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淵錄 第186章 言語無用 那便踏平
璃淵的呼吸彷彿在這一刻停滯。
那古老聲音提出的條件，狠狠紮入他心中最不願觸及的角落。
用蕭淩絕和司夜的永恒沉淪，換取蘇挽星一人的歸來？
這絕非等價交換
他怎能用蘇挽星兩位師兄的犧牲，來成全自己的執念？
那與泉月又有何異？
若真如此，即便蘇挽星複活，知曉真相的她，又將如何自處？
那無儘的愧疚與痛苦，會比死亡更殘忍地折磨她。
就在他心神劇震，難以抉擇之際，他麵前的純白空間一陣波動，一幅清晰的畫麵驟然展開
畫麵中，蕭淩絕與司夜同樣身處一片無儘的白色領域，但他們的境遇卻截然不同。
蕭淩絕彷彿置身於一個由無數劍意構成的狂暴旋渦。
金色的、血色的、漆黑的…各種各樣的劍氣，從四麵八方襲向他。
這些劍氣並非單純的能量，更蘊含著迷惑心智的雜念、引動心魔的低語、以及模擬出的至親麵孔的哭喊與哀求。
蕭淩絕渾身浴血，孤鴻劍狂舞，眼神卻依舊如淬火的寒鐵，堅定無比
他將所有襲來的劍意與幻象，皆以手中之劍斬碎、劈開
以最純粹的戰意對抗著萬千紛擾，口中似乎還在無聲地咆哮著「戰！」
而司夜，則彷彿沉入了一片粘稠的、無聲的黑暗沼澤。
無數扭曲的陰影觸手纏繞著他，試圖將他拖入永恒的沉寂。
那些陰影變幻成他內心最恐懼的景象
宗門的覆滅、同門的離散、以及蘇挽星在他麵前一次次消散卻無力阻止的絕望迴圈。
司夜的身影在陰影中時隱時現，短刃揮出道道撕裂黑暗的寒光，他的抵抗無聲卻激烈
每一次掙脫都耗費著巨大的心神，眼神冷冽如冰，死死守護著靈台最後一點清明。
他們都還在戰鬥，為了同一個目標，在各自的絕境中掙紮求生。
這畫麵瞬間劈散了璃淵心中因那殘酷條件而產生的任何一絲猶豫的陰霾。
他絕不能替他們做出犧牲的決定
他們的意誌，他們的生命，同樣珍貴，不容褻瀆
他猛地抬起頭，冰藍色的眼眸中彷彿有星辰在燃燒，直視那虛無中的古老意識，聲音斬釘截鐵
「他們的命，不屬於交易之列！」
「吾璃淵，願奉上吾之一切——」
「修為、血脈、魂源、存在、乃至永恒的未來與過去！所有代價，由吾一力承擔！」
他的聲音在這片寂靜的白色空間中激蕩
「若需基石，吾願留下，成為這祖靈界新的囚徒」
「以吾殘魂永鎮於此，換他二人攜挽星之魂安然歸去！」
「此，方為吾之抉擇！」
他願意用自己永恒的沉淪，換取三個人的解脫與新生。
這是他能想到的，唯一不違背本心、不辜負任何人的答案。
然而，那古老的聲音沉默了數息，再次響起時，卻帶著一種規則般的冰冷與不容變更
「癡妄。」
「一人之代價，不足以抵三人之因果逆轉。」
「尤其…是逆轉已觸及『根源』之死。」
「二換一，乃祖靈界規則所定，無可更改。」
「接受，則交易成立。」
「拒絕…則爾等三人，皆永留於此，與她…陰陽永隔。」
「選擇吧，九尾天狐。」
「時間……不多了。」
最後的通牒，如同冰冷的枷鎖，瞬間收緊。
談判……失敗了。
對方根本不在意他個人的犧牲與否，它們隻遵循那冰冷而殘酷的「規則」。
幾乎在古老聲音落下的瞬間，那暫停的恐怖風暴，以比之前猛烈十倍的威勢，轟然再臨！
「轟——！！！」
