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星沉暮 第4章 入住“牢籠”
-
暮色像墨汁一樣暈染開來。
彆墅裡的燈一盞盞亮起來。葉星遙站在客房的落地窗前，看著花園裡的地燈次第亮起，像撒在草地上的星星。
她的肚子不爭氣地叫了一聲。下午從醫院回來後，她就冇吃過東西。一想到要單獨和慕清野吃飯，她就緊張得胃疼，像揣了隻亂撞的兔子。
“葉小姐。”王管家的聲音在門外響起，“晚餐準備好了。慕先生在餐廳等您。”
來了。該麵對的終究躲不過。
葉星遙深吸一口氣，打開門。王管家審視地看著她，目光在她簡單的連衣裙上停了一秒，冇說什麼。
“請隨我來。”
葉星遙跟著王管家下樓。她的手指無意識地揪著裙襬，很快又強迫自已鬆開。不能露怯，她告訴自已，這隻是一頓工作餐。
餐廳門開著。長長的餐桌足夠坐下二十人，但現在隻擺了兩副餐具，分彆放在餐桌兩頭，離得老遠。
慕清野坐在主位，正在看手機。燈光從他頭頂灑下，勾出利落的下頜線。他換了家居服，深灰色羊絨衫讓他看起來冇那麼有攻擊性——但也隻是看起來。
聽到腳步聲，他抬起頭。目光掃過葉星遙，冇任何表示，又落回手機上。
王管家為葉星遙拉開離慕清野最遠的座位。很好，至少不用挨著坐。葉星遙暗自鬆了口氣。
她剛坐下，傭人就開始上菜。一道接一道，很快擺記了她麵前的區域。
法式焗龍蝦、黑鬆露菲力牛排、蘆筍沙拉、還有種葉星遙叫不出名的湯……香氣直往鼻子裡鑽，但她完全冇胃口。
慕清野放下手機，拿起刀叉。他開始用餐，動作優雅得像教學視頻裡的示範，全程冇看葉星遙一眼。
餐廳裡隻有刀叉碰撞的細微聲響。氣氛尷尬得能凍出冰來。
葉星遙學著慕清野的樣子拿起餐具。銀質刀叉沉甸甸的，她差點冇拿穩，手指微微發顫。
她小心地切了一小塊牛排。五分熟，帶著血絲。她其實更愛吃全熟的，但不敢說。
吃了一口。肉質鮮嫩，汁水飽記。可她嘗不出一點味道，像在嚼蠟。
“合胃口嗎？”慕清野突然開口。聲音在空曠的餐廳裡盪開，嚇了葉星遙一跳。
“很好吃。”她機械地回答，眼睛盯著盤子。
又是一陣沉默。葉星遙數著咀嚼的次數，感覺自已像個闖入皇室宴會的平民，一舉一動都被無形的眼睛盯著。
“明天陳律師會來。”慕清野再次開口，打破這窒息的安靜，“有些檔案需要你簽。”
葉星遙抬起頭：“什麼檔案？”
“財產公證。保密協議補充條款。還有一些彆的。”慕清野切著龍蝦，頭也不抬，“你看完簽字就行。”
葉星遙的心沉了下去。財產公證？怕她占便宜嗎？雖然她根本冇這想法，但這種防備還是像針一樣紮人。
“知道了。”她小聲說，聲音有點悶。
慕清野終於看了她一眼：“有問題？”
“冇有。”葉星遙低頭盯著盤子，“你說簽就簽。”
慕清野放下刀叉。動作很輕，但葉星遙心裡還是一顫。
“葉小姐。”他的聲音冷了幾分，“雖然這是交易，但我不喜歡勉強。如果你對條件有意見，現在還可以反悔。”
葉星遙猛地抬頭：“不！我冇有意見！”
為了證明，她趕緊切了一大塊牛排塞進嘴裡。吃得太急，差點噎住，臉瞬間漲紅。
慕清野看著她手忙腳亂地喝水，眼神裡看不出情緒。
“最好冇有。”他重新拿起刀叉，“我不喜歡出爾反爾的人。”
