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靈願 心怨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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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怨4
被甩開手的當歸撇了撇嘴“不讓碰就不讓碰,你激動什麼?”
他睜大了眼睛“分明是你擅自闖進來,還反過來怪我?強詞奪理!”
當歸的耳朵動了動,忽然把手指放在唇邊“噓,有人來了。”
他雙臂環胸,看好戲似的看著她,想知道她會怎麼應對。
冇成想這姑娘再次做出了超乎他認知的舉動,她猶如一隻靈巧的猴子般抓住院裡老樹的樹枝,三下五除二借住著它跳上了牆,旋即笑嘻嘻地衝他扮個了鬼臉,緊接著就像畫本裡的大俠一樣瀟灑地跳了下去。
他咬了咬牙,知道不可能再抓住她,也就冇有和趕來的侍衛說出實情。
而且當歸一打岔,他內心的煩躁和鬱氣果真削減了大半,張燈結綵的府邸,好像也冇有那麼令人厭惡了。
哥哥帶著他去裡屋看孩子時,他是抗拒的。他不喜歡孩子,不過他小小的手握住手指的感覺很奇妙,像是什麼小動物軟軟的爪子,讓他牢不可破的心出現了一絲裂紋。
可是當他看見坐在床邊心疼地替女人擦汗的父親時,所有柔軟煙消雲散。
母親纏綿病榻時,他也是如此假惺惺地守候左右。當時的他天真的以為父親對母親是獨一無二的好,冇有任何一個人可以取代。
直到有一天深夜他有一些不懂的問題想去請教父親,在房門外親耳聽到了他敬重的父親,和彆的女人翻雲覆雨。
他手中的書都拿不穩險些掉落在地上,是母親幫他接住的。
他永遠會記得母親臉上萬念俱灰的表情,和她搖搖晃晃離開的背影。
不到五歲的他害怕極了,他不怕孤單,也不害怕黑,唯一害怕的就是母親留下自己一個人。
唐府太大了,大的讓人不安,他四處都找不到母親,單薄的衣服有冷風不停地灌進來。
他在院子裡找到了母親,她吊在那棵老槐樹上,那是她親手種下的,現在已經長出了小巧的花苞,應該很快就會開花了。
母親就像一隻鳥一樣,身上附著潔白的羽翼,長長的尾羽拖在地麵上,沾了些泥土。
他抱著她,哆哆嗦嗦地碰她的臉,一片冰涼。
她再也不會醒過來了,這對年幼的他而言猶如五雷轟頂。
父親為了掩人耳目,對外宣稱母親是患病而亡,除了他,無人知曉真正的真相。
他冇辦法在任何人麵前指責唐員外,因為他們不會相信的。他不管是對待家人,還是對待百姓,無論在外還是在內都是無可挑剔的。
要說唐員外此生唯一的兩個汙點,殘廢的兒子算一個,無意間得知真相自縊的妻子算一個。
他一直不明白為什麼,人人皆稱大善人的父親為何對自己如此殘忍,卻對自己的哥哥敬重有加。
他愛母親,所以恨他。但是年幼他又想成為和他一樣厲害的人物,兩種情感不斷地碰撞,較量,直到最後他都摸不清自己的心。
到底愛還是恨,他或許早已分不清了。
而唐員外對他不冷不熱,從小到大,都是客氣又疏離,他也亦然。
兩個人不像是父子,倒像是第一次相見的客人和主人。除了試探,還有戒備。
隨著年紀的逐年增長,他再也冇有期盼過任何人的愛,隻有一件事他從來冇有做過讓步,那就是他要讀書,他要參加科考,他要用自己的知識和才學改變眾人對他的眼光。
但因為他身體的問題,曾經多次一連幾個月不去學堂,唐員外索性讓他在家好好休息了半年,美其名曰養身體,他卻並不相信。
信任之前讓他付出了慘痛的代價,他再也不敢賭。用自己為數不多的良善去賭,輸了便是萬劫不複,他不想冒險,也不會冒險。
所以他軟磨硬泡要哥哥去說服唐員外,可他翹首以盼的訊息得到了最不想麵對的答案。
“父親說從今往後你不用再去學堂讀書了,所有我學會的東西都會交給你的。”哥哥抿了口茶水故作輕鬆道。
他的嘴唇動了動,乾澀地問“為什麼?”
哥哥沉默了許久,才道“因為你太聰明瞭,都不用先生講,由我來轉述就可以。”
他仍有一絲希望的心徹底冷卻,他輕聲道“是因為我的腿,對嗎?”
哥哥這次沉默的時間更長了,他喝完了大半壺茶才說“是,但是你不要多想,父親是為了”
“他是怕我給他丟臉。”他笑得很絕望“他是十裡八鄉都出名的大好人,一生冇有做過任何錯事,隻有我這個兒子,是他最大的汙點。”
“而你,是他最傑出的兒子,我算什麼東西?你們父子倆感情深厚,我這個天生的怪物比不了的。”
哥哥猛地站了起來“我冇有!父親也從來冇有這樣想過!”
“真的嗎?”他麵無表情地問“那他為什麼要再生一個兒子?”
見哥哥神色凝重回答不上來,他紅著眼道“在母親去世後不到兩個月暗通款曲,她還屍骨未寒,他們就在府上公然行茍且之事。你可以假裝什麼都冇發生過,不知廉恥地喚她一聲母親,可是我不會。當天我親眼所見之事,永遠都不會忘。而且唐啟,你可彆忘了,那不僅是我的孃親,也是你的。為了維護家族可笑的顏麵,你連她的尊嚴都可以不管不顧。”
“唐逐風!”哥哥怒不可遏地低吼一聲“今天的話我就當你是童言無忌,不過你給我記好了,這件事情傳出去不僅是對你我,對父親,對整個唐家都是無法承受的非議,你要將心裡這把利劍對準你的血脈至親嗎?”
“血,脈,至,親?”他一字一頓地重複,隨即嗬嗬笑起來。
不論是下人們的竊竊私語,還是父親,哥哥冇有惡意的打趣在他心裡全部糾結,扭曲成漆黑的怪物,他們尖銳地嘶吼著,咆哮著,想要把他拖進無邊的黑暗中。
可是他不需要旁人的憐憫和施捨,他要證明給所有瞧不起他的人看,他不比任何人差。
“我一定會去學堂,不管你和他同不同意,就算把我打得隻剩一口氣,我也要爬過去,就算死在學堂門口。”
哥哥看著他這副偏執的樣子長長歎了口氣,無奈道“罷了你去吧,我會告訴父親。”
他更冇想到的是在學堂裡也能遇見當歸,還是在自己如此狼狽的情況下。
幾個帶著破布做的麵具的少年不由分說擋住了他的去路,領頭的孩子皮膚很黑,刺蝟似的頭髮,露出來的眼睛不懷好意地在他身上打量。
“你們要乾什麼?”他問。
領頭少年不理他,兀自伸出手“少廢話,東西拿來。”
“什麼東西?”他明知故問。
少年懶得和他糾纏,不耐煩地一揮手“腰上荷包搶了,看上去繡得不錯,應該能賣個好價錢。”
他聞言立即護住腰間的荷包,心臟撲通撲通地狂跳,但是他完全冇有妥協的意思。
這是母親留給他的,是他十幾年來唯一的念想。就算是拚上這條命,他都不會讓他們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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