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鐘_意思 016
幾名船工停了手裡的活計紛紛側目。
阿寶剛勉強撐起身子,就聽客輪上傳來一聲尖利的呼喊:“三小姐!三小姐你在哪裡?!”
緊接著的,是另一個咄咄逼人的女聲:“這才一會兒的功夫,怎麼就找不見人了!你們都給我去找去!找不見人!我要報巡捕房!”
甲板上頓時一陣騷動,船員和乘客來回穿梭。碼頭上的船工們被這突如其來的混亂分散了注意力,三三兩兩地指著客輪議論起來。
蘊薇慌忙抓住阿寶的衣袖子,不等她開口,他已條件反射般拽著她的手腕閃進了附近貨物堆的陰影中。一口氣還沒喘勻,他突然鬆開緊握著她手腕的手,麵孔上閃過一絲後知後覺的懊惱。
這細微的表情變化全被蘊薇看在眼裡,她笑著問:“你是不是在想,又攤上麻煩事了?”
阿寶撇嘴:“豈止是麻煩。那麼多人看見我麵孔,不出兩天,我的畫像怕是都要被巡捕房貼滿上海灘了。”
說完,他嗤笑一聲:“大小姐,托你的福,我在上海也待不了了。”
蘊薇卻輕快地笑道:“那正好,我們就去蘇州吧,去找我奶孃。”
阿寶盯著她看了兩秒,像看個瘋子。
那個咄咄逼人的聲音突然尖銳地劃過水麵:“立刻給我搜查整條船!找不見我兒媳,我要追責到底!”
阿寶玩味地道:“你婆婆?氣勢蠻足。”
蘊薇無奈地瞪他一眼。
張媽那帶著哭腔的聲音一會近,一會遠:“三小姐!三小姐你回來呀!這讓我怎麼和老爺夫人交代啊!”
阿寶斜眼看她:“她都快哭出來了,怪作孽的。船還沒開,三小姐,你現在回去還來得及。”
蘊薇攥緊他衣擺,聲音雖低,卻斬釘截鐵:“我不回去。早就回不去了。”
阿寶愣片刻,忽然笑了一聲。
蘊薇困惑地看著他:“笑什麼?”
他帶笑瞥了眼她那張清秀溫雅的臉:“就想到,多少人被你裝死腔敷衍過去了。”
這時,一陣刺耳的汽笛聲劃破碼頭的嘈雜,隻聽有個聲音喊道:“按時發船!”
客輪緩緩駛離了碼頭,張媽和徐太太的聲音隨著距離的拉遠,江風中漸漸模糊。
又等了片刻,確定沒人注意到他們,阿寶這才轉身從貨堆上扯下一塊蒙著貨物的粗布,輕輕抖了抖,扔給她:“披上。”
他帶她沿著碼頭邊緣快步走著,七拐八繞地穿過幾條窄巷,最終來到一處偏僻的小碼頭,隻見幾條破舊不堪的小船停泊著,三三兩兩的船工或坐或站,百無聊賴。
阿寶目光停留在一條停泊在角落的老舊平底船上,對那背對他們坐在船頭理繩索的老者道:“老蘇,回吳江?”