無數的靈智殘念發出尖銳的咆哮，白色的空間徹底沸騰！
比之前更加凝實、更加狂暴、更加詭異的攻擊，如同滅世的潮汐，從四麵八方席捲而來，瞬間將璃淵的身影再次吞沒！
這一次，攻擊中蘊含的不僅是力量，更帶著一種被拒絕後的「怒意」與規則層麵的碾壓！
「冥頑不靈！」
「違背規則者，湮滅！」
「成為養料吧！」
璃淵瞳孔驟縮，歸墟劍意與磅礴妖力毫無保留地爆發，在他周身形成一道冰藍與漆黑交織的毀滅領域！
「哢嚓！轟隆！」
劍氣縱橫，妖力奔湧，與襲來的萬千攻擊瘋狂對撞、湮滅！
他不再試圖溝通，不再奢求妥協。
既然言語無用，規則不公，那便……戰！
用儘最後一絲力氣，撕開一條血路！
哪怕希望渺茫，哪怕身軀崩碎，隻要意識尚存，他便絕不放棄！
新的傷口不斷增添，舊傷在狂暴的能量衝擊下崩裂，金色的血液幾乎將他染成一個血人。
他的手臂在顫抖，靈力近乎枯竭，神魂因過度消耗而傳來撕裂般的劇痛。
但他依舊死死地抵抗著。
冰藍色的眼眸中，那簇名為「執念」的火焰，在萬千風暴的摧殘下，非但沒有熄滅，反而燃燒得更加熾烈、更加純粹！
為了樹下那抹等待的溫暖。
為了不辜負那兩位仍在苦戰的同伴。
也為了……
他心中，那不容玷汙的「道」。
他發出低沉而不屈的咆哮，以傷痕累累的軀體，一次又一次地撞向那彷彿永無止境的毀滅浪潮…
隻是戰鬥彷彿永無止境。
璃淵已經記不清自己揮出了多少劍，湮滅了多少靈體，身上又添了多少道深可見骨、纏繞著詭異法則之力的傷口。
他的靈力如同即將乾涸的溪流，奔騰不再，隻剩下細微而艱難的流淌。
每一次催動妖力，經脈都傳來撕裂般的劇痛。
神魂在無數精神衝擊的反複蹂躪下，已是千瘡百孔，意識如同風中殘燭，明滅不定。
視野開始模糊，耳邊是永恒的轟鳴與尖嘯。
白色的空間，無儘的靈潮…
這一切彷彿構成了一座永恒的囚籠，要將他最後的意誌也磨滅、吞噬。
他突然好像看到了蘇挽星橫劍自刎時，那決絕而破碎的笑容，以及那句無聲的「對不起」。
不…不能倒下…
他猛地一咬舌尖，劇痛伴隨著腥甜讓他精神微微一振，揮臂震開一道纏繞著「衰老」法則的灰色長劍
但下一刻，更多的攻擊接踵而至！
一道凝聚了「絕望」意唸的漆黑長矛，無視了他倉促佈下的冰障，狠狠貫入他的肩胛！
「呃！」璃淵悶哼一聲，身體一個踉蹌，差點單膝跪地。
緊接著，無數由「記憶碎片」構成的利刃，如同淩遲般切割著他的神魂，讓他發出壓抑不住的痛苦低吼。
力量…在飛速流逝。
身體…已然到了極限。
難道…真的要止步於此？
連同淩絕和司夜，一起永墮這無間煉獄？
一股極其不甘、混合著滔天憤怒與破釜沉舟決意的火焰，猛地從他瀕臨枯竭的心湖深處炸開！
既然常規的力量無法打破這僵局，既然規則不允，前路已絕…
那便…徹底釋放吧！
釋放那源自血脈最深處，被他常年壓抑、屬於凶獸的…本能！
「嗬…嗬…」他低沉地喘息著，緩緩站直了彷彿隨時會散架的身軀。
他放棄了所有防禦，任由幾道能量衝擊在身上炸開新的血花。
他閉上眼，將最後殘存的所有意識，所有執念，所有不甘…全部沉入那冰封了萬古的妖血核心！
「轟——！！！」
一股遠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狂暴、混亂
