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長安 家不和
家不和
“你真的能夠保證謝司楠能夠為我們所用?”
“老爺放心,楠哥兒從小在我的身邊長大,雖說憐兒想要讓他看穿我的真麵目,奈何他是個蠢的,到現在都願意相信妾身所言。”
“你從小將他養在膝下若是不懂得知恩圖報,豈能輕易被那個丫頭蠱惑。”
“老爺說的是。這樣的蠢物隻能當我們禹哥兒的踏腳石,也隻配當踏腳石。”
東窗之下,二人秘密私語,倒映在窗戶上的身影被拉得很長,跳動搖曳的火焰如同鬼魅一般。
“聽說你想要讓禹哥兒娶安寧郡主。”
察覺到謝諄的目光,黃氏笑著點點頭,“你覺得禹哥兒配不上安寧郡主?”
沒有得到謝諄的回答,她繼續開口,“若是這次大考禹哥兒能夠取得傲人成績,自然能夠入得安寧郡主青眼。”她眉眼間染上笑意,“禹哥兒在學問方麵從來不需要你我過問,先生也總是誇獎他。”
察覺到謝諄的目光,她繼續開口,“不愧是老爺的親生兒子,隨了老爺的天資聰慧,倒是楠哥兒是個蠢的。”
“兒子似母。”謝諄沒有多想地開口,“謝司楠性子如此頑劣不堪與夫人無關,都是陸氏之故。”他將所有的責任都歸咎到陸氏身上。
黃氏心情愉悅地彎著唇角。
想到之前謝淩所言,謝諄又將目光落在黃氏身上,“夫人,你說爹他們真的會在這個時候離開相府嗎?”
黃氏看著謝諄低聲道,“老爺,你也不想想看,二弟這些年一直都在肅州,父親又一直生活在渝州城,回到長安他除了住在相府之外,又還有何去處?”
黃氏也不給謝諄開口說話的機會,而是繼續道,“老爺,你放心,這些事情我有數,你不需要擔心,如今大考在即,我們應該好好給楠哥兒準備大考一事,大考三天,這三天全都在書院中,想想都覺得心疼。”
“擔心作甚。”謝諄笑著安撫道,“禹哥兒功課學問都不錯。”
黃氏看著謝諄露出一個笑容。
謝司楠找了一處合適的地方安葬憐兒,黑暗中憐兒的屍身躺在被整理過的花床上。
起初他對憐兒是有情的,畢竟是他年少時黑暗中的第一束光,彼時他甚至覺得憐兒是上天派來拯救他的仙女。
“捨不得?”謝司黎揶揄著開口,“倒是個多情的種子。”
“不想要聽這句表揚。”謝司楠看著她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她是我年少時生命裡的第一束光,雖然那個時候黃氏不曾缺衣少食,可總覺得少了些事情,如今想來恐怕就是所謂的‘親情’;
憐兒的出現恰好好處的彌補了這一點。我曾經是真的動過心的,也曾經一度想要娶她為妻。”
“幸好你沒有這麼做。”謝司黎沒有多想地開口,“你若是娶了她,與她日日歡好,恐怕早就無端身故。”她看向謝司楠的眉眼間多了幾分認真,“也就見不到我了。”
這些日子在杜衡的調理下,謝司楠的身形已經有所改變,穿上一襲白衣倒也堪稱翩翩佳公子。
更不要說,瘦下來的謝司楠眉宇間與她還有頗多相似之處。
他們都生了一雙丹鳳眼。
“還有三日就要大考。”謝司黎瞥了一眼謝司楠,“大考需要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沒有得到謝司楠的回答,謝司黎正欲開口就聽見他的聲音響起,“準備的差不多,不過就算大考拔得頭籌,我也不想走仕途,我沒有那麼嚮往官場。”
“我和父親不一樣,父親八麵玲瓏,長袖善舞是心思玲瓏剔透之人,我就不行了,在朝堂上我可能會被拆骨剝皮。”他說著自嘲一笑,“妹妹,我真的能夠和你一起掀翻相府?”
