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象歸途：蒼瀾之主 第2章 孤城求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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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濃重，烏雲無聲卷壓在蒼瀾城的穹頂。石板小巷裡腐葉泥濘，冷氣貼著地麵蜿蜒。甄姬瑤縮在昏黃燈籠照不到的角落，背靠殘損的木箱，雙膝併攏，雙手用力環抱。空氣裡還殘留著昨日腥甜的血味，夾雜飯食腐爛的味道，幾隻貓頭烏鴉在遠處掠過，黑影乍現即逝。

她睜大眼睛，竭力讓自已看起來毫無威脅。有人從巷口經過，腳步拖遝。甄姬瑤屏住呼吸，不敢發出丁點聲響。失去族人的夜晚，她早已習慣了黑暗裡無聲的自保。風從屋簷罅隙吹落一片破碎麻布，她下意識低頭，更緊地裹住自已。那麻布，是昨夜從粥鋪門口撿來的，已經發黴潮濕，但好歹在夜風裡仍能遮一點寒意。

餓意一陣陣席捲。她側頭，看見路對麵躺倒的乞丐們。那些人衣衫襤褸，麵色灰黑，手邊撕咬剩下的餅渣，偶爾有人悄聲爭吵。她試過靠近他們尋求庇護，卻險些被搶走僅有的麻袋。甄姬瑤才明白，在這座城裡，正是最貧瘠、最卑微的角落，才更容易暴露最惡劣的人性。根本冇有通伴，能依靠的，隻有自已。

忽然，有孩童尖銳的哭聲從巷尾傳來。她條件反射地蜷縮成一團，心口緊繃成一根細線。那哭聲帶著嘶啞，很快便摻雜成年人粗聲的斥罵。“再哭丟你去給夜鬼吃！”男人的拳頭砸在地上，引起一陣碎瓷的脆響。哭聲立刻被生生嚥住。甄姬瑤的喉嚨彷彿被人在夜色中緊緊攥住，過去安穩宅第中溫和的燭光、熟悉婦人的懷抱，化作遙不可及的幻覺。

她抬起頭，不讓淚水落下。

月光很淡，蒼瀾城偶有守軍巡邏，身披褪色黑甲。他們腳步堅定，對乞討的流民視若無睹。街角的夜攤還亮著微光，婆子哼著調子，撈出最後一撮糙米，遞給唯一還剩幾個銅板的少年。甄姬瑤盯著那碗粥，喉頭滾動。

一種近乎動物本能的渴望攥住她。她猶豫片刻，終究還是咬緊牙根，低頭撿起地上的破碗，悄悄靠近攤子。

“婆婆。”她的聲音微弱沙啞，幾乎連自已都聽不清。婆子抬眼一掃，看見是她，眉頭微蹙，“嘿，又是你這小丫頭。你昨日已經討過一碗了。”

甄姬瑤低下頭，指縫緊攥破碗的沿。她鼓足勇氣，再抬頭迎向婆子的目光。黑暗之中，她的眸中卻閃著寒光：“娘說過，若有剩食，隨我去討。隻要不奪彆人的份兒，總能留下一點吧。”

婆子歎了口氣，側身往鍋底舀了一勺。那粥早已稀若清水，隻有寥寥幾粒米與浮油在碗底晃盪。“拿著，彆再來了。再讓人看見，該說我縱了不乾淨的小鬼。”她嘴裡碎碎念著，但手卻輕輕在姬瑤手心握了一下。

甄姬瑤接過破碗，朝婆子深深鞠了一躬。她捧著溫熱的碗，倚回小巷的角落，將粥仰頭喝儘，伸手小心舀起最後一滴，纔不舍地放下碗。

溫熱微薄的食物下肚，喚起久違的一點安心。可是隻消一瞬，那安心就如被冷風吹熄的燭火，消散得乾乾淨淨。

夜深後，小巷變得愈發冷清。城牆陰影下突然傳來低低喧嘩。兩名混混打著酒嗝，踉踉蹌蹌踢開瓦罐。甄姬瑤連忙把破碗藏進懷裡，將身子縮進更深的黑暗裡。那二人瞥見了她，一個臉上長著菜花痕疤的男人發出一聲輕笑：“小乞丐，夜裡也不省心，在這兒等著誰呢？”

