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淵錄 第188章 約定已成 如你所願
祖靈界內，萬籟俱寂
唯有歸墟劍尖那縷尚未完全平息的寂滅之意，威脅著這片空間的根本。
那古老的聲音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權衡著那斬滅一切的一劍所帶來的真正威脅。
良久，它再次開口，語氣不再是高高在上的規則宣判，而是帶著一種近乎平等的、冰冷的交涉口吻
「歸墟…不愧是象征終結之劍。」
「你證明瞭你有撼動此地根基的力量，九尾天狐。」
「但，毀滅並非你真正所求。」
「你想要的，是那個靈魂的回歸，不是嗎？」
璃淵漆黑的瞳孔沒有任何波動，歸墟劍依舊穩穩握在手中，劍身微側，彷彿隨時會再次斬出。
他嘶啞的聲音響起
「說出你的條件。」
「條件，可以更改。」古老的聲音緩緩道
「那兩個人族修士的靈魂，可以放歸。」
一絲微不可察的波動自璃淵那被暴戾充斥的心湖泛起。
但古老的聲音緊接著說道，帶著不容置疑的規則之力
「然而，等價交換的法則不容違背。」
「他們二人的因果，需由同等分量者承擔。」
「你，璃淵，必須留下。」
「以你之魂，你之存在，永鎮於此，成為祖靈界新的基石，彌補因你強行逆轉生死、撼動規則所造成的『虧空』。」
「如此…方可換得他們二人，攜那女孩完整的靈魂，安然離去。」
它頓了頓，彷彿給予了最後的仁慈
「在你做出最終抉擇，融入此地之前…你可以，再見她一麵。」
用他的永恒沉淪，換取三人的解脫與新生。
空氣彷彿凝固了。
無數凝固的靈智無聲地注視著中心那持劍的身影，等待著他的回答。
璃淵周身的狂暴妖力，在這一刻，竟奇異地開始緩緩平息、內斂。
那布滿手臂和臉頰的丹砂色妖紋，光芒漸漸黯淡，但並未消失，如同烙印。
他身後舞動的九條巨尾，也緩緩垂落，不再張揚。
他眼中的漆黑，如同潮水般緩緩退去，重新顯露出那冰藍色的本質
隻是那藍色深處，是望不見底的疲憊與一種…塵埃落定的釋然。
他靜靜地看著虛無的前方，彷彿穿透了層層空間，看到了那個倚靠在樹下，等待著他帶她回家的身影。
沒有憤怒，沒有不甘，沒有掙紮。
隻有一片平靜的，溫柔的，決絕的寂然。
他緩緩地，將歸墟劍垂下。
劍身的漆黑流光內斂，那令人心悸的寂滅之意漸漸消散。
「好。」
一個字，清晰，平靜，卻重逾山嶽。
他用自己，換他們。
「吾同意。」他抬起冰藍色的眼眸，裡麵是碎裂後又重凝的堅冰
「但，需先放他二人離去。」
「吾要親眼確認他們安然回歸。」
「可。」
隨著古老聲音的應允，祖靈界內另外兩處獨立的白色空間中，正在與無儘心魔和陰影搏殺的蕭淩絕與司夜，猛地感受到一股無法抗拒的、宏大的規則之力降臨！
他們周身的攻擊瞬間凝固、消散，他們掙紮的動作被強行定格
一股柔和卻不容置疑的力量包裹住他們的靈魂，將他們從那無儘的試煉中硬生生「剝離」而出！
…
現實世界，青鸞古樹下。
一直緊張守護的雲疏，猛地看到蕭淩絕與司夜的身體同時劇烈一顫！
「小淩絕！小司夜！」她驚喜地呼喚。
下一刻，兩人緊閉的雙眼猛地睜開！
蕭淩絕眼中淩厲的劍意尚未完全收斂，帶著一絲脫離苦戰後的茫然與警惕，下意識地就要去抓身邊的孤鴻劍。
司夜則更快地收斂了周身溢散的陰影氣息，眼神銳利地掃視四周，確認安全。
「師姐？」
蕭淩絕甩了甩有些昏沉的頭，看向一臉驚喜和擔憂的雲疏，隨即他猛地意識到什麼，急忙看向身旁
墨宸依舊昏迷，被雲疏扶著。
而璃淵…依舊盤坐在那裡
雙眼緊閉，周身那些詭異的丹砂妖紋若隱若現，銀發無風自動，氣息深沉而混亂，顯然仍在祖靈界中未曾回歸！
不對！