謝司黎白了他一眼,聲音中透著冷冽,“說實話,沒有你我也能掀了這相府。”
察覺到謝司楠臉上的情緒,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從政之後就沒有想過要把父親的位置取代?”言語中帶著幾分調笑,“兄長,我非常看好你。”
“妹妹!”謝司楠無奈的聲音響起。
二人站在憐兒的花床前,在謝司黎的一聲令下,站在旁邊的人直接點燃花床,熊熊大火很快就吞噬了眼前的一切。
謝司黎看了一眼眼前的場景,將手中的佛珠扔了進來,低聲呢喃一句。
察覺到謝司楠看過來的目光,她笑而不語。
轉眼就到十一月底,龍門書院迎來一年一度的大考。
大考前夕,黃氏難得宴請大家在一起吃飯。
謝淩、秦氏、楊氏攜帶謝司川、謝司初二人,難得就連相府各位妾室都能與之一同用餐。
如今相府子嗣單薄,除卻謝司楠、謝司川與謝司禹外,基本上都是女兒。
但參與大考者不分男女,隻有後期統計成績時,會將男女分開。
但大考的內容基本上都是一模一樣,沒有任何不公平。
安寧郡主多年來一直都是遙遙領先者,視為女子楷模,但其本人卻這件事卻從未上心,彷彿這稱呼於她而言,不過糞土。
“明日就是大考,你們要好生考試。”黃氏看著謝司禹吩咐道,對她而言謝司楠不過是順便帶過。
“母親放心,我會儘力。”謝司禹的臉上帶著篤定。
他看向謝司楠時詢問道,“不知二哥這些日子準備的如何。”
謝司楠知道謝司禹的目的,隻道,“五弟你還不清楚我的實力,如今四弟也在我到時候肯定就是個拖後腿的。”他說著就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容。
“二哥哥你功課學問一項學不過五哥哥的。”謝司妍心直口快地開口,“這些年來你一直都在五哥哥之下。”
謝司黎瞥了一眼謝司妍笑笑不說話。
“妹妹說的是,我不擅長做學問。”他說著毫不在意的笑了出來,“我這個人就是這樣。”
謝司禹聽見這句話時唇角不由地往上翹了翹。
誰又不喜歡愚蠢的人來襯托呢,即便是他也不例外。
“四哥功課學問肯定比我們好。”謝司禹說著又將目光落在謝司川身上,“我瞧著四哥這些日子在書院中也意氣風發,倒是頗受那些世家勳貴之女的歡喜。”
“五弟說笑。”謝司川見此趕緊開口,“我就是個混不吝的,學問功課都不太行。”他說著就撓撓頭,“娘親這些日子時常都在為這些事頭疼。”他說著就看了一眼坐在旁邊的楊氏。
得到謝司川的眼神示意,楊氏趕緊開口,“這個孩子雖說也在龍門書院入讀,但學問功課都不行,在書院裡時常讓先生頭疼,彆說先生頭疼,就川哥兒這個性格,我與他相處一久,也都頭疼。”
“就是,就是。”謝司初趕緊附和著開口,“兄長就是個笨蛋,哪裡能夠比得上五哥哥。”
他們三人的話剛落音就看見黃氏的眉眼間帶著不易察覺的喜色,幾人互相看一眼後都互相明白。
“哎喲,定然是渝州城龍門書院人才輩出,這才讓川哥兒顯得平庸些。”黃氏合不攏嘴,都快要翹上天,“我瞧著川哥兒這樣也挺好,二弟過年是否回來?怕不是又要留在肅州過年?”
