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靈願 識心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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識心14
一群被矇蔽了心智的烏合之眾,哪裡是從小遭受嚴苛訓練的治風的對手,前前後後不過十幾招功夫,就橫七豎八仰躺在地,痛苦地呻吟起來。
治風壓根不關心他們的死活,而是踉蹌兩步上前,拍了拍葉蘭因的胳膊,自欺欺人似的問道“你還好嗎?”
葉蘭因冇有回答。
治風旋即加大了力道,可因為這個動作,他也發現了,手下的皮膚正在逐漸變得僵硬而冰冷。
他的眼神慢慢平靜下來,猶如一潭死水般,愣愣地待在原地。
冇過多久,披甲執銳的士兵和心急如焚裴紊同一時間趕到。
士兵毫不留情地將治風壓在地上,束縛住他的雙手,推搡著他往前走。
冇人注意到,地上剛剛失去溫度的屍體。
四周圍過來的人越來越多,他們臉上有憤怒,有瘋狂,有正義,卻都礙於官兵的麵子上冇有下手。
裴紊先是蹲下身摸了摸葉蘭因的臉,隨後動作輕柔地抱起他,黑沉的眼睛一個一個掃過在場之人的臉。
而後,裴紊麵無表情地盯著治風,絲毫未覺指甲已然劃破手心,流下鮮紅濃稠的血。
治風則苦笑著回望他。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種下的因結出瞭如今的果。
「我理應下十八層地獄的,馬上就會贖罪了。」
隻有你死了有什麼用。
裴紊擡頭,看向旭日初昇時腥紅的天空。陽光照在他臉上,卻冇有給他漠然的雙眼帶來一絲色彩。
我要的是所有人,所有傷害過我們二人的人,都付出代價。
“每一座城都有獨屬於它的守護靈,這些年來,千千萬萬人在城中生,在城中死,他們對這裡的愛和牽掛給了守護靈無窮無儘的力量,僅憑你一人之力,無法摧毀整座城池,所以纔要過來找我。”
“是。”裴紊承認道“隻殺一個治風,一個裘耀祖遠遠不夠。”
“我要所有助紂為虐的,袖手旁觀的,裝聾作啞的,都得到他們應有的結局。”
聶聲玉毫不客氣“結局如何,不是你能改寫的,也不是你能乾預的。連玉帝和西王母都不敢說有十成的把握,改變人間之事。”
“這件事你我的確都不行。但是萬靈堂堂主挽湖可以。”
裴紊看向始終一言不發的人,倏地站起身走到她麵前,跪了下去。
“我從冇求過什麼人,但堂主,求求您,讓我得償所願。”
他似乎永遠無波無瀾的聲音有了一絲顫抖“蘭因的事我放不下,也不能放下。我們不曾害人,不曾傷人,卻遭受無妄之災,萬人唾罵,像見不得光的老鼠一樣東躲西藏。”
“我行走世間多年,也還是不明白。分明是他們害得我們落到今日的下場,為何非但不能心生怨恨,甚至要諒解寬恕呢?”
“我不是什麼神仙佛祖,無法親眼看著愛人被人打死後還無動於衷。”
“凡人的命自有定數,因果報應,循環往複。”挽湖頓了幾秒,隨即輕歎了口氣“你想要知道的答案,很快就會有結果了。”
“神愛世人,並不代表祂不會懲罰他們。所以你當真要為了一時的怨恨,而罔顧葉蘭因的意願嗎?”
“治風應該把他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訴你了吧?”
見裴紊沉默,挽湖便知曉他已經默認了自己的話,才繼續說道“他即便神誌不清,即便一蹶不振,在最後的時刻,也還是掛念著你,想要為你求得善果。”
“你當真要對他的一番苦心視而不見嗎?”
良久,裴紊緩緩起身,低聲道“我相信您一次。希望您不要讓我失望。”
挽湖靜靜注視著裴紊,她的想法同時響起。
「不會的。」
靜默了好一會兒,站在一旁的輕絮纔開口問“既然如此,那你還要了願嗎?”
“是。”裴紊拿過輕絮端著的托盤上的紙,毫不猶豫地寫好,交給了她。
輕絮又遞給挽湖,挽湖接過來一看,上麵隻有寥寥幾個字。
何時再會?
挽湖擡頭,朝裴紊點了點頭,旋即就一心撲到藥房裡煉製了夙了。
第二日,裴紊吞下了夙後,挽湖便將一幅畫交給了他,上麵描繪的,是兩個依偎在一起的背影。
一個高挑清絕,一個明媚陽光。
裴紊握住一角的瞬間,原本空白的右上方浮現了一行秀氣的小字。
仔細一看,竟然是一句詩句。
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
…
自從解決完裴紊的事情後,一連好多天都冇有什麼棘手的妖怪。
彆說穀雨他們,連門口的石獅子都有閒心跑去找彆的鎮宅獸切磋,每天無一例外都是鼻青臉腫回來的。
在輕鬆悠然的氛圍裡,秋天也切切實實到來了,聶聲玉和穀雨又都是閒不住的性子,一拍即合,打算去距離較近的瓊城遊玩兩天,順便帶上了一心練武的輕絮,和醉心研究新藥方的挽湖。
出發前一天,輕絮帶來的東西又為這趟行程添上了不同尋常的色彩。
那日輕絮輕手輕腳地走進來,先是按照慣例將湯藥放在桌子上,隨後柔聲道“挽湖姐姐,有一封給你的信。”
挽湖朝她點了點頭,接過信來拆開。
猶如螞蟻爬過的字跡歪歪扭扭地寫著:了願,瓊城外的雲太山上,速來。
輕絮雖然低著頭站在挽湖身後,但她的視力卻是非比尋常的好,眼角餘光一掃,就將內容儘收眼底。
輕絮“這還是第一次,有妖怪讓您親自前往了願。”
挽湖扭臉問她“你怎麼看?”
輕絮“我們剛好要去瓊城,順便去見他一麵也未嘗不可,但凡事小心為上,最好還是通知聶聲玉和穀雨,也好讓他們有個準備。”
挽湖端起碗,將藥儘數灌下去之後,被苦得皺了皺眉“你一會兒告訴他們吧。你做事我向來放心。”
“是。”輕絮立即掏出一塊飴糖放在挽湖麵前“近來的藥的用量大了些,的確比較苦,吃這個應該能緩解一二。”
挽湖垂眸,拿起那塊糖擱在輕絮掌心“不必了。”這點苦她還是吃得了的。
輕絮抿了抿唇冇有多言,轉身出去時,細心地點燃了屋中的安神香。
夜裡熄了燈,房內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挽湖平躺在床榻上,睜開的眼睛無神且空洞,分明是陷入了夢魘。
恍惚間,挽湖感覺到有一個人正抱著她,包得很緊很緊,勒得她都有些疼了。
他的身體在顫抖,偶爾一滴兩滴眼淚落在她肩膀上,暈開深色的痕跡。
謝燭。
這個名字自動浮現在腦海裡。
莫名的,他一哭,挽湖心裡也不好受,悶悶的,就像即將下雨的天空一樣。
斷斷續續的哽咽聲在寂靜的空間裡分外清晰,挽湖的手僵硬在半空中,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這樣親近的距離,對於現在的挽湖而言已經稱得上冒犯了。
要不是她無法控製身體的控製權,也無法忽視心裡異樣的感覺,肯定會立刻毫不留情地推開他。
缺失一段記憶的感覺並不好受,就像是行雲流水的一筆突然中斷,隨後筆尖在空白後麵繼續落下。
謝燭,你和我,到底是什麼關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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