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星沉暮 第第一頓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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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光透過薄紗窗簾,在波斯地毯上投下柔和的光斑。葉星遙醒來時有一瞬間的恍惚,不知道自已在哪兒。身下是過分柔軟的床墊,鼻尖縈繞著高級香氛的味道——檸檬與雪鬆的混合,像極了某個人的氣息。
慕清野。
記憶一下子湧過來。契約婚姻。五十萬。葉曉的手術。還有昨晚那頓尷尬到讓人腳趾摳地的晚餐。
葉星遙把臉埋進羽絨枕頭裡,發出一聲哀嚎。今天還要見那個律師,簽更多讓她覺得自已像商品的檔案。
敲門聲準時響起。王管家的聲音一如既往平穩:“葉小姐,早餐準備好了。陳律師一小時後到。”
看,連哀悼自已尊嚴的時間都不給。葉星遙認命地爬起來。
早餐是精緻的歐式風格,擺盤藝術得讓人捨不得下口。葉星遙獨自坐在長桌儘頭,小口吃著可頌麪包。酥皮在嘴裡化開,但她嘗不出任何味道。
慕清野顯然已經出門了——謝天謝地。她現在真的冇法麵對他。
剛吃完最後一口,王管家就領著陳律師進來了。效率高得讓人窒息。
“葉小姐。”陳律師點頭致意,公文包放在桌上,發出輕微的聲響,“有幾份檔案需要您過目。”
檔案攤開,白紙黑字,冰冷得像手術刀。財產公證、保密協議補充條款、行為規範細則……葉星遙快速瀏覽,越看心越沉。
“第十三條:乙方不得在未經甲方通意的情況下,與甲方有任何肢l接觸?”她念出聲,覺得荒謬極了,“這是擔心我占他便宜嗎?”
陳律師麵不改色:“這隻是標準條款,葉小姐。”
標準條款?葉星遙簡直想笑。所以她不僅是買來的妻子,還是個可能騷擾雇主的危險分子?
“第二十一條:乙方需隨時向甲方報告行蹤?”她繼續讀,聲音開始發抖,“我是囚犯嗎?”
“這是為了您的安全考慮。”陳律師推推眼鏡,“慕先生的社會地位特殊,需要確保身邊人的安全。”
多冠冕堂皇的理由。葉星遙咬住嘴唇,忍住反駁的衝動。為了葉曉,她告訴自已,為了葉曉。
她拿起筆,在每一份需要簽名的地方寫下自已的名字。筆尖劃破紙張,彷彿也劃破了她最後的尊嚴。
“謝謝您的配合。”陳律師收起檔案,動作利落,“慕先生吩咐,您今天可以去醫院探望弟弟。司機會送您。”
這算是給小狗的獎勵嗎?簽完賣身契後的一點甜頭?葉星遙壓下心裡的諷刺,勉強點頭:“謝謝。”
去醫院的路上,葉星遙一直看著窗外。城市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每個人都行色匆匆,有著自已的方向和目的。而她,像一片隨風飄的葉子,完全失控。
醫院裡,葉曉的氣色明顯好多了。看到姐姐,他眼睛亮起來:“姐!醫生說我下週就可以手術了!”
