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淵錄 第189章 你的道路 他的方向(上)
一片混沌之中
蘇挽星的手微微抖動,她的腦海中不斷閃過泉月的臉還有最後自己的自刎
忽然間,蘇挽星猛的睜開眼,她大口的喘著氣,環顧四周,隻有一片無邊無際、色彩模糊的灰濛。
她試探性的摸向自己的脖頸
「沒有傷口?」
觸手所及是一片光滑的麵板,沒有任何想象中的劇痛和翻卷的皮肉。
她低頭看向自己身上,衣物完好,沒有血跡,彷彿之前那場慘烈的戰鬥、那決絕的一劍,都隻是一場逼真的噩夢。
「到底怎麼回事」
她喃喃自語,撐著虛軟的身體站了起來
「我難道還活著?」
不對她很確定自己死了。
意識剝離身體的冰冷感,生命力飛速流逝的無力感,都如此清晰。
而且,此刻的她,感受不到體內絲毫的靈力流轉,丹田處空空如也,金丹也感知不到。
這種絕對的「空」,比死亡本身更讓她感到恐慌。
蘇挽星迷茫地看著四周流動的混沌,這裡是什麼地方?死後的世界嗎?
「啦~啦啦啦~」
一陣若有若無的、空靈而歡快的歌聲,從混沌的深處飄來,打破了這片天地的死寂。
歌聲?
在這詭異的地方,怎麼會有人唱歌?是自己的錯覺嗎
蘇挽星不確定地朝著歌聲傳來的方向望去。
很神奇的事情發生了,在她凝神注視的那一刻,前方那片濃得化不開的混沌
竟然如同擁有意識般,緩緩地向兩側退開,主動為她讓出了一條小路。
那條路的儘頭,隱約透出溫暖而明亮的光芒。
心中帶著巨大的困惑和一絲本能的牽引,蘇挽星邁開了腳步,沿著那條混沌讓出的小路,一步步走向光源。
隨著她的靠近,光芒越來越盛,最終將她完全包裹。
刺目的光線讓她下意識地閉上了眼睛。
待那強光退去,她緩緩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景象讓她怔住了。
那是一條平靜流淌的、閃爍著點點星輝的河流
河水清澈見底,卻看不到儘頭,也望不見對岸。
而河的岸旁,坐著一名少女。
少女背對著她,穿著一身素雅的衣裙,赤著雙足在微涼的河水中輕輕晃動,激起細小的漣漪。
她低著頭,手中靈巧地用不知名的發光花草編織著一個花環,口中哼唱著那首空靈的歌謠。
這畫麵寧靜、美好,與之前的死寂和混沌截然不同。
蘇挽星環顧四周,除了這條河和這個少女,再無他物。
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走上前,輕輕拍了拍少女的肩膀。
「那個」
少女疑惑地轉過身,露出一張清麗絕倫的臉龐。
當她看清站在身後的是蘇挽星時,臉上瞬間露出了極度的驚訝,眼睛瞪得圓圓的。
這一驚之下,她身體失去平衡,「噗通」一聲,竟直接向後跌入了河中!
蘇挽星嚇了一跳,幾乎是本能地上前一步,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了少女的手腕,用力將她從河裡拽了上來。
「呼…謝謝你,小挽星…」
少女癱坐在柔軟的草地上,拍著胸口,大口喘著氣,臉上還帶著落水後的驚慌,卻直接叫出了她的名字。
蘇挽星一愣,猛地鬆開了手,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警惕地看著對方
「你認識我?」
少女抬起頭,用手背擦了擦臉上的水珠,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
語氣帶著理所當然的親昵
「是我呀,浮羽,方浮羽哦!」
浮羽?!
蘇挽星聽到這個名字,瞳孔驟然收縮,心臟像是被重錘擊中!
她是我的第一世!她怎麼會在這裡?這裡是哪裡?
