狠狠刺了一下,身形晃了晃。
他死死盯著她的眼睛,試圖從中找到一絲一毫的熟悉情愫,卻隻看到一片漠然的平靜。
“不我不會認錯!”他猛地搖頭,聲音因急切而拔高,帶著難以置信的痛苦,“你是葉初夏!你是我的初夏!我怎麼會認錯你?!”
他再也維持不住任何風度,踉蹌著上前兩步,幾乎是語無倫次地,將壓抑了太久太久的悔恨傾瀉而出:
“初夏,我錯了!我知道錯了!是我眼盲心盲!是我被秦淺淺那個毒婦矇蔽,是我對不起你!我不該讓你試藥,不該忽視你,不該讓你受那麼多苦我後悔了,我真的後悔了!”
他看著她毫無動容的臉,心慌意亂,急急地剖白,試圖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我冇有娶她!我早就將她處置了!穀主夫人的位置,我一直都是想留給你的!隻要你肯跟我回去,藥王穀的一切都是你的!我再也不會讓你受一絲委屈,我會用餘生來補償你,對你千倍萬倍的好!初夏,求你,跟我回去,好不好?”
他幾乎是放下了所有的驕傲與矜貴,像一個乞求施捨的乞丐,眼中充滿了絕望的期盼和濃烈的悔恨,與他往日那個清冷孤高的藥王穀主判若兩人。
然而,葉初夏隻是靜靜地看著他,聽著他這番痛徹心扉的懺悔與承諾,眼神依舊平靜無波,彷彿他口中那些驚心動魄的過往,那些痛徹心扉的悔悟,都與她毫無關係。
待他說完,空氣中隻剩下他粗重的喘息聲。
她才緩緩開口,聲音依舊平淡,卻帶著一種斬斷一切過往的決絕:
“公子,你真的認錯人了。我是‘初夏堂’的葉大夫,並非你口中的什麼‘初夏’。藥王穀與我無關,穀主夫人之位,更是無從談起。請你離開吧,莫要打擾我做事,也莫要再沉溺於過去了。”
說完,她不再看他,轉身重新拿起藥材,繼續之前未做完的事情,彷彿他隻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認錯人的過客。
謝無妄僵在原地,看著她決絕的背影,隻覺得渾身血液都涼透了。
她連恨都不願意給他了。
這種徹底的、如同對待陌生人般的漠然,比任何指責和報複,都更讓他感到絕望。
他的一腔悔恨、滿腹思念,在她這平靜無波的拒絕麵前,顯得如此可笑而蒼白。
謝無妄聽著葉初夏那平靜無波,卻字字如刀的話語,看著她眼中那片再也映不出他倒影的沉寂,一股混雜著恐慌、不甘和一種從所未有的瘋狂嫉妒的情緒猛地竄上心頭,沖垮了他最後的理智。
他神情激動,聲音因極力壓抑而變得嘶啞扭曲,指向後院的方向,幾乎是質問般地低吼:“是不是因為他?!是不是因為那個書生?!所以你纔不肯跟我回去?!他到底有什麼好?!一個窮酸書生,能給你什麼?!他能給你藥王穀的尊榮嗎?能給你天下奇珍的藥材嗎?能比得上我們七年的情分嗎?!”
葉初夏看著他快要失態的模樣,眼中閃過一絲極淡的憐憫,但很快便消散了。
她輕輕搖了搖頭,語氣依舊平靜,卻帶著一種勘破世事的通透:
“謝無妄,你還不明白嗎?”她喚了他的全名,疏離而清晰,“我欠你的命,用七年試藥之苦,用心頭血,用那場‘假死’,早已還清了。我不回去,與任何人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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