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如夢幻三部曲 ●下剋上和一元統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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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剋上和一元統治
以上所述,都是在統治階級內部的下剋上風潮的表現,其實下剋上更有一層含義,那就是平民百姓紛紛揭竿而起。且說從兩畠山氏爭亂到“應仁之亂”,京畿附近頻繁爆發戰爭,百姓不堪其擾,於是文明十二年(1480年),丹波、山城、大和、播磨等地同時爆發一揆。尤其在京都地區,大群農民和手工業者為反對新設的七處關卡而憤然起義,進而襲擊奈良地區,燒燬了興福寺的十三重高塔。
文明十七年(1485年),大和農民發動一揆,以“大和國總百姓等”的名義請求“德政”,要求免除拖欠的年貢。同時山城國也爆發一揆,要求對峙的兩畠山軍隊移往彆處交戰。其實這些一揆的參與者並不僅僅是農民,也有很多國人在其中起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當年十二月,山城國南部三十六名國人代表一揆勢力向幕府提出訴求,此後這三十六人即共同管理山城國南部,並且驅逐幕府派駐的守護。這一狀況一直延續了整整八年,才被幕府和守護大名們鎮壓下去。
整個戰國時代,類似的一揆此起彼伏。一揆分很多種名目,前麵提到過,以農民為主體的暴動,稱為土一揆,此外,以國人為主體的暴動稱為國人一揆,最著名、影響力最大的,則還有一向一揆。
一向一揆是由佛教淨土宗的分支淨土真宗(即一向宗、門徒宗)所領導的暴動。一向宗因為簡化修行法門,提倡口唸佛號即得往生,因此在室町中後期廣為傳播,信眾深入鄉村和偏遠地區,人數極為驚人。這些有了虔誠信仰,並且往往也有牢固組織的一向宗信徒們一旦鬨起事來,規模和聲勢都與彆種一揆不同,事實上,雖然冇有爆發全國性的一向一揆,卻很有我國漢朝末年到處都是張角信徒、黃巾戰士的架式。
一向一揆的總後台是攝津石山的本願寺,就本願寺本身來說,它逐漸發展成為一方割據勢力,有兵有糧,寺廟也造得很碉堡一般,除了頭子都是和尚,偶爾唱唱佛號外,與彆的戰國大名冇多大區彆。本願寺也經常煽動與自己不和的戰國大名領內眾信徒發起一揆,不過隻有真正與農民切身利益相關,這種一揆才具備最可怕的聲勢和破壞力。
一向宗最盛行的地區是畿內和北陸地區。文明三年(1471年),本願寺法主蓮如上人親往北陸傳教,使得這一地區的信徒數量大增,農民、僧侶和國人在宗教的旗號下結合起來,反抗守護大名的統治。雖然蓮如號召信徒要遵守本分,不得抗繳年貢,不得輕蔑神佛,但他所埋下的火種躥出熊熊火焰,他自己卻是撲滅不了的。
長享元年(1487年)十二月,加賀國爆發大規模一向一揆,次年集結近二十萬人包圍了高尾城,六月城陷,守護富樫政親自殺。一揆隨即迎立富樫一族的泰高為名義守護,接管了加賀一國。從此加賀國在國人信徒和一向宗寺院的聯合領導下,支撐了九十餘年,號稱“百姓所有之國”。
就在這種種下剋上的背景下,舊的守護大名紛紛冇落,新的戰國大名們成長起來。戰國大名和守護大名的區彆,主要在於是否願意維持舊有的莊園經濟——維持鬆散的領國統治,容忍或保護舊莊園的存在,動員力有限的,就是守護大名,相反,運用種種手段摧垮舊莊園經濟,完成領地的一元統治體係,動員力強盛的,就是戰國大名。
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農村的聯絡日益緊密,無論為了加強對土地的投入以期待更大產出,還是為了有計劃地統一協調耕作,都需要打破舊的莊園經濟,把數郡甚至一國、數國都置於一個強有力的武士集團的統治之下。此外,隨著商品經濟的發展,商人和手工業者也希望撤除因莊園林立而到處設立的關卡,完成流通領域內的一元管理。因應這種時勢,戰國大名就此產生了。
農業和商業的發展促成統一的趨勢,因此戰國大名們對內加強一元化管理,對外頻繁發動兼併戰爭。在兼併戰爭中,一元化管理薄弱,舊經濟體係殘餘較多的武士集團紛紛敗下陣來,最後的勝利者,必然屬於迎合曆史發展趨勢而敢於大刀闊斧改革舊製度的新的戰國大名。
咱們還可以從另一個角度考慮問題:武士家族內部從諸子析產製向總領繼承製轉化的趨勢,因爭霸戰爭的需要而加速,反過來也強有力地支援其家族對外擴張。在諸子析產製的舊繼承模式下,大名家業隻會越分越小,內部凝聚力不足,很容易就在爭霸戰爭中失敗——如細川、山名、斯波、畠山等龐大的舊的守護大名家族,雖說領有數國守護職,但往往一門總領實際可以控製的地域非常有限,分家家長們有能力反抗一門總領的領導,兩畠山爭亂、武衛家騷動,就都是這種原因所造成的惡果。而在總領繼承製的新模式下,一門總領具有絕對的權威和實力,他的兄弟們、同族們隻等同於他的普通家臣,必須從一門總領手中接受封地,一門總領為了維護自己的權柄,就會非常小心地劃分家臣領地,並且不時加以“轉封”,甚至藉機予以“除封”和“改易”,使得分家很少有機會威脅到本家的安全。雖說從諸子析產製向總領繼承製的轉化,要到江戶幕府時代纔算徹底完成,但這種轉化趨勢加速了戰國大名的成長,加速了舊莊園公領製的崩潰和新的一元化的封建領主製的形成,卻是不爭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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