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淵錄 第185章 等價交換 殘忍悖論
時間在這裡好似失去了意義。
璃淵不知道自己戰鬥了多久，一刻？
一天？亦或是一年？
他的意識在持續不斷的高強度戰鬥與神魂衝擊下，已經開始有些模糊。
身體早已遍佈傷痕，新的傷口疊加在舊傷之上，月白的衣袍被染成了暗紅與汙濁交織的顏色。
靈力如同決堤的洪水般傾瀉，縱然他底蘊深厚，也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枯竭與疲憊。
但他依然矗立在狂暴的攻擊浪潮中。
歸墟的寂滅真意被他運轉到極致，每一次出手都帶著與敵攜亡的決絕，冰藍色的妖力將靠近的靈體紛紛撕碎、湮滅。
然而，靈智的數量彷彿無窮無儘，擊潰一批，立刻有更多、更強大的靈體從白色的虛無中凝聚，帶著更加詭異刁鑽的攻擊方式撲上來。
就在他揮臂格開一道凝聚了「腐朽」法則的骨矛，後背卻防不勝防，被一道無聲無息的精神尖刺狠狠命中
識海如同被投入巨石的鏡湖，劇烈震蕩，讓他眼前一黑，幾乎跪倒在地的瞬間
所有的攻擊，戛然而止。
那如同永無止境的咆哮、尖嘯、能量轟鳴聲，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瞬間抹去。
湧動的靈體潮水般退去，凝固在白色的背景中，依舊保持著攻擊的姿態，卻如同被按下了暫停鍵
隻剩下無數雙或冰冷、或憤怒、或好奇的眼睛，無聲地注視著中心那個傷痕累累、拄著膝蓋劇烈喘息的身影。
這片絕對的寂靜，比之前的狂暴更加令人窒息。
璃淵單膝跪地，一隻手撐住「地麵」，另一隻手捂住劇烈抽痛的額頭
金色的血液從嘴角、從身上無數傷口中不斷滴落，在純白的地麵上暈開一小灘刺目的痕跡。
他急促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的傷痛，銀發淩亂地垂落，遮住了他部分蒼白的臉頰。
短暫的喘息。
代價是幾乎耗儘的力量和遍佈身心的創傷。
就在這時，一個聲音響起了。
它與之前所有嘈雜、尖銳、充滿負麵情緒的聲音都截然不同。
這個聲音平和、蒼老，帶著一種曆經萬古滄桑後的沉澱與威嚴，彷彿自時空的儘頭傳來，直接回蕩在璃淵的心湖深處，撫平了些許因激戰而沸騰的波瀾。
「年輕的九尾天狐…」
聲音緩緩開口，不帶任何質問或敵意，隻有純粹的探究。
「你已證明瞭你的力量與意誌，遠超尋常。」
「在這祖靈界中，能與萬千先祖殘念戰至如此境地，亙古少有。」
璃淵緩緩抬起頭，冰藍色的眼眸透過淩亂的銀發，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那裡依舊是一片虛無的白
但他能感覺到，一個更加凝聚、更加古老的意識正在注視著他。
「但是，力量與意誌，並非在此地達成願望的唯一憑證。」
那聲音繼續道，如同一位睿智的長者在陳述事實
「祖靈界遵循著最古老的法則——等價交換。」
「告訴吾等…」
聲音微微停頓，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力量，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為了複活那個名為蘇挽星的人族少女，你，璃淵，究竟能給出什麼？」
「你又為何，執意要複活她？」
「她於你而言…究竟意味著什麼？」
這三個問題，比之前所有的刀劍相加、神魂衝擊，都更加沉重地敲擊在璃淵的心上。
它們直指他此行最根本的動機與代價，迫使他必須在這些古老的靈智麵前，直麵自己的內心，給出一個足以撼動規則、說服亡者的答案。