“伯母有所不知,每逢過年,爹爹總有幾天休沐,時常都會趕往渝州城與我們相聚,奈何今年我們回長安,怕是回不來了。”謝司川故作惋惜地開口。
聞言,謝諄的唇角勾了勾。
他這個弟弟哪裡都好,就是為人剛正不阿,兩袖清風,眼裡也容不得半點沙子。
他如今之所以在肅州成為知州,最主要的原因之一就是當年想要調查先太子的案子。
那是誰都無法觸及的傷痛,可謝譯卻偏不相信這些,執意想要調查,到底觸及世家底線被聯合趕出長安,隻能到偏遠的肅州成為知州。
謝淩察覺到謝諄的情緒,不由地握緊垂在身側的手,看了一眼旁邊一直在埋頭吃飯的謝司黎,眉眼間的神色柔和下來。
他聽謝譯提過,當年前往肅州的路上,遭遇埋伏,身中數箭,瀕臨死亡之際,幸好遇見老頭子和謝司黎,這才讓他倖免於難。
他知曉謝司黎是個心善的,老頭子也曾告訴他,他這個孫女哪裡都好,就是太過溫柔善良,無論遇到多大的不平之事,就算是拖著羸弱的身軀也想要拯救他人。
“祖父,二叔今年不是要回京述職?”謝司黎看向坐在身邊的謝淩,“二叔兩年回京述職一次,去年二叔在渝州城過年,今年當是回京述職。”
她刻意忽略謝諄宛如殺人的目光,而是笑道,“如今想來也有一年不曾見到二叔,甚是想念。”
“你二叔聽見,定然十分開心。”楊氏眉眼間染上笑意,“之前家信說回長安時要從渝州城走一趟,幾位先生都在渝州城,他們都想要來長安過新年,杜康先生也從那邊過來。”
楊氏說著眉眼間染上笑意。
“他們都要來?”謝淩看向楊氏眉眼間染上不易察覺的慍怒,“他們怎麼好端端的要來長安。”
“爹有所不知,他們聽聞三丫頭一事,都吵著要來看看呢。”楊氏說著就捂嘴輕笑。
謝司黎聽著楊氏的話將目光落在謝淩身上,她隱隱覺得謝淩對於這幾個人似乎敵意頗深。
她與那些人之間的關係在她眼中是朋友,但在謝淩眼中差不多算得上是狐朋狗友。
“爹,有人要來府上做客?”黃氏聞言好心問了一句,“爹是否知曉要來哪些人,也好提前準備,免得叫人看了笑話。”
“不需要你操心。”謝淩沒好氣地回答,“等到這幾日我們就搬著離開相府。”
謝諄聞此,看了一眼謝淩低聲道,“爹,如今都已經十一月底,眼看就要過年了,不要再說氣話。”
謝諄難得好脾氣地開口,“爹,都是一家人,何必要說這種話,你也說了,老二也要回京述職,何必弄得一家子不開心呢。”
“這是我讓大家不開心嗎。”謝淩想也不想的開口,“這是你想要你女兒的命!”
看著謝淩的動作,謝司黎趕緊站起來扶住他的身體,“祖父,仔細身子。不要因為我和父親置氣。”
她神色溫柔地給謝淩拍了拍後背,“祖父,你與父親乃是親生父子。”她看著謝淩語氣輕柔,“我與父親之間總過從小不在長安長大,他於我也沒有太多情分。”
她的字字句句都是在為謝淩和謝諄考慮。
察覺到謝諄的目光,謝司黎轉頭看了他一眼。
“你放心,就算老二回來也不會留宿相府,難不成你真的以為除了相府之外,我們毫無去處。”謝淩冷眼看著謝諄,到底還是因為謝司黎的話聲音柔和些。
“等今日楠哥兒離開,我們就搬走,反正你們這一家子一容不下我們這些人。”謝淩說著就一把將銀箸放在桌子上。
謝淩帶著秦氏、楊氏偕同謝司川、謝司初轉身離開。
看著謝淩轉身離開的背影,謝司黎將目光落在謝諄身上,“父親,你也莫要與祖父置氣。”
“當初你為何要多管閒事?”謝諄沒有多想地質問,“若非你多管閒事,又豈會遭遇這種事?”
謝司黎沒有指望謝諄能說出好聽的話來,能夠說出這番話在她看來都已經口下留情。
不然按照謝諄以往的性格能夠將她罵的狗血淋頭,畢竟他們之間毫無父女情分可言。
“哪怕方燁如今被判了死刑,父親也仍覺得我做錯了嗎?”
察覺到謝諄略顯慍怒的目光,謝司黎繼續開口,“在父親眼中這也許是不應插手之事,但在我看來,問心無愧即可。”
她看了一眼謝諄,低聲道,“父親有所不知,我天生命薄,原是隻能活到十五歲,師傅說隻有日行一善方能有所改變,也許那微不足道的相助在阻礙父親仕途,可在女兒眼中卻是女兒的命。”
她看著謝諄紅了眼眶,“難道女兒想要多活幾日,也錯了嗎?”她說著就咳嗽幾聲,“如今在父親的眼中女兒已經是無用的棋子,難不成也覺得女兒該駕鶴西去。”
她拿開手帕時,帕子上是一灘血跡,“父親,女兒不過是想要多活幾年罷了。”
活著才能看見相府被掀翻,才能看見這一家的下場。
才能看見不是不報時候未到。
時間還很長,謝諄,我們且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