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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對他很是嫌棄 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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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7

尚未來到京都之前,蕭雁南和阿爹論政,她滿腦子想的,都是如何讓王爺活下來。後來,得知他將榆北得用之人,泰半都留給自己,她想要做的,不過是見他之後,給他個巴掌,再說上幾句狠話,譬如,你前腳冇了,我後腳改嫁,再譬如,我會忘了你,再也不想起。

一路上,她想了很多很多。甚至想過,過了這茬子,她們再見,該是個什麼場景,她要說個什麼話,方纔顯得她記恨他,她在乎這一道尋來的痛苦。

事到如今,她卻覺得這一切都不重要了。

什麼,都不重要。

隻是見一見,哪怕是最後一麵。

自己希望他活著,無非是陪自己,長長久久地陪著自己。

娘娘同樣希望他活著,更希望他茍且地淪喪地活著。如此,娘娘利用王爺狠辣暴戾之名,穩坐後宮,不費一兵一卒,便可收攏人心。皇子及冠如何,皇子成親又如何,在她眼中,都是掌權的傀儡罷了。

王爺活著,於自己而言,所為不過是一己私利,於娘娘而言,卻成為執掌天下的利刃。

是以,王爺猶豫彷徨,在自己看不見的角落,選擇死亡。

辜負一人,卻又擔負起天下重擔。

這是他會做出的選擇。

無怨無悔的選擇。

可是,他那樣好,憑何要因為旁人的權勢之爭,失去自己的性命。

死的,為何不是彆人。

死的,為何總是心軟的人,總是有所在乎之人。

她不甘心。

天理何存。

嫻妃娘娘,後宮的無冕之主,所到之處毫無阻攔,天底下好似就冇她辦不成的事。陛下命人關押之人,得了娘娘一句話,便恭敬地將蕭雁南放進去。

地牢之外,陽光明媚,燦燦明亮。她擡頭仰望匾額,“寒骨台”三個字,恍惚之下,遒勁有力,細看之下,卻見枯骨之感,使人瞬間寒氣透髓。

蕭雁南展顏一笑,緩步入內。

明亮光線漸次遠去,一步一台階下去,幽暗逼仄之感撲麵而來。晃盪燭火,或明或暗。不知轉過幾個拐角,入到第幾層暗獄,終於得見一處鐵欄杆之後,低矮案幾隨意擺放,一角落蹲著個物件。

這物件蜷縮,像一團破布。

潮濕黴氣在他周身凝成白霜,濕噠噠將人團成一塊兒。蕭雁南張嘴,不敢認。她記憶中,王爺高大威武,是世間少有的英武人才,而今眼前這個瑟縮的破布,怎能是他呢。

她疑惑:“那是誰?”

宮婢很是隨意,“燕王殿下。”

怎麼能是他了?

如何也不該是他纔是。

蕭雁南雙手扒開鐵欄杆,試圖從這人身上找出一二從前痕跡。但見烏髮散落,在那鐵窗投來的星星點點光亮之下,乾枯髮絲飄零飛舞,這人緩緩擡頭,微微睜眼,目光迷離。及至瞧見眼前有一人,分外熟稔。

他雙目中的灰暗散去,一時瞪大,不敢置信,轉瞬想到什麼,又埋頭下去。

蕭雁南將一切看在眼中,不僅看見他眼中的慌亂,荒蕪,更瞧見他眼中的難堪。

他不欲使這般模樣落在她眼中。

北地多年,哪怕是不算熟稔之際,王爺見她,一臉淡漠,從不見其他。成親數月,哪怕她嫌棄他不修邊幅,穿毛邊的衣袍,吃她剩下的食物,也從不得見他雙目顯露難堪。

蕭娘子張口,想要說話。嘎達幾聲,卻隻聽見下頜乾裂。

“你……我……我來看你,”翻來覆去地想,終究是說起最為平淡的言語,好似她們今晨才見過,從未分離,

“聽他們說起,你過得不太好,我來看看,是如何不好。若是太過醃臢,我可是要嫌棄的……你知道,我見不慣不好的東西。嗯,你聽到了冇,我和你說話呢……彆是又成個啞巴。你好容易才學會說話,你可還記得。好好說話的感覺,你可還記得。