蕭淩絕的心猛地一沉！
他和司夜是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強行送出來的！
那種感覺，絕非正常的試煉結束！
司夜也瞬間意識到了問題，他看向璃淵，又看向雲疏，聲音低沉而急促
「師姐，怎麼回事？璃淵他…？」
雲疏看著兩人安然歸來，先是鬆了口氣，但聽到司夜的問話，再看璃淵那明顯不正常的狀態，心中那股不安瞬間達到了繁體！
「我也不清楚！父親說他在祖靈界內妖化了！然後你們就出來了…」
蕭淩絕與司夜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驚悸。
他們是被「放」出來的。
而璃淵，卻還在裡麵。
結合那個鳴辭口中的「等價交換」…
一個可怕的猜想，瞬間纏繞上兩人的心臟。
璃淵他…用自己的留下，換取了他們的歸來？！
蕭淩絕在意識到那個可怕猜想的瞬間，幾乎沒有任何猶豫！
他猛地再次盤膝坐下，不顧剛剛脫離祖靈界後神魂的震蕩與疲憊，強行收斂心神，試圖再次默唸那進入祖靈界的法則，想要重新連線那片空間！
他不能接受！
絕不能接受用璃淵的永恒沉淪，來換取他們幾人的安然回歸！
這絕非他蕭淩絕所求之道！
然而——
他的神識剛剛觸及那玄妙的連線點，感受到那片熟悉的白色虛無，一股宏大、冰冷、不容抗拒的規則之力便轟然降臨！
將他的神識毫不留情地彈了回來！
「噗！」
神魂受震，蕭淩絕喉頭一甜，一絲鮮血自嘴角溢位。
他猛地睜開眼，眼中充滿了血絲與一種近乎瘋狂的憤恨與無力感！
「砰！」
他緊握的拳頭，蘊含著無處發泄的怒火與劍元，狠狠地砸在身旁的地麵上！
堅硬的靈土瞬間龜裂，留下一個深深的拳印。
他猛地抬起頭，赤紅的眼睛死死盯住麵色沉重、維持著結界的雲肅言，聲音因激動而嘶啞
「雲族長！告訴我！沒有其他辦法了嗎？！難道就隻能眼睜睜看著他…！」
雲肅言看著蕭淩絕那副模樣，心中亦是五味雜陳，充滿了苦澀與無奈。
這正是他最不願看到的結果
一位妖王的隕落，以及由此可能引發的、他無法預料的連鎖反應。
他沉重地閉上了眼睛，緩緩地，搖了搖頭。
那無聲的動作，已然宣告了結局的不可逆轉。
…
祖靈界內。
璃淵「看」到了現實中蕭淩絕那憤恨的一拳，看到了他嘴角的血跡，也看到了雲肅言那無奈的搖頭。
他冰藍色的眼眸中，最後一絲牽掛終於悄然落下。
他們，安全了。
那麼，他的承諾，也該兌現了。
「那麼」璃淵平靜地開口，聲音不再嘶啞，也不再蘊含暴戾，隻剩下一種塵埃落定後的淡然
「約定已成。」
隨著他的話語，他周身那最後沸騰的妖力徹底平息下去，丹砂色的妖紋如同完成了最後的使命，光澤徹底內斂，隻留下淡淡的痕跡。
他身後的九條狐尾虛影，也緩緩消散在空氣中。
他站在那裡，彷彿隻是一個疲憊的旅人。
那古老的聲音回應道，帶著一種完成交易的漠然
「如你所願。」
「吾將引動古樹本源，喚回那名為蘇挽星女子的靈魂本質，使其重歸肉身，保有記憶與完整自我。」
「年輕的九尾天狐，你的所求…已經達成。」
璃淵靜靜地聽著。
然後，在這片囚禁了他，也將成為他永恒牢籠的祖靈界中，這位曾俯瞰萬妖的妖王
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對著這片無儘的、由無數先祖靈智構成的虛空，微微低下了他從不輕易垂下的頭顱，鄭重的，行了一禮。
沒有屈辱，沒有不甘。
隻有一種…了卻因果的平靜，與一絲微不可察的…感謝。
感謝這冰冷的規則，最終，允了他唯一的願望。
「多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