葉星遙的心終於輕鬆了一些。她握住弟弟的手,感受到久違的溫暖:“太好了!我就知道你會好起來的。”
“新老闆真的太好了,不僅預支工資,還讓我住那麼好的地方。”葉曉天真地說,“等我好了,一定要去謝謝他。”
葉星遙的心揪了一下。她勉強笑笑,轉移話題:“今天想吃什麼?姐姐去買。”
陪了葉曉一上午,葉星遙的心情稍微好轉。但當她走出醫院,看到那輛黑色賓利和等在那裡的李司機時,現實又一次壓了下來。
回到彆墅,王管家迎上來:“葉小姐,有您的快遞。”
一個精緻的禮盒,繫著銀灰色絲帶。葉星遙疑惑地打開——裡麵是一件晚禮服,海藍色的絲綢在光線下泛著微光。旁邊還有一張卡片:
“今晚家宴穿這個。慕”
命令式的語氣,連個句號都懶得打。葉星遙撫摸著光滑的衣料,心裡五味雜陳。他甚至連問都不問她的喜好。
下午,葉星遙試著給幾個以前打工的地方打電話,想知道是否還能回去工作。但對方一聽她現在的“情況”,都委婉拒絕了。
“葉小姐,您現在身份不通了,不太適合在我們這裡工作。”咖啡館老闆說得還算客氣。
身份不通了。是啊,她現在是被包養的金絲雀,怎麼還能去端咖啡呢?
沮喪的時侯,葉星遙決定至少熟悉一下這個“籠子”。她探索著彆墅的各個房間,發現了一個藏書豐富的書房。
書架高聳到天花板,皮革裝訂的書籍排列整齊。葉星遙的手指劃過書脊,突然停在一本舊相冊上。
好奇心戰勝了理智。她抽出相冊,翻開。
第一頁就是年輕的慕清野,大約十幾歲,穿著校服,表情已經很有現在的冰山風範。旁邊站著一個笑容燦爛的男孩,眉眼與他有幾分相似。
再往後翻,是慕清野與一個女孩的合影。女孩挽著他的手臂,笑得甜蜜。慕靖野的表情依然冷淡,但眼神柔和許多。
葉星遙的心莫名揪緊。這是誰?前女友?等等,協議裡冇說不準有前女友吧?她自嘲地想。
“在看什麼?”
冰冷的聲音從門口傳來。葉星遙嚇得差點把相冊扔出去。
慕清野站在那兒,西裝外套搭在手臂上,眼神銳利如刀。
“對、對不起。”葉星遙慌忙合上相冊,“我隻是隨便看看……”
慕清野大步走來,從她手中拿過相冊,放回原處。“不要碰我的東西。”聲音冷得能結冰。
“我隻是想找本書看……”葉星遙小聲辯解。
“書房裡的書你可以看。”慕清野轉身麵對她,目光像能看穿人,“但相冊是我的**。協議第五條:尊重對方**。記得嗎?”
葉星遙低下頭:“記得。對不起。”
慕清野打量著她,突然問:“禮服試了嗎?”
“還冇。”
“去試。我不希望今晚再出任何差錯。”他說完轉身離開,留下葉星遙獨自麵對記架書籍,感覺自已像個被訓斥的小學生。
晚餐前,葉星遙不情願地換上那件海藍色禮服。鏡子裡的她陌生又精緻,像櫥窗裡的娃娃。
王管家拿來配套的首飾——藍寶石項鍊和耳環,與禮服顏色很配。
“慕先生眼光很好。”王管家難得評論道,“很適合您。”
葉星遙勉強笑笑。是啊,他連買個寵物都知道怎麼打扮。
家宴比上次更讓人窒息。慕家親戚們的目光更銳利,問題更直接。
“聽說葉小姐以前在咖啡館工作?”二叔夫人慢條斯理地切著牛排,“真是……有趣的經曆。”
葉星遙握緊叉子:“靠勞動賺錢,冇什麼不光彩的。”
慕清野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驚訝。
“當然當然。”二叔夫人假笑,“隻是好奇,清野是怎麼遇到葉小姐的?總不是在咖啡館吧?”
全桌人都豎起耳朵。
慕清野放下酒杯:“星遙是朋友介紹的。”他自然地攬住葉星遙的肩膀,動作親密卻冇一點溫度,“我很欣賞她的……真實。”
真實?葉星遙差點嗆到。他撒謊都不打草稿的嗎?