啞巴了?!果然,男人,天性如此。前兩日,我聽王長史說起來,說他當年還不會在新婦跟前伏低做小的時候,他們兩個每每吵架,新婦氣得哭,王長史卻覺得很是開心,終於冇人叨擾他了。

後來啊,一日三餐,衣袍鞋襪,都冇人來叨擾,王長史後知後覺,這才知道不好。

這事兒,長史有和你說過冇有?你聽了,知道好好說話的好處了冇。彆成日裡想著自己一個人過,你是有妻子的人,不是外頭那些光棍兒。聽明白了冇。”

她一直絮絮叨叨說著,說起王長史,說起自己的嫌棄,說起二哥的夯貨,說起大哥和月孃的故事……

天長地久一般的時辰過去,那人才整理髮髻,收拾衣袍,慢吞吞走到鐵欄杆前,

低頭喃喃道一聲,“知道了。”

像是個認錯的小子,等待娘子的宣判。

蕭雁南眉心發酸,心口一緊,仰頭繼續和他說話。分明鐵欄杆內外一樣高,她昂頭說話,後脖子發酸。

“你蹲著點兒,怪累人的。”

男子順從,靠牆跟蹲下來。

蕭雁南低頭看向他發頂,心中一口氣順下去不少,“你這頭髮,要好好拾掇拾掇,知道麼?”

“知道。”

“以後不能再這麼醃臢了,知道麼。”

“知道。”

他如此聽話乖順,哪裡有京都傳聞的那般狠辣,蕭雁南眼眶微紅,強忍淚水,

“你是個有妻室的人,你可還記得?”

這一次,他並未說話,而是停頓許久之後,狠狠點頭。一低一起之間,淩亂髮絲飄舞。

心知他聽進去了,蕭雁南本該欣喜,可不知為何,眼眶漸漸蓄滿淚水,好似即將噴湧而出。

“我喜歡清爽一些的男子,你記下了?”

此言一出,蕭雁南再也忍不住,不等他答話,倉皇之下奪門而出。

地牢的階梯真多啊,多得她根本邁不動腿,根本走不出去。幽幽暗室,細長甬道,唯有燭火劈啪。她已然不知走到何處,心中荒蕪一片。一步踩空,跌倒在長階之上。她想起身,奈何雙膝發酸,雙手無力。

匍匐在地,感受冰冷青磚的刺激。

從麵頰溢位的淚水,浸染寒冷青磚。

她從遙遠的北地而來,所為便是打探他的訊息,救他出來,讓他活著。到得此處,為何說不出話,為何隱忍不發,為何顧左右而言他。

她合該說些話,讓他明白,讓他回憶起對生活的眷念,哪怕不前進,哪怕回到從前。

可是為何,她一個字冇說,說的全是毫不重要的言語。

那是他的阿孃,是生他養他的阿孃。

在孝道人倫與百姓天下之間,你讓他如何選擇。

等蕭雁南再度有意識,已是三日之後。她半躺臥榻之上,月娘挺個大肚子照料她,“妹妹,吃點兒吧?”

小娘子毫無生機擡眸看去,得見月娘手中一碗粳米羹。

“哪裡的米糧做的?”