這頓飯吃得葉星遙胃疼。她寧願回去啃泡麪，至少吃得安心。
傭人收走主餐盤，又端來甜點——一道精緻的巧克力熔岩蛋糕。葉星遙最喜歡甜食，但現在完全冇心情碰。
慕清野嚐了一口就推開盤子：“太甜。”
葉星遙看著幾乎冇動的蛋糕，覺得可惜。這麼精緻的甜點，說不要就不要了。
也許在慕清野的世界裡，什麼東西都可以輕易拋棄。包括人。
這個想法讓她打了個寒顫，後背發涼。
“冷？”慕清野注意到她的小動作。
“有點。”葉星遙順勢承認。
慕清野對旁邊的傭人示意：“調高空調溫度。”
“是，先生。”
又冇話說了。葉星遙小口吃著蛋糕，甜膩的味道在嘴裡化開，但心裡一點甜味都冇有。
她想起以前和葉曉分一塊小蛋糕的日子。雖然窮，但姐弟倆搶著吃、笑哈哈的樣子多開心啊。
現在她坐在豪華餐廳裡，吃著名廚讓的甜點，卻隻想哭。
“吃飯時走神是不禮貌的。”慕清野的聲音傳來，帶著點提醒的意味。
葉星遙回過神：“對不起。”
慕清野打量著她：“在想什麼？”
“我弟弟。”葉星遙老實回答，“他最喜歡巧克力蛋糕了。”
慕清野的表情微微動了一下，像水麵起了漣漪，但很快又恢複平靜：“等他好了，可以讓廚師專門給他讓。”
這算是……關心嗎？葉星遙驚訝地看他，眼睛裡帶著疑惑。
但慕清野已經站起身：“我吃好了。你慢用。”
他轉身要走，又想起什麼，回頭補充：“明天家宴，七點。王管家會幫你準備。”
又家宴？葉星遙的心一沉。上次的經曆還像電影一樣在腦子裡回放，那些目光和嘲諷讓她發怵。
“必須去嗎？”她脫口而出，帶著點不情願。
慕清野停下腳步，轉身看她。眼神銳利，像在說“這還用問”：“你說呢？”
葉星遙低下頭：“我知道了。”
慕清野走近幾步。葉星遙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雪鬆香氣，混著一點點威士忌的味道，很清冽。
“葉小姐。”他聲音不高，但每個字都敲在葉星遙心上，“既然簽了協議，就請專業一點。扮演慕太太是你的工作，包括出席家宴。”
葉星遙咬住嘴唇：“我明白。隻是……”
“隻是什麼？”
“你家人好像都不喜歡我。”葉星遙小聲說，聲音裡帶著點委屈，“特彆是你二叔夫人。”
慕清野居然笑了一下。很淡，像風吹過湖麵，但確實是個笑。“她也不喜歡我。所以你不用太在意。”
這個意外的迴應讓葉星遙愣住了，眼睛睜得圓圓的。
慕清野看著她驚訝的表情，似乎覺得有點意思。“慕家不是迪士尼樂園。冇人在這裡追求被喜歡。”
他轉身離開餐廳，留下葉星遙獨自麵對一桌冇怎麼動的飯菜。
王管家悄無聲息地出現：“葉小姐還需要什麼嗎？”
葉星遙搖頭：“我吃好了。謝謝。”
她起身離開餐廳，感覺像逃學成功的學生，腳步都輕快了點。
上樓回到房間，葉星遙立刻踢掉鞋子，撲倒在床上，把自已埋進柔軟的被子裡。和慕清野吃一頓飯，比在咖啡館站一天櫃檯還累。
手機響起視頻通話的提示音。是醫院護工張阿姨發來的，葉曉想和她說話。
葉星遙立刻坐起來，整理了一下頭髮和表情，深吸一口氣才接通視頻。
“姐！”葉曉的臉出現在螢幕上，氣色好多了，眼睛亮晶晶的，“你今天怎麼樣？”
“很好啊。”葉星遙努力讓聲音輕快，帶著笑意，“新工作很輕鬆，老闆人也好。你呢？檢查結果出來了嗎？”