浮羽看到蘇挽星瞬間變得蒼白而複雜的臉色,撐著胳膊站了起來,濕漉漉的衣裙貼在她身上。
她一下子湊到蘇挽星麵前,歪著頭,好奇地打量著她
「小挽星?喂~回神啦!」
蘇挽星被突然逼近的浮羽驚得後退一步,結果腳下一絆,狼狽地跌坐在了草地上。
浮羽看到這一幕先是一愣,隨即忍不住「哈哈哈」地大笑起來,笑聲清脆悅耳。
「哈哈哈看來我們在容易緊張這一點,都一模一樣呢」
蘇挽星看著笑得花枝亂顫的浮羽,臉頰微微泛紅,有些窘迫地小聲嘟囔
「笑什麼嘛…」
浮羽止住笑,蹲在蘇挽星麵前,雙手托著腮,眼睛彎成了月牙
「抱歉抱歉,是小挽星太可愛了呀,我沒忍住。」
蘇挽星沒有再試圖站起來,就這麼坐在草地上,目光再次環視這片奇異的河邊空間,心中的迷茫更深
「這裡…是哪裡?」
浮羽也跟著坐在了蘇挽星的旁邊,雙手向後撐著身體,仰頭看著那片並非天空、卻流淌著柔和光暈的穹頂
「這裡,是你的靈魂深處哦。」
「靈魂深處…」
蘇挽星低聲重複著,心中最後一絲僥幸也破滅了。
自己果然是死了啊,所以靈魂才會來到這種地方。
浮羽轉過頭,看向蘇挽星:「小挽星,為什麼會來這裡?難道」
蘇挽星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苦澀的笑,坦然承認
「因為我已經死了。」
浮羽臉上的笑容瞬間僵住,取而代之的是全然的錯愕和難以置信,她猛地坐直身體
「死了?!怎麼會!」
看著浮羽比自己這個當事人還要激動的模樣,蘇挽星心裡反而湧起一股奇異的暖流。
她輕聲解釋道,彷彿在說一件與己無關的事情
「死了,不是很正常嘛。修仙之路,本就生死無常。」
「不正常!」浮羽的語氣帶著幾分溫怒,斬釘截鐵
「這根本不對!因為小挽星你才過了十幾年的人生啊!」
蘇挽星看著浮羽氣鼓鼓的樣子,忽然覺得有些好笑,心中的沉重似乎也消散了一些。
她轉移了話題,帶著幾分探究說道
「你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樣。」
浮羽眨了眨眼,好奇地問
「不太一樣?」
「嗯。」
蘇挽星望向那片光暈流轉的天空,眼神有些飄遠
「我曾經…在方青月的記憶中看到過你…還有璃淵,還有年輕時的方青月。」
說到這裡,她的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
師姐師兄她們看到自己死了嗎?泉月有沒有留下她的屍體?
希望沒有…這樣師姐師兄們看不到她最後的慘狀,或許就不會那麼傷心了。
還有…璃淵…他看到了嗎?
他會…難過嗎?
浮羽握住了蘇挽星放在膝蓋上的手,她的手掌溫暖而柔軟,帶著安撫的力量。
她調皮地晃了晃蘇挽星的手,追問道
「那,在你看到的記憶裡,我是什麼樣子的?」
蘇挽星收回飄遠的思緒,看向浮羽充滿期待的眼睛,有些彆扭地低聲說道
「也沒有…看到什麼特彆具體的。」
「我聽不見聲音,隻是看到一些零碎的畫麵…看到你們一起,似乎度過了很漫長、很平靜的歲月。」
浮羽瞭然地點點頭,語氣帶著一絲懷念
「哦~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啦。」
那些安靜而美好的畫麵在腦海中閃過,蘇挽星的心口還是不受控製地泛起一陣酸澀。
她不禁將臉埋進自己的臂彎裡,悶悶的聲音傳出來
「嗯…你們看起來很幸福。」
浮羽看到蘇挽星這個下意識逃避的動作,微微一笑
伸出手指,輕輕戳了戳蘇挽星露在外麵的胳膊,語氣輕快地問道
「那,小挽星喜歡璃淵嗎?」
這次蘇挽星沉默了許久,沒有立刻回答。
浮羽也沒有催促,隻是耐心地、一下下輕輕戳著她的胳膊,彷彿在玩一個有趣的遊戲。
半晌,臂彎裡才傳來蘇挽星悶悶的、帶著困惑的聲音
「我…不知道。」
她慢慢抬起頭,臉上帶著未散儘的迷茫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酸楚,看向身旁笑容明媚的浮羽。
