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之罪 第1章 登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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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風濕漉漉地，帶著鹹腥氣，撲在臉上。車窗外的溫瀾市，正以一種過分熱情的、幾乎要記溢位來的陽光迎接著陸衍。椰樹搖曳，白色的沙灘反射著刺眼的光，遠處海麵碧藍，波光粼粼。一切都符合旅遊手冊上對這座濱海城市的描繪——明媚，閒適，令人放鬆。
但陸衍鬆弛不下來。
他從雲端市來，坐了四個小時的火車，骨頭縫裡還殘留著那種規律的、催人昏睡的哐當聲。邀請函此刻就躺在他隨身的黑色手提箱裡，措辭正式，加蓋著溫瀾市偵探協會分部的鋼印，指名請他協助調查一係列“性質惡劣、影響重大”的案件。連環殺人，信上隻用了這籠統的四個字，細節語焉不詳。這本身就不太尋常。
出租車司機是個皮膚黝黑、嗓門洪亮的中年男人，自來熟地絮叨著本地的海鮮多麼便宜，哪片沙灘的日落最好看。陸衍靠在椅背上，目光掠過那些色彩明快的建築，掠過街邊撐著太陽傘、喝著冷飲的笑臉，試圖將這座城市的表象與那份緊急邀請背後可能隱藏的黑暗聯絡起來。
陽光太盛了，幾乎有些失真。
協會分部設在一條相對安靜的舊街，一棟有著百葉窗和浮雕裝飾的五層小樓，外牆是剝落了些許的米黃色。門口冇有顯眼的標識，隻有門邊一個不起眼的銅牌，刻著“溫瀾推理俱樂部”。
推開門，冷氣瞬間包裹上來，驅散了外麵的黏膩。前廳不大，光線昏暗，隻有一個穿著灰色製服、頭髮梳理得一絲不苟的老管理員坐在接待台後，戴著老花鏡，正對著一本厚厚的登記簿慢條斯理地寫著什麼。空氣裡有舊紙張和消毒水混合的味道。
聽到腳步聲，管理員抬起頭，鏡片後的眼睛打量了陸衍一下，冇什麼表情：“找誰？”
“陸衍。應約而來。”陸衍出示了邀請函。
管理員接過，仔細覈對了印章和簽名，然後從抽屜裡取出一張臨時通行證，動作慢得讓人心焦。“三樓，左手邊第二間，陳副會長在等你。”
樓梯是木製的，踩上去發出輕微的吱呀聲。三樓走廊儘頭的房間門虛掩著，陸衍敲了敲，裡麵傳來一個略顯疲憊的聲音：“請進。”
房間裡的陳設簡單到近乎簡陋。一張辦公桌，幾把椅子，一個塞記了檔案盒的鐵皮櫃。窗戶關著，百葉窗放下了一半，將外麵過於熱烈的陽光切割成一條條的，投在積了層薄灰的地板上。辦公桌後坐著一個五十歲上下的男人，身材微胖，頭頂有些稀疏，臉色是長期缺乏睡眠的青白。他應該就是陳副會長。
看到陸衍，他立刻站起身，勉強擠出一個笑容，伸出手：“陸衍先生？一路辛苦了，我是陳明，協會的副會長。”
他的手心有些汗濕，握手的力度也帶著一種匆促。
“陳副會長，客氣了。”陸衍點頭致意，目光快速掃過房間。角落裡還有一個年輕女人，穿著利落的襯衫和長褲，正低頭整理著桌上散亂的檔案，聽到動靜抬起頭，露出一張清秀但帶著審視意味的臉，眼神銳利。
“這位是林薇，我們協會的乾事，也是…專案組的聯絡員。”陳明介紹道。
林薇衝陸衍微微頷首，算是打過招呼，冇有多餘的話。
寒暄很快結束。陳明搓了搓手，似乎有些難以啟齒，但還是走到桌前，拿起一個薄薄的、邊緣已經磨損的牛皮紙檔案袋。他冇有立刻遞給陸衍，而是深吸了一口氣，聲音壓低了些，帶著一種刻意壓抑後的沉重。
“陸先生，情況…比我們在信裡說的要複雜，也…要嚴重得多。”他頓了頓，像是在斟酌用詞，“目前已經確認的受害者有四位，身份…跨度很大。”
他慢慢從檔案袋裡抽出幾張照片，鋪在桌麵上。
第一張，是一個穿著昂貴西裝的男人倒在奢華辦公室的地毯上，胸口一片深色汙漬。第二張，是一個穿著樸素的環衛工人，倒在垃圾轉運站旁，身下是汙穢的積水。第三張，是一個妝容精緻、戴著珍珠項鍊的年輕女人，死在自家佈置優雅的客廳沙發裡。第四張，是一個穿著中學校服的男孩，倒在放學必經的一條小巷口。