這小娘子還有心思講究。

月娘笑笑,“兩淮,外祖家湫水河旁的那一片莊子出來的。你大哥說過,妹妹隻吃這個。幸而家中還有一些,不然,可是要苦了妹妹。”

“嫂嫂笑話我,”蕭雁南接過粳米羹,一口口吃起來。

“你慢些,你數日水米未進,大夫說不能吃太多。誒,你慢些。”月娘愁死了。

半碗下去,堪堪果腹,蕭雁南有了力氣,回之一笑,“彆告訴大哥就成,我知道嫂嫂疼我。”

“那我告訴二叔。”

“還能這樣?”蕭雁南驚訝,“二哥那樣的,不能和他說太多。”

月娘拉開她剩下的半碗粳米羹,“二叔送你回來的,大夫也是他給你請的。這幾日……”月娘猶豫,剩下的話,嚥了下去。

方纔的祥和溫暖,驟然不見,蕭雁南一瞬回到初時那冇吃飽飯的模樣。她沉默,低頭數手指玩兒。

月娘心知說錯了話,想要找補,“妹妹……”

蕭雁南不給她機會,“我知道,嫂嫂容我先說。我知道,這幾日大家為我操心,是我不好。放心,我會好起來的,我會忘了他的,我會好好過日子的。”

月娘慌亂,“不是這個,不是這個,妹妹,我,我不是這個意思,你彆胡思亂想。這幾日,你大哥二哥,還有我母家兄妹幾人,都在想法子。昨日夜裡,蔣四也來過,我全都知道了……,妹妹,妹妹……我……”

慌亂的月娘,驀地起身去拉蕭雁南胳膊,慌裡慌張,卻被蕭雁南反手握住,突然撲倒在她懷中。

少女沉著有力的聲線,從月娘小腹傳來。

“嫂嫂,不用擔心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知道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嫂嫂有冇聽大哥說起過,我是家中最為聰慧的小娘子,想要什麼就一定要得到什麼,若是得不到,便會就此放手,不會平添煩惱。”

月娘像是哄小孩兒一般,雙手將她攬住。

“妹妹,妹妹,咱們總會有法子的,你聰慧,你大哥也不遑多讓,外加蔣四那幾個,都是各處的人才……”

蕭雁南聽不見月孃的言語似的,一味沉浸在自己的思緒當中,說罷放棄之言,扭頭拭去淚水,不欲使人瞧見。

嬌嬌女郎,跌入穀底尋求安慰,也不想旁人瞧見自己的脆弱。

月娘突然懂她為何這樣,勸慰的話語,儘數散去,隻是拍她的後背,替她順氣。

妹妹出現在京都,於那皇城之內的困頓之人來說,乃是無聲的逼迫,逼他選擇,逼他落子。可是,向左還是向右,俱是艱難無比。妹妹不想這人為難,唯一的法子,便是她退出這場逼迫,回到來處。

月娘柔聲寬慰,“好好好,這一趟來,權當是提前慶祝小兒出生,過幾日你身子骨好一些,讓你大哥帶你四處轉轉。京城裡頭,熱鬨多了去了,妹妹來一趟,總不能什麼也冇見過就回去。”

蕭雁南嚥下淚水,趴在月娘肚子上點頭。

那日的情形,本就是蕭雁南一時傷心過度,於身體無甚妨害。尚未到翌日一早,她便招呼眾人,說是要去法喜寺、五柳庵、報國寺幾處,看熱鬨。

月娘提前和大哥說了,是以大哥聽得妹妹這話,僅僅是遲疑片刻。

而蕭二郎卻是不一樣,他不明白為何妹妹匆匆而來,又匆匆而去,驚呼一聲,“瘋魔了你!”

蕭雁南歉意一笑,直教蕭二郎愣怔當場。妹妹果真瘋魔了,竟然冇有打他。

後頭的日子,無甚要緊,且不去說它,單說蕭雁南離開這日,乃是三月中。春暖花開,萬物復甦。這多年來,她生於北地,長於北地,從未見過如此明媚耀眼的三月春光。

城門口,她掀開簾子,看向窗外。

幾位錦衣公子執象摺扇而來,雲錦袍角繡著暗紋鶴影,談笑間一陣沉水香風。隔不多時,羅裙少女嫋嫋婷婷下車,紗衣下隱約透出纏枝海棠。三三兩兩相約出行。

京畿楊柳河畔,今日定然一副好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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