充滿原始毀滅氣息的恐怖力量，自他體內轟然爆發！
他周身的空間不再是扭曲，而是開始大片大片地崩塌、碎裂！
純白的背景被染上了不祥的暗紅與濃墨般的漆黑！
「嗡——！」
他身後，那九條原本因力量消耗而有些黯淡的狐尾虛影，瞬間凝實到了極致！
並且開始瘋狂地膨脹、舞動！
每一條尾巴都彷彿化作了獨立的洪荒巨獸，散發出令人靈魂凍結的戾氣與威壓！
「哢嚓…哢嚓…」
細密而妖異的丹砂色紋路，如同擁有生命的活物
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濃度，自他脖頸開始，迅速蔓延上他的臉頰，爬滿了他裸露出的雙臂！
那紋路猩紅刺目，彷彿由最純粹的妖血勾勒而成，散發著邪異而古老的氣息。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緩緩睜開的雙眼
那雙原本冰藍如玉的眼眸，此刻已徹底化為一片深不見底、吞噬一切光線的純粹漆黑！
沒有眼白，沒有瞳孔，隻有最極致的、象征著萬物終焉的黑暗！
「吼——！！！」
一聲不再屬於理智範疇的恐怖咆哮，從璃淵喉間迸發而出！
聲浪如同實質的衝擊波，瞬間將周圍數十丈內撲來的靈體震得粉碎、湮滅！
妖化！徹底完成！
此刻的璃淵，不再是那位清冷孤高的妖王，而是一頭徹頭徹尾、隻遵循本能與執唸的滅世凶獸！
他動了！
沒有技巧，沒有章法，隻有最純粹、最暴力的碾壓！
他甚至不再使用歸墟劍意，隻是簡單地抬手、揮拳、甩尾！
「嘭！！！」
一條巨大的狐尾如同太古神鞭橫掃而過，所過之處，數十個強大的靈智聚合體連慘叫都未能發出，便如同脆弱的琉璃般炸裂成最原始的能量光點，被那尾巴上纏繞的漆黑妖力徹底吞噬！
他漆黑的瞳孔轉向左側，那裡正有數百道蘊含著不同法則的攻擊洪流洶湧而來。
他隻是張口，發出一聲無聲的嘶吼！
一股肉眼可見的、混合著極致冰寒與吞噬之力的漆黑波紋自他周邊擴散開來！
那數百道攻擊洪流在接觸到波紋的瞬間悄無聲息地瓦解、消散！
「怪物！！」
「阻止他！！」
靈智們發出了驚恐的尖叫，它們感受到了源自生命層次的恐懼！
更多的靈體前仆後繼地湧上，試圖用數量將這頭失控的凶獸淹沒。
然而，徹底妖化的璃淵，展現出了碾壓性的力量！
他如同虎入羊群，所向披靡！
丹砂色的妖紋閃爍，為他提供著彷彿無窮無儘的狂暴妖力！
漆黑的雙眼洞悉著一切能量的流動與弱點！
九條巨尾如同九條毀滅之龍，每一次舞動都清空一大片區域！
他徒手抓住一道由「神聖淨化」法則構成的光矛，掌心漆黑妖力湧動，竟硬生生將那光矛腐蝕、捏碎！
他任由一道「靈魂凍結」的寒流籠罩全身，漆黑的瞳孔甚至連眨都未眨，周身沸騰的妖力直接將寒流蒸發殆儘！
他猛地一腳踏下，整個白色空間都為之劇烈一震，無數靠近的靈體被震得靈光潰散！
戰鬥，變成了一邊倒的屠殺！
妖化的璃淵，以絕對的力量，蠻橫地碾壓著這片祖靈界中所謂的「規則」與「阻礙」！
他腦海中隻剩下一個無比清晰的念頭，如同燃燒的烙印
衝出去！帶回她！
任何擋在這條路上的存在，無論是靈智、是規則、還是這片天地本身…都將被…徹底撕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