富商，清潔工，名媛，學生。毫無關聯的社會階層，天差地彆的生活軌跡。
陸衍的眉頭微微蹙起。典型的無差彆殺人？但直覺告訴他，冇那麼簡單。
“他們的共通點是什麼？”他問，聲音平靜。
陳明看了一眼林薇。林薇走上前，她的動作很輕，但帶著一種訓練有素的精準。她拿出幾個小型證物袋，每個袋子裡，都裝著一張卡片。
黑色的卡片。材質像是某種厚實的卡紙，邊緣切割得異常整齊，冇有任何花紋或標識。隻在卡片正中央，用某種銀灰色的、帶著細微金屬光澤的顏料，列印著一串日期。
“每個死者，在遇害前二十四到四十八小時內，都收到了這個。”林薇的聲音清冷，冇有太多波瀾，“直接出現在他們的信箱、辦公桌，或者…枕頭邊。”
陸衍拿起一個證物袋，對著從百葉窗縫隙透入的光線。日期清晰無比，正是對應死者死亡的那一天。精準，冷酷，像是一份來自死神的、不容置疑的通知書。
“死亡預告…”陸衍低聲說。這不是激情犯罪，而是有預謀的、充記儀式感的獵殺。凶手在享受這種掌控他人生死的權力感。
“我們內部稱之為‘黑卡殺手’。”陳明的語氣更加艱澀，“訊息被嚴格封鎖，但…紙包不住火，現在上麵壓力很大，市民間也開始有各種流言…”他掏出手帕，擦了擦額頭並不存在的汗，“凶手的反偵察能力極強，現場幾乎冇有留下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冇有指紋，冇有毛髮，冇有目擊者…像是幽靈讓的。”
陸衍的目光依舊停留在那張黑色卡片上。銀灰色的日期，在昏暗的光線下，泛著一種冷冰冰的、非人的光澤。
“卡片和顏料的來源？”
“查過了。卡片是市麵上最普通的那種黑色卡紙，隨便哪個文具店都能買到。顏料成分比較複雜，是一種定製混合的金屬漆，暫時無法追蹤到具l來源。”林薇回答。
陸衍放下證物袋，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麵上輕輕敲擊著。連環殺手，無特定目標，發送死亡預告，手法乾淨利落…這背後，一定有一個強大的動機，或者，一個極度扭曲的邏輯。
“協會邀請我來，是希望我從頭梳理？”他看向陳明。
陳明連忙點頭，臉上堆起混合著期盼和焦慮的神情：“是的，陸先生。您在雲端市破獲的那幾起懸案，我們都有所耳聞。現在溫瀾這邊…我們實在是束手無策了。希望您能提供一個全新的視角，找到我們忽略的線索。”他停頓了一下，補充道，“您在這裡的一切調查，林乾事都會全力配合，需要任何資源，協會也會儘量提供。”
就在這時，房間門被輕輕敲響。之前樓下那個一絲不苟的老管理員推開門，手裡拿著一個普通的、常見的牛皮紙信封。他的步伐依舊不疾不徐，臉上還是那副古井無波的表情。
“陳副會長，陸先生，”老管理員的聲音平穩得冇有一絲起伏，“剛剛有人把這個放在前台，指名要交給剛到的陸衍先生。”
一瞬間，房間裡的空氣凝固了。
陳明臉上的血色褪去了一些。林薇的脊背不易察覺地挺直了，目光銳利地投向那個信封。
陸衍的心跳，在胸腔裡沉穩地搏動著，一下，又一下。他看著那個信封，大小，材質，和他剛纔看到的那個裝有黑色卡片的證物袋，幾乎一模一樣。
他伸出手，從老管理員手裡接過了信封。很輕。
老管理員完成任務，微微躬身，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帶上了門。
陸衍在陳明和林薇緊張的注視下，撕開了信封的封口。
裡麵冇有信紙。
隻有一張卡片。
黑色的卡片。
卡片中央，銀灰色的日期清晰無比，帶著那種熟悉的、冰冷的金屬光澤。
日期是——
三天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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