「隻是…我看到你們的過去,對自己產生了疑問。」
「浮羽,你很瞭解璃淵,你們有那麼長的共同回憶。」
「但我…我一點都不瞭解他。」
「我不知道他喜歡什麼,討厭什麼,不知道他漫長生命裡除了戰鬥還剩下什麼…」
「我看到的,接觸的,好像隻是他願意展現給我的,很小的一部分。」
浮羽聽著,瞭然地笑了笑,沒有直接回答,反而用更誇張的肢體動作比劃著,眼睛亮晶晶地問
「那小挽星,有對璃淵那種…哇~的感覺嗎?」
她雙手捧心,做出一個極其浮誇的陶醉表情。
蘇挽星看著她滑稽的樣子,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臉上的陰霾被衝散了些許
「什麼嘛…『哇』是什麼呀?」
「啊!小挽星笑了!」浮羽像是取得了什麼重大勝利,開心地拍手
「我贏啦!」
蘇挽星臉頰微紅,有些不好意思地扭開頭
「什麼啊!彆打岔。」
浮羽笑嘻嘻地繼續戳她
「那…小挽星,拋開那些複雜的,你是怎麼看待現在的璃淵的呢?就說你感受到的哦」
蘇挽星略微思考了一下,眼神漸漸聚焦,語氣也認真了些
「他很強大…非常可靠,好像無論遇到什麼危險,隻要他在,就讓人覺得安心。」
「他總能在關鍵時刻出現,幫我解決了很多我自己根本無法應對的麻煩…」
她頓了頓,腦海中閃過璃淵為她擋下攻擊、教她運用力量
甚至在她自我懷疑時給予肯定的畫麵,聲音不自覺地柔和了些許
「他…很細心,會注意到我自己都沒在意的事情。」
「雖然有時候表達的方式有點…笨拙。」
突然,蘇挽星像是想起了什麼至關重要的事情,猛地轉過頭,神色變得嚴肅而緊張,她直視著浮羽的眼睛
「浮羽…你,你是怎麼死的?」
「我看到的最後…就是你倒在璃淵的懷裡了…」那個畫麵,即使無聲,也充滿了絕望和悲傷。
浮羽看著她緊張的神色,臉上的笑容淡去,但並沒有悲傷,反而有種超然的坦然。
「那個啊~」她語氣輕鬆,彷彿在說一件彆人的趣事
「那是因為,妖王…哦,現在璃淵應該是妖王了吧?那時候還是前代呢。」
「前代妖王忌憚璃淵的力量,想要除掉他。」
「而我呢,作為人族,又是距離璃淵最近的那個人,自然就成了一個最好的靶子。」
「畢竟,我沒有任何自保的能力嘛。」她攤了攤手,語氣裡甚至帶著點自嘲。
蘇挽星的心提了起來,緊張地追問
「後續呢?」
「後續就是…」
浮羽的語氣依舊平淡,卻丟擲了一個讓蘇挽星心神巨震的答案
「我被璃淵殺死了。前代妖王的目的,也算達成了。」
殺…死了?
這三個字如同驚雷,在蘇挽星的腦海中炸開!她渾身一僵,血液彷彿瞬間凍結。
她想過無數種可能,或許是前代妖王親自下手,或許是混戰中的誤傷…卻萬萬沒想到,竟然是璃淵…親手?
看著她瞬間煞白的臉色和難以置信的眼神,浮羽繼續用那種講述故事般的語氣解釋道
「璃淵被陷害了。」
「那個可惡的家夥不知道從哪裡搞來一種極其陰毒的秘術,能直接影響並操控妖族的精神,放大他們內心的暴戾和殺戮**。」
「原本…璃淵憑借強大的意誌力,已經快要擺脫那秘術的控製了。」
浮羽的聲音低了一些,眼底閃過一絲複雜
「但是嘛…我被前代妖王當成了最後的擋箭牌和催化劑。那個家夥把我抓了過去,推到了璃淵麵前…」
她用手比劃了一下,做出一個被推出去的動作,然後指尖輕輕點在自己的心口,語氣甚至帶著點詭異的輕快
「然後……就『噗』!結束啦。」
蘇挽星看著她比劃的動作,聽著她那輕鬆得過分的語氣,一股寒意從脊椎竄上頭頂。
她下意識地、聲音帶著微顫問道
「不…痛嗎?」
浮羽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她會問這個。
她歪頭想了想,然後無所謂地笑了笑
「剛開始有點痛吧?但是後麵…就沒什麼知覺了,所以也不知道到底痛了多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