她不敢出聲，隻咬緊牙齒，把全部力氣聚到眼神裡。不卑不亢。那種彷彿帶著荒蕪與冰霜的目光，讓對方微微一愣，隨即惱羞成怒。

“這眼神，看起來倒像是個貴人……”瘦高的混混伸手來拉她，甄姬瑤一偏頭，狠狠咬住他的手掌。血腥味驟然爆散，那人吃痛大罵，連踢帶打。但姬瑤冇有哭，也不求饒，隻是死死咬住，直到牙關一顫，才被他一巴掌扇開。

“哼，有骨氣的死丫頭。”菜花臉甩了她一拳，突然卻被對方絆倒在泥漿裡。甄姬瑤趁機滾進小巷深處，把身l儘量藏在倒塌的柴垛後。她渾身發抖，雙手捂著腹部，嘴角滲出血絲。一隻貓從陰影中跳出，冇有理會她，隻在巷尾左顧右盼。

打鬥聲很快被夜風吞冇，混混們罵著離開。甄姬瑤舔了舔嘴角的血，強忍著渾身劇痛，不允許自已倒下。她低頭，指尖微顫地緊抓破碗，像抓住全世界最後的依靠。

雨開始下了。不大，卻冷徹骨髓。她衡量著，是否要冒險穿過街口去找更溫暖的地方。可是每一次挪動，傷口都會隱隱作痛。甄姬瑤咬緊牙，強迫自已站起來，踉蹌著向前。

此時，一道微弱的燈光，從斜對麵的屋簷下閃爍。是城西老藥鋪門口。老人正提著燈籠慢慢收拾柴火，在門前探頭探腦。甄姬瑤望著那燈光，似乎被某種無形的牽引拉動腳步。

她貼牆移動，快到門口時才發覺，藥鋪門前並不止一個人。一個瘦弱的少年倚在門檻，雙手插袋，鼻息裡夾著細微的血腥氣。他瞟了姬瑤一眼，眉眼冷淡，卻帶著審視。

“你又傷了？”少年問話裡冇有溫度，但語調低緩沉靜。

甄姬瑤搖頭，倔強把背挺直。少年咧嘴一笑，“才見你連喝粥時都護著懷裡的舊布頭。你怕什麼？”

她不回答，隻是低頭整理破碗。老人打開門，遞出一小袋草藥，“傷口彆讓水泡著，這天氣容易爛壞。”他頓了頓，又取出一塊乾淨的粗布：“拿去吧。柳姨婆昨夜剛使了新布，這舊的給你湊合。”

她冇說謝謝，隻深深望了老人一眼，把藥草小心揣在懷中。溫熱和粗糙的布料觸到皮膚那刻，她的心裡起了微微的澀痛。這是自族人罹難後，她第一次再感受到某種並非敵意的東西。

雨水砸在窗棱，夜色褪成灰白。甄姬瑤裹著新得的舊布，在屋簷下坐了下來。身邊除了她，還有剛纔那個冷臉少年。

“你叫什麼？”她小聲問，語氣格外平靜。

“叫你一聲‘瑤姐’，也不虧，你咬混混時那副樣子，比咱市口半妖都狠。”少年咧咧嘴，黑眸映出點點笑意。他冇有再多說，慢慢站起，指了指東麵的棚子，“屋簷下能睡，你彆往外頭鑽。”

姬瑤點點頭，背靠牆壁慢慢合上雙眼。她知道，自已總歸隻是風雨中的一粒塵埃。可這小小的善意，哪怕微不足道，卻足以燃起她最後一絲意誌。

夜快過去時，蒼瀾城城牆上一道警哨劃破沉默：“封街！封街！西巷搜查！”

甄姬瑤猛地驚醒，心口抽緊。少年的神情一僵，捏緊手裡的麻線。老人焦急地收拾燈盞，連聲催促：“兩位娃娃，彆傻站著！搜查來了，趕緊進柴房，莫讓守軍看見！”

屋簷下，風雨將泥地浸得更深。甄姬瑤咬牙和少年一前一後鑽進柴房。碎木遮掩下，她靜靜蜷在一角，手臂抱膝，目光卻異常明亮。

她不是等著誰來救，也不指望今夜能安穩入夢。隻是在這偌大孤城，哪怕是被迫匍匐於塵埃，也要像暗夜裡不熄的星火，咬牙活下去。

腳步聲在門外響起，很快遠去。甄姬瑤閉上眼，默默數著心跳的餘音。黎明或許依舊遙遠，但她已經開始在城牆陰影下，為自已拚下第一分喘息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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