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殺瘋了,王爺連夜扛她跑路 第76章 對詩環節,王妃的驚豔才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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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公主蕭玉淑那張因羞憤而扭曲的臉,成了水榭中最刺眼的一道風景。她死死地盯著柳驚鴻,那目光幾乎要化為實質的冰錐,將對方從容吃著糕點的模樣釘在原地。
然而柳驚鴻連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周遭的竊笑聲漸漸平息,但空氣中那股混合著尷尬、驚奇與忌憚的氛圍卻愈發濃鬱。賓客們不再敢用純粹看戲的眼神打量這位七王妃,她的每一次反擊,都像是在眾人心中那片名為“常理”的湖泊裡,投下一塊無法預估軌跡的頑石,激起的漣test漣漪,久久不散。
主位之上,太子蕭景辰端著酒杯,指節輕輕在杯壁上叩擊了兩下。清脆的聲響,將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拉回到了他的身上。他臉上的溫和笑意未變,彷彿剛纔那場足以讓尋常女子身敗名裂的交鋒,不過是一段無傷大雅的助興插曲。
“玉淑,坐下。”他的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威嚴。
蕭玉淑渾身一僵,不甘地咬了咬唇,最終還是在一眾複雜的目光中,憤然坐回了自己的位置。那件華美的紅色宮裝,此刻卻像是一團燃燒不儘的火焰,灼燒著她自己的尊嚴。
“長公主年少,性子直率了些,倒是讓七弟妹見笑了。”蕭景辰輕描淡寫地為自己的妹妹開脫,隨即話鋒一轉,目光掃過全場,朗聲道:“諸位,閒談敘話,固然有趣。但今日雅集,終究是以詩會友。方纔聽了張編修與祭酒大人的高論,孤心中亦是感慨萬千。這‘山河誌’三字,重逾千斤,既是我南國之基石,亦是我輩文人之風骨。現在,便請諸位不吝筆墨,各抒胸臆吧!”
他一番話說得冠冕堂皇,巧妙地將局麵從後宅婦人的口舌之爭,重新拉回到了家國天下的宏大敘事上。
內侍高聲唱喏,早有準備的下人流水般地送上筆墨紙硯。
最先響應的,依舊是那個翰林院編修張遠。他大概是覺得方纔的言論還不夠激進,此刻更是當仁不讓,飽蘸濃墨,在雪白宣紙上筆走龍蛇,很快便成詩一首,高聲吟誦起來:
“黑雲壓城兵叩關,男兒何不帶吳鉤?
王師北定中原日,一劍光寒四十州!”
詩成,滿堂喝彩。尤其是那些年輕士子,更是聽得熱血沸騰,彷彿下一刻便能投筆從戎,建功立業。
“好一個‘一劍光寒四十州’!張大人壯哉!”
“此詩殺伐之氣儘顯,正合我輩心意!”
柳驚鴻安靜地聽著,心中毫無波瀾。這首詩,辭藻激昂,對仗也算工整,卻空有其表。通篇都是喊打喊殺的口號,看不見邊關的風沙,聽不見士卒的悲鳴,更聞不到戰爭中那股獨有的、混雜著血與土的腥氣。
這不過是溫室裡長出的,一朵開得格外鮮豔的紙花。
接下來,又有幾位官員和文人獻作。有的追憶前朝盛景,言語間滿是懷古傷今的惆悵;有的描繪南國風物,意圖用江南的溫婉來反襯北地的粗鄙。詩作雖各有千秋,卻都未曾跳出蕭景辰設下的那個圈子。他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向太子,向南國的權力中心,表達著自己的立場與忠誠。
水榭中的氣氛,在酒精與詩詞的催化下,逐漸熱烈起來。
就在這時,蕭景辰的目光,再一次越過攢動的人頭,精準地落在了那個始終遊離在熱鬨之外的身影上。
“孤聽聞,七弟妹亦是才情過人,昔日在閨中便有才名。”他的聲音溫和,卻像一張無形的大網,兜頭罩下,“不知今日,可否讓孤與諸位同僚,一同欣賞一下弟妹的大作?也好讓我們見識見識,在七弟妹眼中,這南國的山河,又是何等模樣?”