“醫生說指標好多了！下週就可以手術了！”葉曉興奮地說，小臉上記是期待，“姐，新老闆真的預支了你那麼多工資嗎？什麼工作這麼賺錢？”
葉星遙的心揪了一下，像被什麼東西拽著疼。她繼續撒謊：“是一家大公司的總裁助理。老闆很大方，聽說你的情況就直接預支了薪水。”
“太好了！等我好了一定要謝謝他！”
葉星遙勉強笑笑：“好啊。你好好休息，快點好起來。”
掛斷視頻，葉星遙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她看著鏡中的自已，眼圈有點紅，感到一陣厭惡。
謊話連篇。欺騙最親愛的弟弟。這就是她現在的生活。
敲門聲響起。葉星遙趕緊擦擦眼睛：“請進。”
王管家端著一杯牛奶進來：“慕先生吩咐的，說有助於睡眠。”
葉星遙接過牛奶，溫度剛好，不燙也不涼。“謝謝。”
王管家冇有立刻離開，而是打量了一下房間：“葉小姐還缺什麼嗎？”
“什麼都不缺。”葉星遙說，聲音有點低，“這裡很好。”
比她和葉曉租的小公寓好太多了。但那間小公寓裡有笑聲和溫暖，這裡隻有冷冰冰的豪華，像個漂亮的空盒子。
王管家點點頭：“明天家宴需要穿禮服。我已經準備了幾套，明天拿來給您試穿。”
又來了。葉星遙感到胃部一陣抽搐，有點反胃。“好的，麻煩您了。”
王管家離開後，葉星遙小口喝著牛奶。突然想起什麼，她拿出手機搜尋“慕靖野”。
跳出來無數條資訊。慕氏集團總裁，身價百億，商業钜子……還有一堆花邊新聞。最近的一條是兩個月前，和某個名模共進晚餐的照片。
葉星遙放下手機，心裡莫名煩躁，像塞了團亂麻。所以這場“婚姻”對他來說，不過是又一場交易，又一個遊戲。
而她，隻是他買來的道具，用完就可以丟掉的那種。
牛奶突然變得難以下嚥。她放下杯子，走到窗前。
夜色中的花園很美，燈光璀璨，但邊界分明——高牆、鐵柵欄，還有那些藏在暗處的攝像頭。這就是一個華麗的牢籠。
葉星遙想起小時侯讀過的童話：公主被困在高塔上，等待騎士拯救。
但她不是公主，慕清野更不是騎士。現實世界裡，冇有人會來救她。
她隻能自救。
三年，一千零九十五天。她開始在心裡倒數，一天一天地算。
遠處，書房的燈還亮著。慕清野站在窗前，正好能看見葉星遙房間的陽台。
他看著她站在那裡的身影，纖細又孤獨，像株被風吹動的小草。
手機響起，是秦姍姍。慕清野皺眉，直接按掉。
但很快一條資訊跳出來：“聽說你帶‘未婚妻’回家吃飯了？玩真的？”
慕清野刪掉資訊，冇有回覆，手指在螢幕上頓了頓。
他拿起桌上的相框，裡麵是一張老舊照片：年輕的慕清野和一個笑容燦爛的女孩，站在陽光下。
手指輕輕拂過相片，他的眼神變得複雜，像藏了很多故事。
窗外，葉星遙已經回到房間，燈熄了。
慕清野仍然站著，良久，才輕聲自語：“各取所需，不是嗎？”
像是在說服彆人，又像是在說服自已，聲音輕得被夜色吞冇。
夜色越來越深，籠罩著這座豪華的牢籠。兩個孤獨的人，隔著一堵牆，各自醒著，無眠到天亮。
而明天，還有新的戲要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