老蘇回過頭,見是阿寶,便點點頭,眼睛卻有些狐疑地落在蘊薇身上。
阿寶說:“正好。順道帶我們去蘇州。”
老蘇皺著眉連連搖頭,指指蘊薇,做了個劃脖子的手勢。
阿寶剛要解釋,蘊薇突然從手腕上取下一隻珍珠手鐲,上前幾步遞過去:“這個給您,算是船錢。”
老蘇看到那閃著光澤的南洋珠,滿臉驚恐地連連後退,雙手不住地擺著。
阿寶在邊上笑:“大小姐,你要把人家嚇煞了。”
說罷走過去,用手勢跟老蘇比劃了一陣,又往他手裡塞了幾塊銀元。
老蘇並沒接,神情複雜地盯著蘊薇身上的首飾。
阿寶見狀,湊近老蘇耳邊,低聲說了一句什麼。
老蘇聞言,再打量起蘊薇時,眼神有些意味深長,卻終於不再推辭,收起銀元,朝船艙做了個請的手勢。
他們在船艙裡坐定,阿寶從衣襟內側摸出一個小布袋,倒出裡麵的幾張紙票,遞給她:“你這些玩意兒還是收起來吧,不想引火上身,以後彆隨便拿出來。”
蘊薇點頭接過,輕聲道了謝,把首飾一樣樣摘下來收好,順便脫了那雙沾滿泥水的高跟皮鞋,赤著腳抱起了膝蓋。
小船緩緩駛離碼頭,江水拍打著船身,發著輕柔的聲響。
船艙內空間侷促,兩個人捱得近,他突然聞到她身上一股陌生的淡雅香氣,到這時候,他才下意識地仔細端詳起她。
過去快兩年,她原先那兩條細麻花辮子不見了,齊肩長發燙過了,側邊戴了鑲鑽發卡,帶了些成熟和摩登的味道。身形不再一味單薄,那掐腰的絲質禮服裙恰到好處地箍在身上,沒有一處不合體。
他有一瞬失神,卻反笑了出來:“大小姐,兩年不見,弄成這幅鬼樣子了。”
蘊薇低頭撥弄著禮服裙上的褶皺:“快彆提了,我都受夠啦。”說完她抬頭,目光從他努力向後梳理卻還是有些淩亂的頭發,掃到磨破的袖口,忽然也笑了:“阿寶,你也變樣啦。”
她想了想,又看著他,認真地補一句:“頭發這樣梳,適合你。不過就是稍微有點亂。”說罷,伸了手,試圖把他那幾縷不聽話頭發撥撥正。
阿寶麵孔一紅,有些不自在地側頭避開:“講歸講,彆動手動腳好伐,大小姐。”
蘊薇收回伸了一半的手,隻是抿著嘴笑。船艙頂蓬縫隙裡透出的太陽光落在她臉上,正好盛滿右邊麵頰上一個淺淺的酒窩。一點點帶著腥味的江風吹過來,他忽然背過身去動了動肩膀,怕熱似的,往陰影裡挪了半寸。
船慢慢悠悠駛到江心,水波輕輕拍打著船身,發出節奏均勻的聲響,遠處偶爾傳來幾聲汽笛聲。
蘊薇忽然開口:“阿寶,你這兩年在忙些什麼?”
他眼睛看著渾濁的江水,漫不經心地回:“還能忙什麼。”
她等了片刻,見他不再多說,又試探著問:“這兩年你還是在閘北麼?”
老蘇突然用長櫓敲了敲船舷。
阿寶以為出了什麼狀況,皺著眉急匆匆走到船尾。
老蘇放下櫓,咧開嘴露出一口黃牙,從懷裡掏出幾張前幾天才從阿寶那裡交易來的“西洋畫片”,一邊朝蘊薇的方向促狹地擠了擠眼睛。
阿寶一把將那幾張他拿來倒賣賺外快的裸女畫片推回到老蘇手中,轉身回到船艙時,耳根卻燒得發燙。
蘊薇問他:“怎麼了?”
他隨口說:“沒什麼。”不知道為什麼,心裡莫名有些煩躁。
船繼續前行,日頭漸漸西斜,江麵上泛起粼粼金光,蘊薇靠在船艙邊,看著岸的兩邊逐漸隱現出農田和村落。
她突然興奮起來:“阿寶,我們真的要去蘇州了。”
阿寶頭也沒抬:“沾你光。”
“對了,還有,”她說,“你彆再叫我大小姐了。之前一直沒機會告訴你,我叫蘊薇。杜蘊薇。蘊藻浜的蘊,薔薇花的薇。”
阿寶隻說:“拗口。記不住。還是大小姐順口。”
注:“裝死腔”是上海話中常用的俗語,意思是裝模作樣、故意做出某種姿態或腔調(含貶義),比如說話扭捏、行為做作等。
好看,什麼時候有肉吃啊,好期待他們的混血寶寶
阿寶又臉紅了好可愛哈哈哈,他們年齡相差不大吧
不急不急
差兩歲,女主這裡17,他19
原來已經過去兩年了,當時是怎麼回家的呢?
兩年不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