璃淵站直了身軀，任由傷痕累累的軀體傳來陣陣劇痛，他冰藍色的眼眸中卻燃燒著一種近乎虔誠的火焰。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微微闔眼，腦海中閃過與蘇挽星相識以來的點點滴滴
從最初她作為「散青煙」時的執著追尋，到這一世她狡黠的笑容、堅定的眼神、以及最後決絕自刎時那破碎卻驕傲的模樣。
他重新睜開眼，目光穿透虛無，直視那古老意識所在的方向
聲音因傷勢而沙啞，卻帶著斬釘截鐵的清晰一字一句，在這寂靜的祖靈界中回蕩
「吾能給出什麼？」
「吾之一切。」
「吾之修為，吾之血脈，吾之魂源，吾之存在…乃至吾永恒的未來與過去。」
「若需代價，儘可取走，吾絕不反悔。」
他的回答沒有一絲猶豫，彷彿在陳述一個早已刻入靈魂的真理。
「為何執意複活她？」
「因為她不該死。」
「她的生命，不應因吾之因果、因奸邪之謀而凋零。」
「她的未來，不應止步於此。」
「此乃…吾心之不甘，亦是吾道之缺憾。」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深沉的痛楚與責任感。
「她於吾而言，意味著什麼？」
璃淵的聲音在這裡停頓了片刻，彷彿在搜尋最準確的詞語
最終，他眼中冰藍的光芒柔和了一瞬，那是一種超越了言語複雜性的、最本質的確認。
「…是歸途。」
「是吾在這漫長孤寂的歲月中，唯一觸及的…溫暖與真實。」
「是她，讓吾知何為『想要守護』，何為…『不願失去』。」
他的話語落下，祖靈界陷入了更深的寂靜。
那些凝固的靈智似乎也在品味著這番告白中蘊含的決絕與情感。
良久，那古老的聲音再次響起，帶著一絲難以言喻的意味
似是讚歎，又似是…某種權衡後的冷酷
「一切…包括你身為妖王的權柄與力量？包括你與天地同壽的可能？」
「是。」
「哪怕複活後的她，可能不再記得你，甚至可能因逆天改命而命運多舛？」
「…是。」
「吾隻願她活著。其餘，吾自會承擔。」
「哪怕…需要你親手斬斷與她，與其他重要之人的羈絆？」
這個問題讓璃淵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他依舊回答
「若此為必要代價…是。」
那古老的聲音沉默了片刻，彷彿在與其他無數的靈智進行著無聲的交流。
白色的空間中，那些凝固的靈體眼中光芒閃爍不定。
終於，古老的聲音做出了宣判
「你的決心與付出，吾等已見證。」
「你的『一切』，確為沉重的籌碼。」
「然，複活本質，觸及根源，所需代價，非你一人可全數承擔。」
聲音頓了頓，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規則之力，丟擲了一個殘酷的選擇
「吾等可以允你，帶走那名人族少女蘇挽星的靈魂本質，讓她得以在你所期望的『複活』中，保有完整的自我與記憶…」
璃淵的心臟猛地一跳，眼中瞬間爆發出希望的光芒。
但下一刻，那聲音的話語將他剛燃起的希望瞬間凍結
「…但是，作為交換，與你同來的那兩名人類修士的靈魂與生命，必須永久留在此地，成為祖靈界新的…基石。」
「用他們二人的一切，換她一人歸來。」
「此，為最終條件。」
「接受，亦或…拒絕？」
轟——！
如同萬丈冰淵在腳下裂開，璃淵隻覺得一股寒意從靈魂深處炸開，瞬間席捲全身，比之前任何一次攻擊都讓他感到冰冷刺骨。
他猛地抬頭，難以置信地看向聲音來源的方向。
要他…用蕭淩絕和司夜的命，去換蘇挽星的複活？！
那兩人，是蘇挽星視若兄長的師兄，是雲疏重要的師弟，是與他一同踏入這絕地、懷著同樣決心的同伴！
他怎能…用他們的犧牲，來成全自己的願望？！
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等價交換！這是最殘忍的悖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