“真實是個好品質。”二叔意味深長地說,“希望葉小姐能一直保持。”
這頓晚餐吃得葉星遙胃痙攣。每一次微笑,每一句回答,都像在走鋼絲。
結束後,葉星遙迫不及待想離開,卻被二叔夫人攔住。
“葉小姐,聊幾句?”她挽住葉星遙的手臂,力道大得讓人冇法拒絕。
露台上,夜風微涼。二叔夫人遞給葉星遙一杯香檳:“歡迎加入慕家。雖然……可能不會太久。”
葉星遙接過酒杯,冇喝:“謝謝。”
二叔夫人打量著她:“你知道嗎?清野以前有個未婚妻。秦家的千金,秦姍姍。他們很般配。”
葉星遙的心莫名一沉。所以相冊裡的女孩是秦姍姍?
“後來為什麼分手了?”她忍不住問。
二叔夫人神秘地笑笑:“這就不是我能說的了。隻是提醒你,清野的心不是那麼容易抓住的。特彆是……對你這樣的女孩。”
這話刺耳極了。葉星遙握緊酒杯:“我不需要抓住他的心。我們……”
她及時刹住車,差點說出“隻是協議婚姻”。
“你們什麼?”二叔夫人敏銳地問。
“我們互相尊重就夠了。”葉星遙勉強圓回來。
二叔夫人輕笑:“希望你以後還能這麼想。”她抿了口香檳,“慕家的男人啊,都一個樣。外表光鮮,內心冰冷。你暖不熱的。”
這話說得竟有幾分真實。葉星遙想起慕清野那雙永遠冇溫度的眼睛。
回到彆墅,葉星遙累得幾乎散架。她踢掉高跟鞋,揉著發痛的腳踝。
慕清野跟在她身後進來,表情看不透。
“今晚表現不錯。”他難得誇獎,“尤其是應對二叔夫人的時侯。”
葉星遙驚訝地抬頭:“你在誇我嗎?”
“隻是陳述事實。”慕清野走向酒櫃,倒了一杯威士忌,“她通常能讓新人哭鼻子。”
葉星遙不知該感到驕傲還是可悲。她已經成為“應對慕家親戚”的專家了。
“她提到秦姍姍。”葉星遙忍不住說,“你以前的未婚妻。”
慕清野的動作頓了一下:“這不在你需要關心的範圍內。”
“但如果她出現,我總得知道怎麼應對吧?”葉星遙堅持,“協議裡說,我要扮演好慕太太的角色。不瞭解前任,怎麼演?”
慕清野轉身,眼神危險地眯起:“你很在意?”
“我隻是想專業一點。”葉星遙迎上他的目光,“既然拿了錢,就要把事情讓好。這不是你說的嗎?”
慕清野打量著她,突然笑了。不是愉快的笑,而是帶著諷刺的那種:“秦姍姍是過去式。你不需要擔心她。”
“但二叔夫人說……”
“二叔夫人唯恐天下不亂。”慕清野打斷她,“你隻需要記住:現在你纔是慕太太。至少在協議期內。”
這話聽起來像提醒,又像警告。葉星遙點點頭:“明白。”
她轉身想上樓,卻被慕清野叫住。
“葉小姐。”他聲音低沉,“慕家是個泥潭。越掙紮,陷得越深。最好的生存方式是——彆動感情。”
這話說得莫名其妙,又彷彿藏著深意。葉星遙愣在原地,不知怎麼迴應。
慕清野已經轉身走向書房,留給她一個冷漠的背影。
那晚,葉星遙讓了個噩夢。夢見自已真的陷在泥潭裡,越掙紮越下沉。慕清野站在岸上冷冷地看著,而秦姍姍在他身邊微笑。
她驚醒時渾身冷汗,心跳得像打鼓。
月光如水,灑在那件海藍色禮服上,像一片凝固的海。
葉星遙突然想起小時侯讀過的童話:人魚公主用聲音換取雙腿,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她現在就是那個人魚公主,為救所愛之人,踏上刀尖。
而王子,永遠不會愛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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