來了。
柳驚鴻心中一片清明。
方纔的“瘋言瘋語”,讓她躲過了一劫。但太子顯然不準備就此放過她。他要用文人最擅長,也最無法推脫的方式,逼她站隊,逼她開口,逼她在這“山河誌”的命題下,親手撕開自己的偽裝。
推脫說不會?那便是欺君。方纔她還用“腦子笨”的理由搪塞長公主,此刻若再說自己不會作詩,便顯得過於刻意,反而坐實了心虛。
所有人的目光,再一次聚焦於她。這一次,眼神中除了好奇,更多了幾分期待。他們想看看,這個能把長公主氣得說不出話的女人,筆下又能生出怎樣的驚濤駭浪。
綠萼緊張得手心冒汗,擔憂地看著自家王妃。
柳驚鴻卻在萬眾矚目之下,緩緩地站起了身。
她冇有走向那些備好的筆墨,也冇有立刻開口。她隻是走到水榭的欄杆邊,伸出手,彷彿想去接住那些從屋簷滴落的、細微的水珠。
她就那樣靜靜地站著,素色的裙襬被湖上吹來的微風輕輕拂動,像一朵在煙雨中悄然綻放的白蓮。她的側影,纖細而孤絕,與周遭的熱烈喧囂格格不入,卻又奇異地自成一景。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被拉長了。
性急的人已經開始有些不耐,長公主蕭玉淑的嘴角,更是已經掛上了一抹譏誚的冷笑,隻當她是故弄玄虛,實則腹中空空,根本作不出詩來。
就在這時,柳驚鴻開口了。
她的聲音很輕,像風拂過湖麵,卻清晰地傳入了每個人的耳中。
“鐵甲葬於衰草,
王旗朽於風雨。
一碑無名,
兩行青苔說舊事。”
短短四句,二十個字。
冇有華麗的辭藻,冇有激昂的聲調,甚至連最基本的對仗格律都顯得不那麼嚴謹。
詩句落下,整個澄心堂陷入了一片死寂。
比方纔任何一次都要徹底的死寂。
張遠臉上的激動之色僵住了,他張著嘴,想說什麼,卻發現自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這首詩……該如何評判?說它不好?可那股蒼涼悲憫的意境,卻像一隻無形的手,緊緊地揪住了他的心臟。說它好?可這詩裡,哪裡有半點“山河壯誌”?
那些附和著“犁庭掃穴”的年輕士子們,臉上的紅潮也漸漸褪去。他們彷彿看到了那片被遺忘的古戰場,看到了那副被衰草掩蓋的冰冷鐵甲,看到了那麵在風雨中化為碎布的旗幟。
兵部侍郎李大人,那個在聽到“封狼居胥”時握緊了佩刀的男人,此刻卻緩緩閉上了眼睛,兩行渾濁的老淚,終於冇能忍住,順著他黝黑臉膛上的溝壑,滑落下來。
他的長子,便是那“一碑無名”。
國子監的老祭酒,原本正撚著鬍鬚,閉目養神。聽到這四句詩,他的手指猛地一頓,豁然睜開了雙眼,眼中滿是震驚。
他看的不是詩,是心。
這首詩,跳出了所有人的預設。它不談忠奸,不辨敵我,不頌功業,不歎興亡。它隻是用最樸素、最冷靜的筆觸,描繪了一幅戰爭終局的畫麵。
所有的雄心壯誌,所有的王旗霸業,最終都敵不過時間的侵蝕,化為衰草下的鐵鏽,風雨中的腐朽。唯一能證明其存在過的,不過是一塊無名之碑,和那兩行無聲訴說著一切的青苔。
這是何等宏大而又悲涼的視角!
它將所有關於“山河誌”的討論,瞬間拔高到了一個哲學的高度。它問的不是“戰與和”,而是“這一切,究竟意義何在?”
長公主蕭玉淑臉上的譏笑,凝固成了難堪。她想嘲諷,卻發現這首詩的意境,已經超出了她的理解範疇。她隻覺得胸口悶得發慌,彷彿被那詩中無儘的悲涼給壓得喘不過氣。
柳驚鴻唸完,便轉過身,對著主位的方向,微微福了一福。
“驚鴻愚鈍,所見山河,不過如此。見笑了。”
她說完,便要坐回原位。
“等等。”
太子蕭景辰的聲音響起。
他站了起來,一步一步,緩緩地從主位上走下,穿過寂靜的人群,走到了柳驚鴻的麵前。
他看著她,那雙總是含著溫潤笑意的眼睛裡,此刻卻是一片深不見底的墨色,其中翻湧著震驚、欣賞,以及一種更加複雜的、名為探究的光芒。
他以為自己設下的是一個天羅地網,無論她怎麼掙紮,都會落入其中。
可她冇有掙紮。
她直接飛出了這片天地。
“鐵甲葬於衰草,王旗朽於風雨……”蕭景辰低聲重複著這句詩,眼中的光芒愈發明亮,“好,好一個‘一碑無名,兩行青苔說舊事’!”
他猛地抬起頭,聲音中充滿了毫不掩飾的讚賞。
“滿座公卿,百篇詩文,皆在說山河之誌。唯有七弟妹你,在說山河本身!”
他此言一出,無異於為這首詩定了性。
眾人如夢初醒,看向柳驚鴻的眼神,徹底變了。如果說之前的交鋒,讓他們覺得她是個難纏的瘋子,那麼此刻,他們在這副“瘋癲”的皮囊之下,窺見了一個深邃如海的靈魂。
這是一個擁有大才情、大智慧的女人。
她之前的種種“瘋批”行徑,究竟是真性情,還是……更高明的偽裝?
柳驚鴻迎著太子的目光,神色依舊平靜。
“太子殿下謬讚了。”
“不,這不是謬讚。”蕭景辰的目光灼灼,他向前走近了半步,壓低了聲音,用一種隻有兩人能聽見的音量說道,“七弟妹這首詩,說的不是金戈鐵馬,也不是家國天下。”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地,像是要將這句話釘進柳驚鴻的心裡。
“你說的是,人心。”
柳驚鴻的瞳孔,幾不可見地收縮了一下。
蕭景辰看著她臉上那一閃而逝的細微變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那笑容裡,溫和儘去,隻剩下獵人看到獵物時,那種誌在必得的興奮與探尋。
“孤,現在對七弟妹你的心,真是越來越好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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